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齊的刀傷

  邵長陵取完東西後，上了馬車便往玉如軒趕去。今日街上的行人不多，一路上都很順暢。眼看著就要到七玄大街了，卻沒想周邊漸漸嘈雜了起來。

  車夫慌忙停下了馬車，邵長陵不悅的甩開帘子道：「出了什麼事？」

  

  「回老爺的話，前面有一堆人圍在那裡，堵住了去路。」

  「算了，就到這吧。我步行過去。」

  「還是讓小的先去看看吧，保不齊一會兒就散了。」

  邵長陵搖了搖頭，逕自下了馬車。前面的路果然被人群堵住了，邵長陵細細的觀察了下，便準備循著空檔穿出去。

  他左閃右避的到了人群中，眼看著就要穿過去了，卻沒想人群中央傳來了一個柔柔的女聲：「各位行行好，幫個忙！這位夫人是我認識的伯母！她不知為何受了傷倒在地上，求哪位好心的借輛馬車，小女子感激不盡！」

  「這位姑娘看著也不像小戶人家的，怎麼自己沒有馬車？」

  「因府中沒有空餘的馬車，所以我今日出府是隻身一人。」

  「誰知道這是不是騙子，借了萬一不還可怎麼辦？」

  「這位大叔，不會的！小女子的父親......是禮部侍郎雲洲，斷斷不會做這種事的。」

  「即是禮部侍郎家的，卻連一輛馬車都沒有，誰信啊！」

  「對啊對啊，要麼你把銀子拿出來，我們便借你！」

  雲洲！邵長陵的身子頓了頓，他循著聲音撥開了人群。就見正中間的地方，跪坐著一名身著藕荷色長裙的女子，而她的腿上赫然躺著一位臉色青白、滿身是血的婦人。

  「黎氏！」邵長陵一步一步走近了那兩人。女子抹了抹眼角，有些惶惑的抬起了頭。

  一陣微風吹過，兩人都愣了愣神。

  「長陵哥？」

  「瑤瑤......」邵長陵目光複雜的看了眼雲卿瑤，二話不說便幫她提起了黎氏。「我的馬車應該還未走遠，跟我來。」

  「長陵哥！」雲卿瑤像小時候一樣亦步亦趨的跟上了邵長陵，她望著他的後背，無聲的流出了淚水......

