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樹食人

2024-06-06 01:20:28 作者: 劉不白

  徐長生的驚訝表情凝固在臉上,面目滯澀得像一塊辣炒年糕般黏膩異常。

  也無怪乎他會有這般驚訝的神色,因為面前的這個野人他再熟悉不過了,方才過於慌張失措沒有時間考量,這回才想起來望遠鏡裡面那個火車頭麵包般的啤酒肚腩從哪裡見過了,只是他打從心眼子裡就沒有往這個人身上去想過。

  原因很簡單,這個壁咚自己的猥瑣大叔——竟然是張發財!

  如果以後有人告訴自己,自己的舅舅死在了日本海上,他會略帶遺憾的表示接受這份宿命般的悲傷。畢竟自己家裡面已經死了十三口,他已經鑄造了承受這些白事的強大內心。

  這麼多年以來,徐長生放了十三張靈位牌,這種行為已經代替了過年習俗,成為了他生命中不可或缺般的習慣了。

  但是自從夢裡那個老叟死掉之後,自己到現在都沒再夢過那條黃泉路,而且這位胖舅舅竟然真的活得順風順水,這反倒讓他有些不大適應了,不過這種想法本身已經有些病態,或者也可說是喪盡天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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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現在的情況是,自己的胖舅舅被鬼面人和鬼面山魈砍下海之後不但沒有死,還能亦神亦鬼得脫離既定航線來到這個詭異離奇的島!

  最讓徐長生無法接受的是,他現在竟然帶著圖騰面具領著夥計們巡山,又生龍活虎的成了島上的野人頭頭!

  說到底他還是不相信張發財能夠活到現在,他疑神疑鬼地扯著面前人的大臉一頓揉搓,捏麵團一般將張發財臉上的橫肉揉成了糍粑。

  張發財乍見了自家外甥也有些不敢相信,當下任由徐長生摧殘著也不做聲,只是面色逐漸緩和了下來。

  「舅舅?」

  徐長生還是難以相信,自從進了這個島之後怪事就沒有斷過,因而即便眼前的張發財是鬼魂,對他來說也不是什麼詭譎離亂的事情了。

  「能這般叫,是我的大外甥錯不了。」

  張發財聞言卻笑得歡實,笑了一會似乎感慨頗深,一把抱起徐長生竟哇哇大哭起來。

  「你真的是舅舅?」

  徐長生見他這副孬樣子,心裏面的疑神疑鬼還是沒有消減,的確現在受了不少驚嚇,他需要一些適應的過程。

  「是小老兒,別老噪耳。」

  張發財哭啼了一會也不再矯情了,他一把捂住徐長生的嘴巴,壓著他鑽進了身邊的樹叢裡面。

  「你怎麼在這?」

  張發財有些緊張地望了一眼外面,見其他野人並沒有跟過來,這才放心大膽地舒了口氣,隨意語氣慵懶地問了他一嗓子:「小老兒還以為你被咬死了,沒成想咱倆都是命根子倔強,閻王老子不接收嘿嘿。」

  徐長生絲毫沒有跟他打趣的心思,但見了他這副油膩膩的嘴臉也總算是定下心來,最起碼這證明了面前的傢伙的確是活人,殭屍粽子雖說也能行走,但卻不能像張發財笑得這麼賤。

  「你怎麼活下來的?」

  這是徐長生目前最想問的事情,他現在腦子裡面已經滿是疑慮。

  張發財又仔細打量了一下徐長生的身子,發覺他除了劃傷之外並沒有大礙,也算是舒了口氣跟他說道:「小老兒也不清楚,我當時下了水就找令狐小爺,但是他忒滑溜實在是抓不住尾巴,後來就溺了水也不曉得被誰救了起來,總之醒來的時候已經在這裡了。」

  徐長生對他這話半信半疑,挑揀著聽了一些點了點頭,接著問道:「那你是怎麼混到那群怪物裡面的?」

  「這個好說,他們的老巢就在林子後面的盆地里,面具多得是,小老兒姑且也就隨手挑揀了裝裝樣子,你也瞧見了,這四周根本就沒什麼能吃的東西,小老兒跟著他們還能混些飯吃。」

