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槿
2024-06-06 02:07:55
作者: 蘇佚
顧傾墨又落了一顆白玉子,搖了搖頭:「阿兄未曾細說,只說會和阿爹他們一道回來,對了!阿兄會帶個阿嫂回來呢!不知道是怎樣的女子,能得我阿兄相許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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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槿歪了歪頭,瞟了眼棋盤:「我對他們的兒女情長可沒興趣,我還是好奇二哥哥為什麼不回盛京,而是去了芍山。」
顧傾墨落下一顆黑子:「可能就是想讓新嫂嫂先拜見阿爹和皇帝舅舅吧,畢竟阿兄是在北疆擅自成的親,只修書一封告知了阿娘,去見見阿爹和皇帝舅舅,向他們請罪也是應當的。」
顧槿細細想了一下,道:「也對,哎,可那嫂嫂要不是你喜歡的相貌品行,你當如何?」
顧傾墨歪了歪頭,落下一顆白玉子:「我喜歡什麼樣的,阿兄就喜歡什麼樣的,阿兄絕對不可能找我不喜歡的女子做我阿嫂。」
顧槿受不了地笑了起來:「你就這麼自信?萬一呢!」
顧傾墨落下一顆黑玉子,不耐煩地道:「不可能不可能!你這人真討厭!我們是兄妹,喜好相同,況且我阿兄心如明鏡,瞧人是最準的,他找的新婦必定是極好的,我怎麼可能不喜歡,你不要再說了。」
顧槿淺淺笑了一下:「你就不能說二哥哥喜歡的你都喜歡?」
顧傾墨撇撇嘴,不理他。
顧槿瞧她又不理自己了,只寵溺地笑笑,問道:「對了!二哥哥這次又打勝仗了?」
顧傾墨傲慢地瞥了他一眼,落下一顆白玉子,然後仰起頭對他道:「我阿兄何時輸過!」語氣中滿滿都是驕傲。
顧槿揶揄道:「是是是,二哥哥最厲害了。」
「我阿兄自然是最厲害的,他十三歲白衣從軍,隨軍出征,平叛宛北一戰成名,十五掛帥——」顧傾墨一邊說,一邊落下一顆黑玉子。
顧槿也隨著她念叨:「十三歲白衣從軍,隨軍出征,平叛宛北一戰成名,十五掛帥,身經百戰,戰無不勝,是我大晉令外敵聞風喪膽的黑騎乘風的主帥——」
「顧墨淮!」顧傾墨聽顧槿鸚鵡學舌,氣得大喊他的名字,一顆白玉子「啪」地一聲,重重落在棋盤上。
「同幾句話你都說了幾百遍了,我耳朵都快聽出繭子了。」顧槿清瘦的手指拈過一顆黑玉子,替她下了一步。
「說幾百遍也是比珍珠還真的事實!我阿兄還文武雙全,怎麼夸都是夸不夠的,」顧傾墨落下了一顆白玉子,忽問他,「你怎麼不去參加翰林院的圍棋大賽?」
顧槿隨口道:「我要是去了,怕是要讓人對看不到盛京雙惠之戰失望了呀。」邊說邊落一黑玉子。
「切!沒羞沒臊。」顧傾墨跟在他後面落了一顆白玉子。
不過,顧槿說的是實話。
顧槿又吃了一塊桂花糕,隨手落下了一顆黑玉子。
顧傾墨跟了一顆白玉子:「那你幹嘛不讓三叔三嬸知道你其實會下棋,而且還下的很好?」
顧槿隨口答道:「煩唄!」落一黑玉子。
顧傾墨好笑道:「這有什麼可煩的?」落一白玉子。
顧槿道:「大人們要是知道你會一樣東西啊,那麼他們就會想方設法地讓你成為這一領域的霸主,當你越來越厲害,她們還要大肆宣揚此事。」落一黑玉子。
顧傾墨快速地跟一白玉子,認真地看著顧槿說話。
「你會下棋,他們就會讓你不停的參加比賽,好不停地比掉更多的人,證明你才是這一領域的王,」顧槿自顧自地說道,落一黑玉子,「比如他們要是知道你做飯很好吃,還會不停地拿你『做飯很好吃』這個藉口讓你做飯給他們吃。」
顧傾墨又追一顆白玉子,笑著聽顧槿說話。
顧槿看似十分隨意地落一黑玉子:「要是知道你文章寫得好,就會有不停的文章等著你去寫,說不定還能拿文章賺錢的那種,知道你畫畫漂亮,那就會有無數的人來求你的畫作。」