  車夫並沒有走遠，待聽到了邵長陵的呼喚，趕忙調頭駛了回來。周圍的百姓見那女子被帶走，也覺得沒趣，便各自散了。

  邵長陵和雲卿瑤合力將黎氏架上了馬車，才一前一後跟著上去了。

  坐定後，雲卿瑤還有些不敢置信。她細細的打量著邵長陵的臉龐，見他長得更出色了，且身子骨也壯實，便高興的笑了起來。這些日子裡，除了今日，她已經有好久沒笑過了。

  「要去哪裡？」

  「去醫館吧，伯母她傷得很重。」說起黎氏，雲卿瑤的臉上便重新添上了愁容。

  「你怎麼會遇到她？她又如何會傷成這樣？」

  「我......」雲卿瑤有些不好意思在邵長陵面前提起自己和余惜舟的婚約，便含糊著道：「今日上街的時候，沒想到會碰到黎伯母倒在地上。她滿身是血，我不能坐視不管。」

  「怎麼自己出來了，家中沒派給你馬車？」

  雲卿瑤低下頭澀然的笑了笑：「我一個庶女，自然不可能緊著我。今日家裡人都要出門，便......」

  邵長陵沒想到雲卿瑤現在在家中的地位已經到了如此地步。他嘆了口氣道：「等送了黎氏去醫館，我再送你回家。你一個閨中女子還是別自己隨意走動了。」

  車廂內就此沉默了下來，只餘下車軲轆滾動的聲音時不時的傳來。雲卿瑤見黎氏依舊未醒，有些擔心的將手指湊近了她的鼻尖，待感覺到氣息，才放下心來。

  她撩起了車簾的一角問道：「這位大叔，還有多久才能到醫館？」

  「快了！前面再拐兩個彎就到了！」

  邵長陵抬起頭看了眼雲卿瑤道：「你很關心她，你們倆似乎並不是認識這麼簡單......」

  雲卿瑤張了張嘴，猶豫了半響才道：「我跟她的兒子定過親。」

  「余惜舟？」

  聽到這個名字時，雲卿瑤心中一痛，微微的點了點頭。

  「你......沒事吧？」

  許是說出來了，雲卿瑤也沒了顧忌，她反問道：「別說我了。你呢？你......成親了嗎？」

  邵長陵扯了扯嘴角，搖了搖頭。雲卿瑤的眼眸閃了閃，差點脫口而出為什麼。但就在這時，馬車停了下來。車夫撩開車簾，邵長陵輕輕一躍，便示意雲卿瑤將黎氏扶下來。

  話題就此止住，雲卿瑤和邵長陵合力將黎氏提進了醫館。

  ——

  「救......救命...」

  「伯母！伯母！你醒醒啊！」

  黎氏暈暈乎乎的睜開了眼睛，待看清了來人，立馬便要坐起。奈何背後中了一刀，她誒喲了一聲，又跌回了座椅上。

  雲卿瑤擔憂的望了一眼黎氏，恰逢邵長陵付完診費回來，她忙上前道：「伯母好像醒了。」

  「哦？我看看。」邵長陵走近黎氏，低聲道：「夫人，我是邵府的二老爺，你怎麼樣了？」

  「救......」

  「救什麼？」

  黎氏沙啞著嗓子道：「救人！那兩位差大爺，拱橋上......救他們！」

  邵長陵有些沒聽明白，忙追問道：「夫人，你說清楚些。什麼差大爺，什麼拱橋？」雲卿瑤聽了也是滿頭霧水，她走到了邵長陵身後，一齊看向了黎氏。

  「城西門的拱橋上，有好多黑衣人要殺我。差大爺為了保護我......」說到這，黎氏緊緊的捂住了嘴，眼淚跟著滑了下來。

  邵長陵這下聽清了事情的大概，他忙道：「瑤瑤，你照顧下夫人，我去找京兆府尹！」

  「不，找范大人！那兩位差大爺是范大人派來的......」

  邵長陵點了點頭，便跑出了醫館。

  醫館外，馬車夫正百無聊賴的看著街上的行人，卻沒想邵長陵突然出現在了他身後。

  「把馬套下來，我要用！」

  「哦哦！老爺稍等。」馬車夫利落的將馬套了下來，遞給了邵長陵。邵長陵接過韁繩，二話不說便躍了上去。一路上塵煙滾滾，驚得路上的行人紛紛叫罵。

  待邵長陵到了大理寺，范明正在跟部下討論案情。他聽了小廝的匯報，猶豫了一下，便出去見了邵長陵。邵長陵平日裡與范明接觸不深，便免了那些虛套，直接說明了來意。

  范明一聽，瞪大了那雙小眼睛，回頭疾呼道：「速速集結人馬，去城西門的拱橋那裡！」

  「是！大人——」

  「范大人，我也跟你一起去吧。等事情了了，我再帶你去見黎氏。」

  「這......好吧。」范明朝身後招了招手，自己便率先上了馬。他回頭看了一眼邵長陵道：「跟在我身邊。」

  「好！」

  待人馬集結完畢，范明高喝一聲便帶著他們趕往了城西門。

  眾人帶著希望而去，然而終究是晚了一步。范明吁了一聲勒緊了韁繩。高高揚起的馬蹄下還有著未乾的鮮血和跪坐在地上的兩具屍體。他們挺直著背，劍尖插入地面，分明沒了氣息，卻留下了錚錚鐵骨！

  那是跟他們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啊，卻在這無名的拱橋上被人殺害。也不知由誰起的頭，隊伍里漸漸響起了幾聲悲音。范明吸了吸鼻子，那雙本來不大的雙眼，此時卻亮的驚人！

  他回頭喝道：「哭什麼！現在哪有時間哭！仵作出列，為他們驗屍！其他人去附近搜查，務必不能放過一切細節！聽懂了嗎！」

  「是！大人——」

  也許是因為同伴的死給了他們刺激，今日官差們的情緒分為高昂。他們下了馬後就分出了幾隊，搜查起了附近。而范明則踱步到了仵作這邊，細細看起了屍身上的傷口。

  邵長陵想了下，也走到了范明身邊。屍身上的傷口還很新，兩具屍體的距離也不是很遠，邵長陵的目光在兩具身體上遊走了一番，突然頓住了。他回過頭，又仔細的比對了一下，臉上出現了疑惑。

