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3章 出嫁【三】

  宋九凝默默打了個哈欠。

  實在不是她毅力不夠。

  而是這精神上的念念碎，讓她似乎回到了小時候，課業沒完成，被先生一陣絮叨，又被四哥追著背書的感覺。

  那時候，她還能可憐兮兮地央求四哥，能不能罰她去校場扎馬步，別罰她抄寫他寫的文章了？

  四哥那時候年紀也不大，剛開始做文章，就總喜歡堆砌辭藻，滿頁的之乎者也，錯彩鏤金。

  又臭又長，她都看不懂。

  他還總是得意地要讓她抄寫學習，好不知羞。

  

  宋九凝忍不住笑出聲來，連忙繃住。

  好在這殿中低語聲本來就不少，她猝不及防這麼笑一下，也沒人能注意到。

  就算有注意到的，看她現在這一本正經的樣子，估計也只會當成是幻覺。

  但是，還是有人注意到了。

  宋九凝感覺掌心被人撓了下，忍不住一抖，隔著蓋頭朝沈聞璟的方向瞪了一眼。

  她連忙坐得更直了些，表示自己要端正態度，你這男人少在一邊搗亂。

  見她不理他，沈聞璟安靜了片刻。

  就在宋九凝好奇，他現在什麼表情的時候，一個微涼、圓滾滾的東西，出現在兩人交握的手心。

  宋九凝一頓，悄悄把那東西取走。

  借著嫁衣寬闊的袖子，露開條縫隙一看，眼睛一亮。

  居然是顆葡萄。

  又大又圓，一看就十分甘甜可口。

  沈聞璟這人，成親的時候，怎麼還能帶著這種東西？

  宋九凝心裡埋怨，嘴角卻是越揚越高，怎麼都壓不下來。

  葡萄這東西，管飽又解渴，一口一個，方便拿，還不怕弄髒嫁衣。

  尤其是這種番邦進貢來的，皮薄籽小，也不用吐。

  這個時候拿來做小吃食，簡直太適合不過了。

  宋九凝興奮地掐了沈聞璟一下，示意他幫自己留意一下周圍。

  沈聞璟輕捏她的掌心，回了個安心的手勢。

  宋九凝立即就安心了。

  她做出一個擦眼角的姿勢，手探進蓋頭，飛快將葡萄塞進口中。

  清甜的果香味在口中化開，宋九凝笑眯起了眼。

  她輕撓了一下沈聞璟的手心。

  再來一個。

  宋九凝葡萄一顆接一顆吃得歡，旁人看著宋九凝一個勁兒地擦眼淚，表情那叫一個詭異。

  王妃哭的這麼傷心作甚？

  這麼不想嫁給王爺的嗎？

  不對不對，王妃跟王爺平時膩歪的，就恨不能拎起他們這些圍觀者的耳朵，吼兩句他們是一對了。

  那肯定是因為捨不得宋家的人。

  眾人表情更加一言難盡。

  就隔著幾條街的距離，至於嗎？

  宋九凝兩人位置靠前，其餘人只能看到兩人的背影，頂多只能看個側面。

  送親來的宋家幾兄弟，被正堂里的所有人拿奇怪的眼神盯著，多少有點坐不住。

  「咳，小妹比較戀家，平時其實也不這樣。」

  「一開始都這樣，過段時間就好了。」

  「那個……諸位不要在意這些細節。」

  宋家幾兄弟沒什麼底氣地解釋著。

  宋九凝平時在府上確實不這樣。

  可臨出門的時候，她還抱著宋昭然哭得稀里嘩啦的。

  兄弟幾個，現在也不太肯定了。

  只有坐在兩人前的帝後，能看到兩人正面。

  宋九凝與沈聞璟並列跪在蒲團上，承天帝與皇后坐在長桌兩側。

  承天帝注意力主要在到場的大臣和皇子們中間逡巡，偶爾看向面前的一對新人，也只能看到沈聞璟。

  宋九凝的身影，卻是被擋了個大概。

  以至於宋九凝頻繁的小動作，只有坐在她這一側的皇后能看清楚。

  沈聞璟一邊給宋九凝打著手勢，一邊迎著皇后含笑的目光，揚了揚唇角。

  宋九凝滿臉竊喜地吃著葡萄，有些上頭。

  卻不知自己的小動作，被皇后看了個一清二楚。

  皇后臉上的笑容越來越深，到最後，竟然忍不住笑出聲來。

  承天帝都被她的笑聲驚動了。

  皇后向來重規矩，從來不會做出不合適的舉動。

  就連上回實在忍不住爆發，事情過後，就又成了那個無可挑剔的皇后。

  如今當著這麼多人的面，還是在這種莊重的場合笑出聲來，真是破天荒的頭一回了。

  他看著皇后笑顏如花的側臉，心中突然湧起了久違的悸動。

  當年皇后嫁給他為妃的時候，他還是個不得勢的皇子。

  這麼多年過去，他還記得皇后當年人比花嬌的面容。

  他承諾給她榮華富貴，她笑著搖頭，不見多少驚喜。

  他說帶她去如意湖遊船看星星，她笑得開心了半天，出去的衣裳都來來回回換了好幾身。

  還是皇子的時候，反而她最快樂的時候。

  他一朝稱帝，毫不猶豫給了她母儀天下的地位，她的笑容卻從此消失了。

  他把天下最好的東西都給了她，她為什麼還不開心呢？

  承天帝思緒飄忽，目光久久落在皇后臉上。

  直到皇后察覺，偏頭過來，與他的目光對上，笑意漸消。

  承天帝心中一軟，暗嘆口氣。

  心中因為皇后上回的頂撞，而積蓄起來的怒意，瞬間消散。

  他們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大太監禮成的聲音響起，把承天帝的思緒拉回。

  宋九凝了口氣，拿著被沈聞璟扶著起身。

  稍一用力，宋九凝忍不住打了個小小的嗝出來。

  她整個人都是一僵。

  路上吃了不少點心，這時候又下肚不少葡萄。

  原本還擔心這一天餓著，如今竟是有點撐了。

  身邊傳來沈聞璟低沉的笑聲，更是往她臉上添了把火。

  宋九凝後槽牙都快咬碎了。

  居然還被他看了笑話。

  她以後家庭地位不保啊。

  若是鬧起矛盾，這傢伙翻她黑歷史怎麼辦？

  好在這聲音不大，也就緊挨著她的沈聞璟聽了個清楚。

  宋九凝勉強還能挺住身板。

  扶醉憋笑的聲音從另一側傳來：「王妃，奴婢送您去休息。」

  宋九凝眉毛一豎。

  這丫頭什麼時候過來的？

  她是不是也聽到了？

  滅口，一定得滅口。

  宋九凝多少帶點私怨地丟開沈聞璟的手，另一隻手往扶醉手上一搭，邁著矜持優雅的步子，隨她先去休息。

  穩住，形象不能丟，氣度不能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