顧傾墨笑得很甜,追一白玉子:「哪就有你說的這麼誇張了。」
顧槿追一黑玉子:「你還不信?總之給吧,真累!不給吧,又要被人說小氣,還會有那些沒有被你青睞的人來誹謗你,說你其實已經才思枯竭,故而不願意創作。」
顧傾墨笑出了聲,拿起糕吃了一口,落一白玉子。
顧槿落下一顆黑玉子:「一旦你會一件東西,並且別人都知道了,那就會有不停的與此事有關的煩心事來找你,而且你要是真的很擅長,那麼當別人在賣弄此事之時,你就會有勝負欲,一定要和他比試一番,將他打下陣來。」
顧傾墨下一顆白玉子,便盯著顧槿看,心下思緒萬千。
顧槿繼續說道:「我會下棋,那就自己下下,逗自己開心就好了呀,假如我會跳舞,那就自己在家跳跳便可,不然就總會有人讓你拿出你的拿手好戲來秀一秀,讓你當只猴子逗別人開心。」落一黑玉子。
聞言,顧傾墨微微蹙起了眉,緩緩地落下一顆白玉子。
「不過這都是每個人不同的選擇,或許我的想法在我們這樣出生上的人看來是錯的,我也並不是在說你。」顧槿追了一顆黑玉子。
顧傾墨落一白玉子,道:「我知道,可是你既然如此想,又幹嘛將你會什麼都讓我知道啊?不怕我說出去?」
顧槿追一顆黑玉子,笑道:「我要是不陪你下棋,那你一個人下多無聊。」
顧傾墨下了一顆白玉子,循循善誘道:「其實三叔和嬸娘也並不是真的想讓你成為書聖或詩聖什麼的,他們也只是擔心你,萬一你一直不學無術,以後成了個廢人,你不只會被人笑話看低,你又要憑什麼生活?」
顧槿追了一顆黑玉子,笑道:「那就只好靠我們家卿卿養活了唄!」
「你!不同你說了,我才不要養你呢,」這回,顧傾墨看了棋盤許久,終是放下了攥著一顆白玉棋子的手,棄道:「白子輸了,你贏啦。」
顧槿掃了一眼棋盤,從顧傾墨手中拿過那顆白玉子,道:「這不是你輸了,是你沒看見,你看。」
他將白玉子落在棋盤上一處,道:「以後遇到這類的死局,便用這招,置之死地而後生,姑且送對方一些甜頭,但是自己的棋能活過來,再來個幾手,白子便能大殺四方贏了黑子。」
顧槿用顧傾墨能看清的速度飛快落下几子,道:「你看,白子贏了吧!」
顧槿只下了幾手,窮途末路的白子竟便已經翻盤,贏了此局。
「輸了就是輸了,」顧傾墨將棋子收好,低下頭偷偷一笑,抬臉正色道,「阿淮。」
「啊?」顧槿一眼撞進顧傾墨溫柔的眼底,忍不住心底一陣緊張,而後露出一個清爽的笑容,「怎麼啦?」
顧傾墨正色道:「以後好好上學吧,別再整日裝出一副不學無術的樣子來啦。」
「誰裝了……」顧槿被她盯得一陣緊張,忙別過臉笑道,「我就是不喜歡讀書,讀書多無聊呀,哪有打鳥摸魚來的自在,再說了,咱家有你和二哥哥會讀書不就夠了。」
顧傾墨怒道:「你自己也說了,太出挑的人煩心事很多的,那你還將我和阿兄推出去?你就是故意的。」
顧槿笑道:「傻瓜,有我陪著你呀,不論你有什麼煩心事,我都會站在你前面,替你承擔!」
顧傾墨憤憤:「你說的倒是好聽,那你去幫我比賽,你幫我寫文章,你幫我臨字帖?」
顧槿忽然就變了臉色,一本正經地問顧傾墨道:「那我問你,你現在是盛京炙手可熱的神童,是不是有很多人來你家,想和你定親?」
「是啊,怎麼了?」顧傾墨忽然就輕了聲音,「反正我阿爹阿娘又不會同意,我也是不會同意的。」
顧槿又問:「那若是那些人都是來我家,想和我定親,你當如何?你會不會難受,看著他們會不會煩心?」
「我,我難受什麼!我——」顧傾墨一時啞口無言,心裡一陣緊張,但一想到那種場景,心裡便沒來由的一陣心煩,不自覺地皺起了眉。
「你當如何!」顧槿逼問道。
顧傾墨羞紅了臉,怒罵道:「你要是敢答應!我就再也不理你了!有婚約的人還同我玩什麼玩?」
顧槿盯著顧傾墨深沉地看了好一會兒,看的顧傾墨渾身發毛,剛想破口大罵,顧槿便忽然笑了起來。
「你笑什麼!」顧傾墨的臉有些紅。
顧槿笑道:「這就對了唄。」
「什麼呀?」顧傾墨不解。
顧槿笑看著顧傾墨搖了搖頭,道:「沒什麼。」
是啊,沒什麼,只是我不想讓你難受唄,傻瓜!
