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

  「鐺——」

  一顆石子不知從何處飛出，撞在雲嶺書院仁知堂屋檐下的風鈴上，清脆的鈴鐺聲悠揚綿長，響徹整個清涼山谷。

  聽到鈴聲，仁知堂中口若懸河講課的老夫子微微一怔，連忙走出來，四處張望。

  「是王妃回來了！」

  原本規規矩矩坐著的女學生也紛紛起身，跑到院中，伸長了脖子期盼著。

  可看了好一會兒，王妃的半個影子也沒見著，倒是從庭院外的古銀杏樹上傳來一個脆生生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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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夫子，你看，我打的真准！」

  眾人抬頭一看，一個梳著兩揪垂髫小辮，約莫八歲的黃衫丫頭正晃著腳坐在枝頭，手中高舉著彈弓，洋洋得意。

  「噗哈哈…」眾人哄堂大笑，只見白鬍子老夫子卻瞪圓了眼，恨鐵不成鋼地指著她道：「小郡主，你怎可如此淘氣？王爺王妃對你的教導，你忘了麼？」

  趙晗咧嘴一笑，靈巧轉身，抱著樹幹迅速地滑溜下來，跑進院子沖老夫子福了福身，道：「爹娘對我的教導，我不敢忘。只是夫子，現在已是未時了，您還沒講完。廚房大娘都說，這天熱的，再不去吃飯都要餿了。您評評理，若是飯餿了，豈不是要倒掉？這麼多人的口糧，倒了多可惜啊。『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您說對吧？」

  「你！」老夫子一噎，抬頭看了看天光，只好對眾人道，「去吃飯吧，下午繼續。」

  說著，他哼了一聲，看著趙晗搖了搖頭，拂袖離開了。

  女學生們見狀，簡直歡天喜地。這位老夫子什麼都好，就是上起課來滔滔不絕，往往上個大半天都不帶休息。眾人的肚子早就餓得咕咕叫了，終於有人能讓她們喘口氣，她們開心地三三兩兩往廚房走，有人還不忘向趙晗道謝。

  「多謝小郡主！」

  「哈哈，好說好說。」趙晗將彈弓握在手心，兩掌一搭，豪氣地沖眾人拱了拱手。

  「小郡主，王妃何時回來呀？」

  「快啦快啦，我爹娘明天就到金陵啦。」說到此事，趙晗興奮不已。趙熠和如蔓一個月前奉詔入京，總算要回來了。

  「太好了，那明日清早，我們就去採石榴花送給王妃！」

  八年前，雲嶺書院由李後主興建的一座院落拓建而成，專收女子，不論家世不分貧富，至今共培育了數百名女學生，甚至有些進入中央尚書內省，當起了女官。雲嶺書院的名聲是徹底打響了。

  這一切都是祐王妃傾力辦學，並在祐王爺大力相助之下完成的。這一對伉儷在金陵城中廣受愛戴。雲嶺書院後山上成片的石榴花，就是一屆又一屆學生種下的，藉以感激兩人的無私奉獻。

  祐王妃很喜歡這些石榴花，所以女學生們就想著，趕在她回來之前，摘下最新鮮的花送給她。

  趙晗許久沒見父母，激動得晚上都沒睡好覺。等到天蒙蒙亮，她一骨碌爬起床，穿好衣服就向外走。睡在不遠處小床榻上的乳母還迷迷瞪瞪的，好奇平時睡懶覺賴床不肯起的趙晗，今日怎麼轉了性。

  「小郡主，天還沒亮呢，你去哪兒？」乳母叫住她。

  「我去給娘摘石榴花。」趙晗抓著自己的彈弓，雙眼亮晶晶的閃著光，興奮一笑，露出兩排潔白的小牙。

  「小郡主，我隨你去。」乳母連忙起身跟上。

  兩人走到後山，遙遙就望見一片火紅的海洋。趙晗從懷中摸出一塊被她打磨得圓圓潤潤的石塊，往彈弓上一放，頭微側，手向後一拉。只聽嗒的一聲，石子擊中了花枝，一朵艷麗的石榴花飄然落地。

  「嬤嬤快看！我打中了！」趙晗高興地原地跳了兩下，風一般衝過去拾起了石榴花。

  乳母笑著誇獎道：「小郡主最厲害了，這準頭，堪比王爺了。」

  「比爹爹還是差了些，我還得繼續練。」趙晗鑽到石榴樹下，撿起了石子。可手一摸，覺得不太對勁。石子表層黏糊糊的，似乎沾了點東西。

  她仔細一看，又嗅了嗅，好像是花蜜。

  奇怪，雖說花開是流蜜期，可石榴花何時能自行泌出這麼多蜜了？趙晗看向手中的石榴花，花蕊中心有些琥珀色的半液體，似乎就是花蜜。她並未多想，又摘了幾枝，紮成一束，準備送給母親。

  天光漸盛，又有三三兩兩的女學生都過來採石榴花，她們都做成了漂亮的花束，打算獻給王妃。

  今日上午正好沒課，學生們都等在書院門口，翹首以盼祐王夫婦的歸來。山間大道上一輛馬車緩緩駛來，趙晗立馬沖了上去。

  「爹！娘！」

  馬車停了下來，車簾一開，祐王趙熠露出臉來。他已過而立之年，卻俊逸依舊，年歲在他身上並未留下痕跡，反而更增添了穩重的氣度。他伸手將女兒抱上車，寵溺地問道：「晗兒，爹娘不在的這段時間，乖不乖啊？」

  「乖得很，夫子都誇我呢！」趙晗伶牙俐齒地炫耀一番，看向如蔓。月余不見，母親的肚子又大了一圈。

  不錯，這回不知道她是多個弟弟還是妹妹呢？

  「娘，想不想我？」趙晗從父親的懷中掙脫開，將石榴花束遞給母親面前要擁抱她。趙熠忙道：「晗兒，你小心些，別碰到你娘的肚子。」

  如蔓笑了，她依然是那般清麗動人，眼神中更多了些溫柔的母愛。她把女兒擁在懷裡，摸了摸她的小臉，道：「晗兒曬黑了，看來你是天天在外面瘋玩呢，是不是跟夫子作對了？」

  趙晗沒想到這麼快就被母親看破了，頗有些心虛：「娘，我沒有瘋玩，我也讀了很多書，嘿嘿…」

  如蔓哦了一聲，又道：「那我考考你，『吾日三省吾身：為人謀而不忠乎？與朋友交而不信乎？傳不習乎？』作何解？」

  趙晗心知母親這是敲打她呢，只想打個哈哈混過去，便轉頭一指外面的天空，隨口道：「娘，你看，那裡有一隻好大的鳥！」

  如蔓看穿了她的小心思，立刻拆穿她道：「哪有大鳥，明明是小得不能再小的蜜蜂。」

  蜜蜂？

  趙晗一怔，只見馬車外不遠處真的飛著一隻小蜜蜂，發出極輕微的嗡嗡響聲。

  她心中一驚，連忙拉開車簾，爬到車杆上。只見書院門口站滿了人，女學生們看見馬車都一擁而上，她們的手中都舉著鮮艷欲滴的石榴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