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看不少咧
2024-06-06 01:50:37
作者: 化相
大殿一豆燈火。
慕容祈目送顧清宴。
很快,那身影消失在茫茫黑夜。
坐回龍椅,慕容祈忽的道,「皇兄,他答應了。」
殿後隨之走出一人。
卻是安王慕容玦。
「恭喜今上。」
見慕容祈面色掙扎,他無謂一笑,「這才哪兒到哪兒。今上親政之路,還長著呢。」
******
慕容亥謀逆,不日問斬。
靜王黨羽受其謀逆之舉牽連,亦是抄家的抄家,流放的流放。
一時帝都城內,哭嚎咒罵不斷。
天牢中。
慕容亥蹲坐角落,聽到解鎖鏈的聲響,頭都懶得抬一下。
這幾日,已經有太多人問候過他。
一群貪生怕死的東西!
若當時他成了,黃袍加身,誰人敢來吐唾沫!
「滾!」
「王爺中氣十足,看來牢里伙食不錯。」
顧清宴落座,銀光侍立一旁。
慕容亥猛然抬頭,跳起道,「你怎麼還沒死?!」
銀光瞬間手按刀柄,眼神戒備。
顧清宴撣了撣衣袖,低嘆道,「好歹相識一場,王爺就這般盼著顧某死?」
「少拿本王當傻瓜!」
慕容亥怒瞪著他,「虛情假意,這麼些年你還沒演夠?!你不過是妄圖通過本王,來達成自己的野心!」
顧清宴不置可否,淡淡掃了他一眼,「明天就要問斬,傻不傻自己不清楚?」
慕容亥一噎,「那也比做你的傀儡強。成王敗寇,本王賭得起!」
顧清宴嗤笑道,「寧願去信何錄之流,也不願重用顧墨。放著成王的智囊不要,偏選敗寇的路,還安慰自己只是賭輸而已,你簡直愚不可及!」
「閉嘴!本王用不著你來說教!」
銀光攔著,慕容亥靠近不了顧清宴,遂指著牢門氣沖沖道,「滾!都給本王滾!」
顧清宴起身,靜靜看了他一會兒,沉聲道,「不論你信與不信。蠱毒一事尚未查清之前,顧某雖有利用之心,亦有保你之意。」
「只可惜,即便知道真相,你的選擇依舊是忠勇伯府。」
「慕容亥,是你選擇了放棄我。如今又有什麼可委屈的。」
慕容亥眸光緊了緊,咬牙道,「你今天來,到底想幹什麼?想要我認錯?本王告訴你,不可能!」
顧清宴搖搖頭,負手朝外走去,「好歹相識一場,顧某隻是想來送你最後一程。」
「慕容亥,你口口聲聲說我虛情假意。」
「可我護了你十年。」
「難道你能說,這也是假的?」
慕容亥不由愣住。
銀光見狀,鬆開鉗制,隨著顧清宴離去。
牢房恢復寧靜。
慕容亥忽的雙手抱頭,一下子跌坐在地。
他想起剛認識那會兒,怯生生喚著「表哥」,前面那人總會默默等他跟上。想起初入朝堂,前方總有一道單薄背影為他擋災避禍。想起那雙夜以續日,為他費心籌謀的眼睛……
「假的,都是假的。」
「我沒做錯,本王沒有錯!」
******
慕容亥如期伏誅。
他死後,朝堂上出現一樁與其有關的怪事。
那便是忠勇伯府。
本該首當其衝受到謀逆影響的忠勇伯府,居然在清洗靜王黨過程中毫髮無損。
甚至今日,府中還有人攜奏章上朝。
據說奏章所請,事關忠勇伯府爵位一事。
但既不是自請降爵表立場,更不是削爵保平安。
而是嫡子自請剝爵,轉而推舉庶子承襲。
那庶子,就是眼下堂而皇之站在百官中,手持奏章之人。
百官原以為,散朝後的談資已然妥了。
直到大殿又進來一人。
紫衣裘帶,嘴角揚著三分笑意。
他閒庭信步般,一步步越過眾人。
所及之處,官員無不瞠目結舌,震驚之色溢於言表。
不是說顧閻王死期將近,府上連靈堂都備下了?