  「面具還有嗎?」

  徐長生盯著他的面具問了一嘴,他可不想再在這個林子裡面再待下去了。

  「你先別急,等會兒再給你淘弄,現在還有正經事。」

  張發財應和了一嗓子,又撿起圖騰面具戴了起來。

  徐長生聽他說這話心裡一緊,忙問道:「是不是這林子裡面發生了什麼事情?」

  張發財搖了搖頭:「不是的,只不過是例行公事,小老兒已經跟著他們做了好幾次了。」

  張發財說到這裡摸了摸樹幹,似乎對這種所謂的例行公事有些心有餘悸。

  徐長生聽他說了這話,立時也打開了話匣子,將自己和他失散之後到現在的所有事情說道了一遍,又將自己方才對於這森林的猜疑跟他絮叨了一番。

  他也不指望張發財會清楚明白,但總歸是有了一個發泄抱怨的對象,如果再不找個人傾訴他會憋死的。

  張發財安靜聽他說道完畢,並沒有什麼驚訝緊張的神色,很顯然徐長生所觀察到的東西他也已經瞭然於胸了。

  徐長生望著他聽完後的嘴臉,感覺他面色有些不自然,貌似是藏了一些隱情沒跟自己說,當下心裏面也有些不自在。

  「你見到令狐了沒?」

  徐長生把心裏面的疑惑強壓下去,先朝他問了令狐狩的下落,張發財意料之中地搖了搖豬頭,聳了聳肩膀表示毫無頭緒。

  徐長生十分渴望從張發財嘴裡撬出一些有用的東西,當下把每一個細節又仔細說道了一遍,讓張發財仔細琢磨一下,看看有沒有什麼遺漏或新發現。

  「你剛才說有章魚?」

  果然,張發財在聽到章魚的時候立時來了精神。

  徐長生見他這副神情也是心神一震,忙滿臉熱切地問道:「是不是想出什麼來了?快說快說!」

  張發財:「這個章魚我是曉得的,我見過它。」

  徐長生:「嗯嗯,然後呢然後呢?」

  張發財:「我本來想給它燉了吃了,但是你也知道咱們老關家的男人都有海鮮過敏,再者說又沒鍋沒火。」

  徐長生:「......說重點。」

  張發財:「哦,重點就是那個粉紅色的內褲了!」

  徐長生:「怎麼樣怎麼樣,究竟是怎麼回事!」

  張發財:「那個褲衩子是我的,我怕它冷又要扮野人穿野人衣服,索性就送給它了。」

  徐長生:「......」

  徐長生滿頭黑線地盯著自己的舅舅,心裏面的感覺憋屈異常。他有些生氣地白了一眼張發財:「你就不想想為什麼森林裡會有章魚嗎?」

  張發財被他這話問的一樂:「跟小老兒又沒什麼干係,去琢磨這勞什子幹什麼?白白拖累了心神。」

  張發財剛又想說些什麼,遠處的野人突然噪雜了起來。他聽見這股噪聲似乎有些懼怕,神色慌張得示意徐長生不要出聲。

  徐長生見他面色不善也是不敢造次,捂著嘴巴很是聽話。

  張發財趴在他的耳朵邊上囑咐了一嗓子:「你就呆在這裡,我先去辦件事情,等會兒我把他們帶走你跟著我們,等到了地方我給你找行頭和面具。」

  徐長生本來還想問他一些事情,但他的話都說到這份上了也就沒再強求。

  張發財站起身來準備回到野人堆里,臨行時候似乎有些心裡不妥,又蹲下來跟徐長生說道了一句:「等會你不管看到了什麼還是聽到了什麼,都當做放屁看戲,切莫當真,實在不行就閉上眼捂好耳朵,不然嚇的哭鼻子可別來找老小兒!」

