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狽

  那天晚上，江董事長趁著許小冬酒醉話多，挖到了訊科集團尚未對外發布的信息。原來，許小冬很快就要調到華東事業部，擔任華東事業部的總經理，而西南區域公司總經理則要重新從華東那邊調一個新人過來接任。西南區域公司管轄四川、雲南、貴州、重慶三省一市，而華東事業部則管轄江蘇、江西、浙江、安徽、山東、福建，管理輻度和管轄範圍更大，對於許小冬來說，這是很大的晉升。

  但對於陽州地產江董事長來說，這不是個好消息。這意味著訊科西南公司的團隊非常不穩定，既使他與許小冬簽定了合作合同，新任總經理到來後的執行情況也很難說，成立第三方公司的團隊配置有可能遲遲不到位。他還得與新來的總經理重新磨合，如果大家相處愉快那是皆大歡喜，如果新人與他八字不合處處針對，那可是天大的麻煩。到時候合作資金已經注入，再想撤出來就是巨大的成本。

  江董事長這幾天一直為此事心煩。訊科把新的合同發了過來，他們也已經簽字蓋章，但江董事長遲遲未動，他內心的天平七上八下，沒有定數。

  「江湖傳言，倉信集團董事長林長生，是魏總的父親？你們為什麼不是一個姓呢？」借著喝酒，江董事長故意詢問魏楠這個難堪的問題。

  魏楠輕輕笑了笑：「因為我母親姓魏，我跟母親姓。」隨後，他看著江董事長的眼睛，很肯定地點點頭：「是的，林長生是我父親。」

  他很清楚江董事長問他的原因。確認林長生是他父親，這是他魏楠和峰東集團的加分項，倉信集團的巨大實力是給峰東集團的強大背書，十個訊科集團加在一起也比不上半個倉信集團。

  江董事長滿意地點頭：「我明白了。」又對魏楠舉起杯，嘆著氣說：「魏總年少有才，格局遠大，實在是後生可畏，長江後浪推前浪，我們這幫老頭子是該退休了。」

  「哪裡哪裡，這地產江湖是屬於真正的地產人的，屬於有實力的地產商。江董事長在江城地產圈裡，是資格最老的前輩，是我們所有後浪的引路人和定錨石，您才是前面的明燈，指引著我們往前走。」魏楠厚著臉皮說著恭維話，若無其事地又喝下一杯紅酒。

  這話簡直就說到了江董事長的爽點上。

  「年輕人創意多幹勁足，我才要好好向你們學習。」江董事長指揮著行政總監：「郭總，還不快點給魏總把酒滿上，你看魏總喝了酒說的話多得體啊，你得多學著點。」

  

  「是的是的。」行政總監點頭哈腰地笑著。

  「江董，要不這樣，我下午回公司後就把匯嘉地塊的合作條款更新一下，再給您發過來。」魏楠決定趁熱打鐵。

  「行吧，為了我們合作愉快，我們好好預慶祝一下。」江董事長輕描淡寫地吩咐行政總監：「郭總，就用這個紅酒杯子滿上白酒。我看這紅酒兩瓶都幹完了，魏總沒喝舒服。」

  「不不，江董，我到位了，再喝就要直播嘔吐了。」魏楠開玩笑地說，連連擺手。

  但行政總監仍然在三個高腳大玻璃杯里，倒上了滿滿的白酒。

  江董事長端起杯子，笑容滿面地對魏楠說：「魏總，我是老年人，你也看到了，身體不如你們，現在有點不勝酒力，所以我表達合作的心意就好。這酒，我倒一些給你，你替我喝，也代表我們合作的誠意。」

  江董事長倚老賣老，笑眯眯地看著魏楠。魏楠一把接過江董事長的白酒，又從旁邊拿了一個空的高腳玻璃杯，將江董事長杯里的白酒幾乎都倒了進去，只留了杯底的一點點。

  「魏總真是爽快人。」江董事長滿意地點頭。

  然後三人碰杯，分別一口氣喝光了杯里的白酒，魏楠則一個人喝了兩大杯。

  微笑著和江董事長與郭總道別後，魏楠的指尖微微顫抖著，他強行控制住自己的行為，盡力讓走路的步伐看上去穩健正常。司機小付遠遠地看見，想來攙扶魏楠，卻被他搖頭制止，他知道江董事長和郭總還在他身後注視著他，他不能讓他們看出什麼來。

  「這個魏總的酒量深不可測啊。」江董事長看著魏楠進到車裡，按下車窗，同他微笑擺手，不禁發出了嘆息。對於自己的酒量，他第一次覺得有些悵然。到底還是老了。

  江董事長不知道的是，魏楠已經突破了極限。魏楠並不是一個好酒之人，只是偶爾應酬喝一點，面對江董事長的好酒量，他只是在用年輕強健的身體硬拼而己。別的人酒一喝多就會臉紅，他喝多了卻是臉色越喝越白。他早就頭暈眼花噁心想吐，卻一直在控制和忍耐著，他知道在江董事長面前，不能輸了氣勢。最後那兩大杯白酒是他拼了命才灌下去的，白酒過喉時那嗓子眼的炙熱與疼痛，差點就讓他當場吐出來。