怎麼這人偏就好端端出現了呢?
那他們準備的輓聯、美酒……
豈不是都派不上用場了?
這些話,自是沒人敢問出口的。
朝堂鴉雀無聲。
刑部尚書似乎沒意識到這點,咂了咂舌,「我滴個乖乖,這小子休假回來,好看不少咧。」
戶部尚書抽抽嘴角,身為堂堂刑部尚書,你不覺得自己完美避開了重點?
不由自主,他再次瞥了瞥顧清宴。
嗯,倒還真賞心悅目不少。
以前這人雖也行止溫雅,卻總有一種病態之感。如今人還是那個人,風采卻不可同往日而語……
戶部尚書成功被刑部尚書帶到溝里。
而其他官員聽到這話,像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脈,紛紛恭賀起顧清宴,唯恐落後於人。
******
一場吹捧,持續到少帝出現才結束。
山呼萬歲過後,便是正正經經商討國事。
那名叫顧墨的庶子呈上了奏章,少帝詢問眾臣意見。
禮部尚書率先反對道,「今上,此舉萬萬不可!嫡子猶在,庶子豈能承爵!」
顧墨掃過他的朝服,拱手道,「想必這位就是兩朝元老禮部尚書了?草民斗膽,有一問想請教尚書大人。」
有點眼力見,禮部尚書撫著鬍鬚道,「說來聽聽。」
「若禮制與人理衝突,我輩當如何抉擇?」
「自該選禮制。」
「若禮制老舊,違背人理,我輩又當如何抉擇?」
「滿口胡言!禮制乃從祖宗那裡代代所傳,豈會有誤。其身不正……」
顧墨這次並未等禮部尚書說完,高聲打斷道,「那倘若說這話的人,是聖祖爺呢!」
禮部尚書急急收口,皺眉斥道,「無知小兒,你在胡亂說些什麼?」
顧墨不再看他,轉而向少帝行了一禮,「聖祖爺有言,盛朝之景,能容百相。」
「昔年有女學,亦有庶子官至一品。皆因聖祖爺破而後立。」
「草民雖布衣,亦願做今上破而後立第一人。」
少帝放下玉璽,托腮好奇地看了會兒顧墨,這才拍著滿是紅印泥的手掌笑道,「皇爺爺很厲害,他說的話一定對。你說對不對,禮部尚書?」
禮部尚書這會兒跟吃了黃連似的,口苦心也苦。
他敢說不對,怕不是嫌命長,「今上所言極是。」
聖口一開,哪怕是小兒之言,百官也不敢再為此事冒天下之大不韙,挑戰本朝兩任帝王的威信。
承爵之事便這麼定了下來。
只是現在,誰也不會再輕視這位名為顧墨的庶子。
接下來商討的話題,卻是今上親政。
這事兒曾多次談及,最終也都不了了之。
但今天,似乎有點不一樣。
首先提議人是顧清宴。
這個原本百官都以為在家等死的人,神態悠閒地歸了朝。
而他不在朝中的時日,剛發生過一場謀逆。正是他曾一力擁護,反遭背叛的靜王所為。
風波平定,他恰巧也回來了。第一件事更是扶持少帝。
這中間要沒點貓膩,誰能信?
定是這人眥睚必報,手刃舊主,眼下想向少帝投誠。
論狠,還是顧閻王狠。
不動聲色就幹了票大的。
只是他再想改換門庭,打上少帝的主意,也得看丞相答不答應。
然而出乎百官的預料,丞相居然附議了!