顧傾墨撇了撇嘴:「可你不讀書,以後怎麼考取功名?怎麼為國效力?怎麼...拿俸祿養家呀?」
「我......」顧槿被她說的低頭不語。
「嗯?」他立刻又覺得不對,壞笑著回過頭,顧傾墨卻一下子埋低了臉,手不自在地搓著衣角。
顧槿見她害羞,於是笑道:「以後我的娘子,可是盛京城最最聰慧能幹的女子,用不著我養家。」
「你——」顧傾墨生氣地抬起頭,卻突然撞進他認真且堅定的目光之中,登時失言。
顧槿忽然一改之前嬉皮笑臉的模樣,認真而堅定地道:「我騙人的,我答應你。」
顧傾墨嚅囁道:「答應我什麼?」
顧槿笑起來,一雙桃花眼熠熠發光,照耀在顧傾墨的心頭:「答應你,以後不會再渾水摸魚地過日子,會好好讀書,好好賺錢養家,一定全心全意愛護我的妻,用生命去守護她,不離不棄,為她而戰。」
「那你是真的答應我會好好上學了?」顧傾墨的聲音細如蚊蚋。
「我會為她做一切事,只要是她讓我做的,我都會去完成,哪怕...不能混吃等死,哈哈。」顧槿說了兩句正經話,立刻又不正經了。
顧傾墨卻不甚在意,反而嗔怒道:「那到時候人家發現你才德兼備,上你家說親——」
「不會!」顧槿很乾脆地打斷了顧傾墨,直勾勾地盯著她,一雙眼裡盛滿顧傾墨,「你知道,為什么女子及笄或出嫁賜字,男子二十新婚,冠禮賜字嗎?」
顧傾墨緩緩地道:「此乃古制禮儀,成人之後不便直呼其名,於是取與名相關的字表示此人德行,用於稱呼,你忘了第一堂課老師就說過此事的嗎?」
「那什麼樣的人有資格給他人賜字?」顧槿沒有理會顧傾墨的疑問,繼續問道。
顧傾墨蹙了蹙眉:「父母、族中長輩、有權勢威望之人、老師,兄長也可,再者就是...伴侶。」
「那為何我們家的人,從小賜字?」顧槿又問。
顧傾墨雖十分疑惑,但仍舊回答道:「阿爹同我說過,這本不為世間執守禮儀之人所容,我顧家還屢因此事遭酸儒彈劾,但我洛陽顧氏起家先祖是謊報年齡才得以參軍,也無人為他賜字,是武帝開金口賜字予他。」
「因此我們家的孩子,堅持不守此禮,只要遇到對自己而言最重要的人,請那人賜字即可,與我阿娘的大名是我阿爹取得有異曲同工之妙。」
顧槿笑著看她,眸中熠熠生輝:「對啊,所以我阿娘為你賜字傾墨,你阿娘為我賜字墨淮,是一樣的道理。」
顧傾墨忽然明白顧槿所言為何意,頓時臉紅到了脖子根。
兩人相視一笑,像是因為兩個孩子單純又美好的約定與情意感染了這肅穆的氣氛一般,整個離人坡都變得不再那麼傷情。
孩子們總是單純地以為,只要完成了約定好的事情,未來就會朝著他們約定的那樣走,他們天真地以為,只要自己付出了,就一定會有同等的收穫。
但他們也總有長大的那一天,也總有忘掉所有幼稚想法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