雪災

2024-06-06 02:48:47 作者: 蔡司

  起初,雪下得極溫極溫柔,洋洋灑灑如柳絮楊花。緩緩將山嵐密覆蓋,霧靄中的密林隱隱透著幾分青綠,更顯深幽靜謐。

  誰知等入了夜,那雪就一片一片的有了分量,砸下來的速度委實不慢。不消片刻,竟將整個山坳都裹住了,人世間瑩白一片。

  難得見到雪,姚沁和香草二人興致一來,便掀開門帘走了出去,誰知走進院裡才發覺積雪已經莫過小腿了。

  嬉鬧了半晌,回到屋裡等身子回了暖,姚沁的擔憂勁兒才上來。這會子,怕是施彥正四處奔波呢。

  姚沁想得沒錯,這會子施彥確實正四處奔走呢。因著衙役都被分派出去了,衙門裡人手不夠,施彥乾脆自個兒上陣了。

  他帶著青川和兩個衙役,去了城南的城隍廟。那裡臨時改建了一個義莊,只為無家可歸的拾荒者和乞兒有個安穩的去處。

  姚沁早在三日前,就使人送來了衣食被褥,好在吃穿不愁。空蕩蕩的城隍廟裡,也不適合搭建暖床,只架起了幾個火盆子。

  前幾日,這些乞兒倒是個個都出去拾柴火,城隍廟的院兒里堆疊起兩人高的柴火堆,這會子也不怕沒柴燒。

  施彥卻又擔心,這些人不注意,再將柴火都點了,起了火災不說,燒了房子可就再沒地兒可去了。

  然而,等施彥到了城隍廟,才發現自己的擔心是多餘的。他推門而入,就看見幾個碩大的火盆子架在廟宇的各個角落,將屋子裡燻烤得暖融融的,照耀得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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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來也是,這些人平日裡混跡街市各地兒,若是沒幾分巧妙心思哪裡活得下去。都說患難見真情,這些人本就有些野生的義氣,這當口也都是施展了出來。

  在說得上話的老人的指點下,生活做飯、掃雪劈柴也是有模有樣、有條不紊。甚至一些愛乾淨的婦女,用鐵鍋化了雪水在為了帳子的旮旯里幫娃娃們洗澡。

  姚沁有先見之明,知道人多又都擠在一塊,難免有些異味、又或者怕有人害了病傳染的。索性給了一盒子柏子香和避瘟香。特囑咐了白日裡點避瘟香,夜間點柏子香。

  如今在炭火的燻烤下,這香味優雅綿長,讓這個破落的,臨時搭建的城隍廟,多了幾分溫情的人味兒。

  屋子裡的人,見到施彥前來,都紛紛跪地磕頭,口裡呼喊著縣太爺吉祥安康的話語。施彥扶起眼前的一個老人,又將其他人一併喊起來。

  「老丈,這幾日可還好過?」

  老丈仍有些激動:「甚好!甚好!托大人福啊!」

  「皇恩浩蕩,聖上垂憐。」施彥一抱拳,並不攬功,「開春後,老丈如何打算?」

  這話一問出口,包括老漢在內的眾人都沉默了,許久才啞著嗓子回道:「哎,不瞞大人。我們都是農家人,若不是變故丟了田地,誰想做著乞討要飯的營生啊。」

  施彥聽聞後,也忍不住嘆息一聲,他一眼掃過面色各異的眾人,心裡人不感慨,任重而道遠啊。

  「老丈可願意開荒?」

  「開荒?」老漢先是一驚,隨後又沉默了。

  「老丈不願意?」施彥緊追著問了一句。

  「不瞞大人,這開荒若是這般好,哪裡還有我們這些流民啊。自古以來,這單反開荒,都是在那山窮水盡的地方。縱是有牛馬犁車,也是無用的呀。」

  這話倒是沒錯,好的地能開荒的,誰還會留給外人呢。但凡能開荒的土地,多是些貧瘠之的土地。

  且前朝有前車之鑑,因著開荒三年不交賦稅,導致許多百姓都放棄租賃,反而跑去開荒。倒使得好地多有荒廢,因而今朝有令,開荒也要交稅,反促使沒人敢開荒了。

  「若是不收稅呢?」

  「不收稅?有這等好事?朝廷可願意?」所有人都忍不住滿懷希冀地看過來。

  施彥心知當然不會有這等好事,但他憐憫這些人無家可歸:「若是咱們青崖鎮願意免三年賦稅,你們可以願意開荒?」

  「這等好事,哪有不願意的!開荒再難,但有了地,多少見些莊稼,好歹能果腹。總好過在這裡乞討要飯!」

  這句話開了口子,餘下的人也都紛紛圍了上來,大著膽子問:「大人這話可真?」

  「施某人願意開這一先河。」施彥沉默片刻,還是堅定地點了頭。

  這事兒姚沁知曉時,直罵他糊塗。這般做,可就是有違律法了,被有心人參一本,不說烏紗帽就是性命都堪憂。

  然而眼下,施彥卻是顧不得想了。儘管他做了完全的準備,雪停後,還是發現了一些個寡居老人被凍死家中,許多百姓的牲畜也有凍死的情況。

  他一面命人登記,又使人將這些情況都如實編修在縣誌里。自己則詳細地將這一情況,如實告知了州府的上峰,本以為會被譴責。

  沒成想,等收到州府來信時,他卻是得到了上峰的嘉獎。因著他防範得早,損失可以說是微乎其微。也因為他的及時通報,讓整個西南州府都多少做了防備,以至於損失不大。

  且相較於其他縣鎮的損失,青崖鎮可以說是沒有損失了。自上任以來,施彥連連交出如此令人滿意的政績,著實被上峰看好。

  施彥欣喜之餘,又有些羞愧。如今看來,他是守住了一方百姓的安寧,卻不能使得他們過得更好。

  姚沁看著他近日來連連嘆氣,不免也跟著憂心:「沒什麼事能一蹴而就,你這般著急也是沒用!」

  「我哪裡不知道呢,但也就是這般我才更著急。我心有千萬計策,萬般想法使他們過得更好,然而卻不能一一施展。」

  姚沁看著施彥緊皺的眉頭,忍不住伸手撫平:「彥哥哥,盡人事聽天命,莫要憂心了。」

  「阿沁,讓你也跟著作難了。」施彥將她的手抓握在手心裡。

  姚沁笑著搖頭,燭光印襯下,又將她的珍珠面映照得更加珠光寶氣。施彥放下憂愁,細細端詳著她的面容。

  忍不住開口:「阿沁,你不曉得,我這般瞧著你,心裡想的卻是若有一日我們有兒有女,會是何種模樣。」

  施彥這話說得大膽又神情,姚沁連羞怯都不會了,只跟著他的想法想像著。對那般的歲月靜好,充滿憧憬和嚮往。

  窗外的除夕夜一片祥和,香草和阿杏帶著孩子們在院子裡放煙火,姚沁和施彥坐在窗前對飲。

  而遠方的都城又是另一番景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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