  直到賓利駛出了江董事長的視線，魏楠才全身癱軟地倒在了座位上。

  「魏總，先帶您去醫院看看嗎？」小付聞到魏楠身上酒氣衝天，有些擔心，這是他第一次看見魏楠喝醉。

  「回公司。」魏楠聲音暗啞，卻不容抗拒。

  魏楠想到他下午必須把新的條款發給江董事長，他不能失約。否則不知道那個城府深的老頭子又會搞出些什麼事端來。

  ——

  下午蘇樾工作時一直有些心神不寧，不知道是什麼原因。

  魏楠一直沒有聯繫她，自魏楠表白後，每天下午下班前，他總會和蘇樾在微信上聊幾句，要麼約她出去吃飯，要麼帶她出去走走，絕不會像今天這樣杳無聲息。

  已經過了下班時間，魏楠仍然沒有聯繫蘇樾。正好蘇樾有一個OA流程一直卡在魏楠那兒沒有批，她藉機給他打了電話過去，但是電話響了很久，都沒有人接。

  蘇樾立刻給魏楠的秘書小冉打了電話，小冉剛下班，她告訴蘇樾魏總一直關在辦公室沒出來。快下班時她敲了敲門問是否需要她加班，魏總說不用加班，所以她就下班了。蘇樾又問她是不是有人在辦公室跟魏總談事，小冉很肯定地說只有魏總一個人在辦公室。

  想了半天，蘇樾決定去38樓總裁辦公室找魏楠。

  蘇樾輕敲總裁辦公室的門，沒有聽到任何迴響，門虛掩著，她很輕鬆就推開，門一開，她就聞到一股酒味，然而諾大的辦公室卻看不到魏楠的人。蘇樾皺了皺眉，走到落地窗前，將窗口開至最大，讓空氣流通進來，隨後，她聽到裡面套間裡傳來細微的聲響。

  「魏楠？」蘇樾停下動作，輕聲呼喚了一聲。

  沒有任何回應。

  蘇樾搖了搖頭，疑心自己出現了幻聽，正打算退出總裁辦公室，又隱約聽到一個聲音，聽起來像是痛苦的喘息。蘇樾皺著眉，循著聲音找去，進入總裁辦公室里的休息間，裡面陳設齊全，套房裡有床、衣櫃、冰箱，還有一個寬敞的帶浴室的衛生間。

  衛生間的門半開半閉，從蘇樾進去的這個角度，正好看見魏楠背對著她跪在地上，上半身則無力地趴在馬桶上，腦袋都要浸入到了馬桶里。原本質量上乘的白襯衣已經變得皺皺巴巴，從紮緊的褲腰裡漏出來，不規則地捲起來，露出了光裸勁瘦的腰身。

  「魏楠！」

  蘇樾心裡一驚，立馬沖了過去，要去扶魏楠起來。魏楠則似乎聽出了蘇樾的聲音，用盡力氣擺手制止她：「別過來，髒……」

  「你幹嘛喝這麼多！」蘇樾又急又氣，拼命去拉魏楠。

  這個樣子的魏楠，蘇樾第一次見，能有多狼狽就有多狼狽。回來後就抱著馬桶吐了三次，蘇樾看見的這次已經是第四次，胃裡已經吐無可吐。

  魏楠太重，蘇樾根本拖不動他。她想了想，轉身去兌了一杯溫水，一面輕撫魏楠的背，一面餵他喝下去。

  「現在好點沒？」蘇樾用紙巾擦去魏楠臉上的冷汗，心疼不已：「你說你是為什麼啊，為什麼大中午要喝那麼多酒？要不，我們現在去醫院看看吧？」

  魏楠臉色蒼白，虛弱地搖了搖頭：「不，沒事，我睡一覺就好了。」

  「你怎麼那麼不愛惜自己呀，上次還不准我喝酒，自己卻喝個爛醉……」蘇樾恨不得替魏楠承擔痛苦，心疼不已。

  魏楠突然把手機拿給她看，那是他和陽州地產董事長江明的微信記錄。顯示下午三點，魏楠將匯嘉地塊合作的合同傳給了江董事長，下午五點，江董事長將修改意見回給了魏楠。並且約好第二天去陽州地產簽約。

  蘇樾眼睛迸發出光芒：「你把匯嘉地塊的合作搞定啦！太好了，你好厲害……所以，你今天中午是陪江董事長去喝酒去了？」

  「嗯，我賣身了。」魏楠擠出一個蒼白的笑容，輕輕點了點頭。

  「我不許你這樣！」蘇樾還是有些生氣：「身體可是你自己的，萬一喝出點什麼，他賠得起嗎？」

  「嗯，好，以後我只賣身給你。」魏楠將頭靠在了蘇樾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