  「范大人！你過來看。」

  范明此時正在詢問仵作兇手可能用到的兵器，聽邵長陵叫他，便起身問道：「怎麼了，長陵？」

  「我並不是很懂武功，但這兩具屍身上的刀傷，卻有很多想像的地方。你看，這邊這個叉的角度。那邊屍體上的同樣位置也有......」

  「如果是同一個人行兇，因為武功招式的關係是會出現這種情況.....不過，這傷口的位置還真的相差不大。」

  「不會是一個人！聽黎氏說，當時有很多黑衣人出現。但具體有幾個，還得回去問她。」

  「很多？」范明詫異的轉過了頭，邵長陵繼續道：「若是不同的人造成這些傷口，只能說明這些兇手是經過特殊訓練的。否則不可能相像到如此程度。」

  「特殊訓練？」范明摸了摸下巴上的短須，低聲道：「我原本以為是盜匪所為，但我跟盜匪也打過多年的交道了......他們雖一起行動，但武功路數大多五花八門。事實上，他們也不需要進行精密的訓練，只要能打就行。這樣的手法不像盜匪，倒像是......」

  「軍隊......」

  范明轉過頭與邵長陵對視了一眼，「看來這余府的案子恐怕沒有表面上這麼簡單。」

  邵長陵贊同的點了點頭。

  搜查的隊伍過了不久後就回來了，但收穫甚微。兇手在殺完了這兩個官差後，清理的非常乾淨，並未留下蛛絲馬跡。范明聽了匯報，越發肯定了心中的猜想。

  他留下了一部分人繼續盤查，自己則帶著餘下人馬跟著邵長陵去了醫館。

  黎氏經過這些時間的休息，已經勉強能坐起來了。她雖不待見雲卿瑤，但想到自己是被她所救，也不好甩臉子。兩人之間倒難得的相處融洽。

  雲卿瑤為黎氏端來了藥碗，心裡卻不經想到，若余惜舟還在，看到她能和黎氏這麼相處，肯定很開心吧。黎氏則扯了扯嘴角，一仰頭，將整碗藥都灌了下去。

  待黎氏用完了湯藥，范明和邵長陵已經趕了過來。黎氏見了范明，二話不說便要拜下。范明趕忙虛扶了一把，急聲道：「夫人，快快請起。」

  「大人，那兩位差大爺......」范明搖了搖頭。黎氏瞪大了雙眼，悲戚的道：「是我害了他們！若不是我......」

  「夫人，切莫傷心了。他們豁出了自己的命保住你，你一定要好好保重。如今那伙賊人還沒有蹤影，我看我還得多找些人來保護你。對了，夫人，我還有個問題想問問你，希望你能如實作答！」

  「大人但說無妨，我定知無不言。」

  「你們家可有什麼仇家？比如說......朝中官員或者宮中？」說到最後兩個字時，范明特意壓低了聲音。黎氏愣了愣，搖了搖頭。

  「你在好好想想！」

  黎氏在雲卿瑤的攙扶下勉強坐了下來，她低著頭細細的想了半天，終是搖了搖頭。范明有些失望，卻沒想黎氏接著開口道：「其實，那伙賊人要殺我時，還一直問我要什麼冊子。」

  「冊子？」范明、邵長陵、雲卿瑤同時看向了黎氏。

  「是！說什麼惜舟帶出來的冊子。可是我從未見過啊。」

  哐當——

  雲卿瑤拿在手上的空藥碗毫無預兆的摔在了地上，碎成了幾瓣。

  「冊...冊子......」

  范明狐疑的望著她道：「姑娘，莫非你知道？」

  雲卿瑤的身子抖了抖，她低下頭輕咳了幾聲道：「惜舟的那本冊子，如今在我那......」

  黎氏捂住了嘴，邵長陵則略感詫異。范明急急的上前道：「姑娘，那本冊子現在在哪？快帶我去！這個冊子必定跟余家的滅門慘案有關！」

  「大人，請隨我回府！」

  「你府上是？」

  「雲府。禮部侍郎雲洲正是家父！」

  范明點了點頭，吩咐了下屬照顧黎氏，便帶著邵長陵和雲卿瑤趕往雲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