  徐長生被他這話一說立時緊張起來,不過這也是他喜聞樂見的情況。

  現在本來就沒有什麼實質性的進展,張發財很顯然是知道一些隱秘的事情,而接下來野人要做的事,很有可能就是自己一直想要知曉的東西,或許會讓事件明朗一些也說不定。

  張發財不再和他廢話,裝瘋賣傻呼呼喝喝地跳著腳,很自然得融入了那些真正的野人裡面。

  徐長生面目肅然地趴在草叢裡,用望遠鏡小心謹慎地觀察著,生怕錯失了什麼重要的細節。

  野人們手裡拿著笨拙的鈍器,徐長生認識這種工具,準確說來應該叫做骨刀。

  山頂洞人就用這玩意兒狩獵過,但很明顯這些野人所使用的骨刀質量更好,不曉得究竟是什麼物種的骨頭,當然這也不是徐長生所操心的事情。

  張發財融洽的和周圍野人混在一起,陪著他們用骨刀刻劃著名四周的樹木。

  徐長生初時還以為他們要刮樹皮搓麻繩做衣服,但是緊接著就否定了這種猜想。因為這些野人只是試探性地刮掉一點表皮,有的還爬到樹幹上耳朵貼著樹皮聽聲響,張發財竟然也學著其他野人聽了一會兒,隨即竟伸出舌頭開始舔起了樹皮!

  如果不是事先打過招呼,徐長生肯定以為自己的舅舅瘋掉了,但很顯然這些野人的行為很有規律,他們貌似在尋找什麼東西,一直圍繞著這些體表溫潤的樹木做文章。

  難不成他們想要這樹木流的汗水?

  徐長生一邊仔細瞧看一邊胡亂猜想,便在這時,其中一個野人忽然神情激盪,舌頭扭曲翻滾著不斷折騰,發出一連串晦澀難明的土著語種,饒舌程度比俄語還猶有過之。

  四周的野人聽了他的呼喚全都神情亢奮,揮舞著長矛呼呼喝喝地圍攏過去,張發財也濫竽充數有樣學樣,抖摟著滿身肥膘跳著大腳丫子,像個動感彈球一般跟著彈了過去。

  徐長生一邊嘲笑自己舅舅一邊不再耽擱,腳下忍著痛快速的跟進。

  那個發號施令的野人見同伴都聚過來了,當下也不遲疑,揮舞著手裡面的骨刀開始刮樹皮。

  徐長生這才清楚這東西的鋒銳程度,樹上的老皮簌簌掉落毫無滯澀,張發財和他的一眾梁山好漢都在一旁聚精會神地盯著傻看。

  便在這個空當,他回過身子瞥了徐長生一眼,伸手做了一個捂耳朵的動作。

  徐長生還不清楚究竟要發生什麼,但是見自己的舅舅這般古怪,當即也就聽話照做。

  誰知剛捂好耳朵,一陣高亢到極點的噪音就在耳邊響了起來,聲音悽厲至極又難聽得令人作嘔,像一枚加農炮彈在自己耳邊炸開般轟隆劇烈!

  徐長生的腦袋嗡的一下失去了知覺,神經短路眼前一片發黑。

  他面色煞白地捂著耳朵,四周的聲音越來越悽厲噁心,像是一個怨毒憤恨千年的女鬼發出了最後的咆哮,徐長生被這種高頻電流般的詭異音波震得心膽欲裂,張口就吐出了幾灘污濁的膿血。

  他強忍住心臟的劇痛,翻開麒麟眼抬頭去瞧,這個關頭是絕對不能認慫打退堂鼓的,一旦慫了就什麼都不知道了,他拼了命也要了解究竟發生了什麼匪夷所思的事情!

  麒麟眼少年張開了散發妖光的眸子,眼前的世界重新洶湧回流,畫面開始拼湊組合逐漸清晰起來,但當他看清楚的時候,徐長生險些再被嚇出一口膿血!

  因為發出悽厲慘叫的不是別的,而是那棵被砍傷的樹!

  更加讓他瞠目結舌的是,大樹被砍傷的切口處正在血如泉涌,汩汩熾熱的鮮血四處狂亂散射飛濺,漫天滿地都是飛舞飄灑的悽厲血雨,四周的野人全部被澆灌成了血淋淋的紅色粽子!

  這血腥場面著實嚇人,那個說話的野人依舊在血雨中沐浴,似乎十分受用這種揮灑的血腥享受。

  徐長生被這種高濃度的噁心味道嗆得喘不過氣來,但是接下來他又看到了一幕,徹徹底底把他嚇到近乎瘋掉——

  那棵流著血汗的大樹,竟然張開了血盆大口,直挺挺地將那個說話的野人活吞了下去!(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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