散朝後,兩人還一道出宮。
百官不敢離得近,只能暗自納罕,猜測著箇中原因。
張義恩轉著扳指,悄然瞥了眼不遠不近跟著的顧墨,意味深長道,「顧寺卿真是好手段。」
顧清宴與忠勇伯府有仇怨,這事兒板上釘釘。
但朝堂之上,顧墨承爵他卻一言未發。
而那顧墨的心計,亦非尋常人。
再想想靜王謀逆案,慕容亥的魯莽之舉,以及忠勇伯府莫名避開一劫。
張義恩哪裡還有不明白的。
顧墨便是當初慕容亥背後的高人,也是顧清宴的人。
是以謀逆案後,他保了忠勇伯府,將顧墨引薦入朝,現下如虎添翼。
顧清宴雙手兜在袖中,勾了勾唇角,「不及丞相好魄力。」
親政一事,張老賊答應得越痛快,越是難成。
只是不知這般有恃無恐,他的底氣從何而來?
******
忠勇伯府變了天。
從前頤氣指使的嫡子嫡女,如今個個得看顧墨的臉色過活。
活得連其他幾個庶子庶女都不如。
但他們不敢像以往那樣打罵回去,日日惶恐,恨不得見了他繞道走。
誰讓他們從小欺負到大的庶子,徹底翻身,反將他們小命攥在了手裡。
至於曾經能替他們出頭的人,呵,那老婆子,屎尿棍屁事真多。怎麼還不死。死了,他們不知能輕鬆多少。
那些嫡子嫡女口中的老婆子,無疑就是顧太夫人。
得聞慕容亥謀逆失敗,她一頭從台階摔了下去。再醒來,整個人手腳顫巍,說話都不利索。
顧墨前去看她,進門正巧見顧太夫人在床邊伸手夠茶杯。一個不慎,就要歪倒下地。
他快步上前扶了一把,將茶杯遞到她手邊。
「孫兒承爵,乃府中大喜事,特來告知祖母一聲。祖母近來可好?」
顧太夫人怒目而視,抬手的動作卻無比遲緩。
顧墨不以為意,乾脆將茶杯塞到她手中,環顧亂糟糟的屋子,憂慮道,「看來祖母過的不好,這怎麼能行。回頭孫兒就替您好生訓訓那幾個不懂孝道的孫輩。」
顧太夫人想潑茶到他臉上,奈何手腳不聽話,茶杯捏得緊緊的,已是氣極,「混、混帳東西!」
她的腦子可沒壞。
這庶子打的什麼主意,她怎麼會看不出來。
她金尊玉貴養大的孫子孫女,哪個做過伺候人的事。現在這庶子將他們安排過來照顧她起居,事事不假手下人。說的好聽是孝順,實際在挑撥他們祖孫關係!
她早看出來了,這就是一頭白眼狼!
顧墨笑道,「祖母是在怨我繼承了爵位?還是怪我不該打攪您的天倫之樂?」
「其實這座忠勇伯府在孫兒眼中,沒有那麼重要。您常說我覷覦,孫兒便坐實而已。我能救它,也能徹底毀了它。」
「現在還留著,只是看在父親面子上。對了,您晚上可會夢見父親?他用命去還您欠下的債,卻不知您的債太多,哪是一條命夠還的。」
「可您再也沒有兒子孫子,能如他那般,為您捨命了。所以,您得好好活著,繼續享受天倫之樂才是。」
顧太夫人瞳孔猛縮,死死瞪著他,「賤婢!賤婢之子爾敢!」
顧墨霎時沉下眼眸,「祖母最好慎言。沉塘吾母,如今您還能活著,全因寺卿大人對我有知遇之恩。」
說到這,他似是想起什麼,怒氣消散幾分,揚了揚唇,「哦對了。寺卿大人還托孫兒給您帶了句話。」
顧墨離開時,屋內傳出摔茶杯的聲響。
回想顧太夫人那難看至極的臉色,他微微一笑,胸間鬱氣頓消。
果然如那位所言,活著才是對她最大的懲罰。
――寺卿大人說,他定會讓您老人家長命百歲……
――歲歲難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