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伯遇英台

2024-06-06 01:06:42 作者: 長亭落雪

  從前賀雲兩家來往得少還好說,如今賀佟親筆認錯,解釋了母親雲氏之事,以舅父心胸和本來對父親的欣賞,必定會原諒對方,如此之後肯定常常書信來往。她這樣撒謊,要被揭穿實在容易。

  賀南風卻絲毫不以為意,笑了笑繼續道:「早在爹寫信向舅父坦白母親之事不久,我就隨後附了一封,一面講清前因後果,一面讓舅父替我圓謊。」

  舅父雲寂在未斷交前對賀南風就極其疼愛,她隨賀佟出信講清前因後果,是為了叫舅父知曉自己已經長大,有足夠的理智和判斷,再說需要掩護之事,以雲寂對她的疼愛和雲氏之事處理的認同,很有可能會答應。

  賀承宇一頓,一時間還真分不清是真是假,詫異道:「你向舅父說的實話?說你要女扮男裝,冒充雲家晚輩來寒山書院?」

  雲家子弟眾多,也一般沒人會去探究這十九郎到底存在與否,是個什麼樣的人,如此一步,還算保險。

  賀南風點頭:「雲家早年男女同學一堂,本就有這個先例,舅父才不會和你一般小題大做。」

  賀承宇便更加震驚,思量片刻,還是不信,搖頭道:「我不信舅父會答應你,叫你一個小女娃娃來男人堆里,他有回信說答應嗎?」

  賀南風搖頭,正在對方以為得理的時候,冷不防補充道:「但我在信中跟舅舅說了,來迴路遠,他回信到時我可能已隨大哥到了書院,若叫父親收到,使得父女生出嫌隙,那可就是他的錯了。」

  這是,根本不給舅父拒絕,哪怕略微勸阻的機會。

  賀承宇扭頭看向自家妹妹,心中愕然,從前怎麼不知這丫頭如此工於心計?暗地打了幾番鼓,又好好思索片刻,才找到新的理由,捲土重來道:「可雲家七郎就在書院裡,你要冒充他族裡的人,怎麼可能?」

  

  賀南風一笑置之,似也早在預料之中:「我知道啊,已經見過了。」

  賀承宇愕然,愣在原地:「見過了?」

  「嗯,」賀南風點頭,笑道:「大哥,雲寒表哥都來書院三四年了,哪會記得族裡其他弟弟什麼模樣。」

  雲寒是雲寂長子,自十四歲來書院進學後,便頗受陳苑章看重,提拔為山長助手,一面又不知什麼原因幾年未曾再回濟州,哪裡分得清族裡幼弟如今什麼模樣。

  「再說了,」她繼續道,「就算之後跟舅父提起,舅父明知我已來了,他不能勸阻便只能保護,又怎麼會揭穿我呢。」

  「你……」賀承宇一時無言,又是一番苦思冥想,半晌之後忽然得了靈感,勢在必得道,「你就算頂著旁人的身份來了,朝夕相處幾個月時間,即便喬裝也會被記住模樣,你堂堂侯府嫡女,以後怎麼再出去見人?」

  賀南風確實是因著現下年紀還小,但凡再大點,以她的身份,肯定是各方宴集的座上之賓,到時候不論公子貴女,交際可都多不少。要是被人發現曾經女扮男裝去男人堆里混跡了幾個月,估計侯府顏面掃地不說,連外祖雲家都要遭人詬病。

  賀南風卻一笑,向兄長俏皮地眨眼,道:「大哥難道不知,什麼叫女大十八變?何況我和雲家子弟也是血脈之親,長得像些又有什麼奇怪?」

  從雲寒便可看出,雲家子弟本就生得十分秀氣,再說過兩年需要出去交際時,肯定各自都有變化,若有人發覺,便是小時候表兄妹相像,如今不像了而已,誰能多餘指摘?

  這下,賀承宇實在無話可講了。氣悶悶地一甩袖子,一副「任你胡鬧去吧」的無奈模樣,預備負氣走開,又似想到什麼,不甘回頭道:「你來讀書,那剛才非要坐在凌釋身旁做什麼?」

  果然還是記掛著的,賀南風暗自失笑,面上絲毫不顯,眸色清澈道:「南風已經長大了,再同兄長那般親近,怕大哥難為情嘛。」

  賀承宇訝然,愣住半晌,才緩緩回道:「你同其他男子那般親近,大哥就不會覺得更難為情麼?」

  「噢,」賀南風失笑,隨即面色猶疑道,「可是,南風已經跟山長說好了,旁聽期間就同凌釋哥哥住在一起,山長也答應了。」

  賀承宇怔住,愣愣看著自家妹妹,半晌沒有說出話來。

  她這些安排,真的是來讀書的?

  一時間心頭百轉千回,又知既到此步已覆水難收,難怪當時離開時賀南風那樣平靜,原來早打算好了這個驚嚇在。

  賀承宇沉寂許久許久,才無奈嘆了口氣,抬眸道:「我會跟凌釋講清楚,要他在這期間替我照顧你。」

  那豈非回到前塵一模一樣的情形?她可不想凌釋又因為兄弟情誼照拂自己,到時候心裡區分不清。於是賀南風聞言,便連忙阻止道:「大哥是不了解南風,還是不了解凌釋哥哥?」

  賀承宇一頓,未解其意。

  「我如今是雲家子弟還是賀家小姐,對釋哥哥來說不都是表親弟妹麼,有什麼差別。」賀南風一笑,解釋道,「以阿釋哥哥的為人,本來就會好好照拂的,說不說身份有什麼打緊?再者,南風是女扮男裝進來的,就算阿釋哥哥不是外人,也還是不要知曉的好,大哥你說是不是?」

  意思是就算信任凌釋的人品,她喬裝混入的事還是越少人知道越好。確實言之有理,賀承宇又當然不曉得其中真實緣由,便輕哼一聲,悶悶道:「你要是之前也這般思慮周全,就不會做出這種傻事來。」

  這就是答應了。賀南風笑得清甜,一雙眸子映襯檐角滴落的雨水,熠熠生光。

  賀承宇看得心軟,無奈道:「就算是阿釋,你也要多顧忌男女大防,免得以後生出事端。」

  「是,都聽大哥的。」賀南風笑道,眼看著兄長臉色終於緩和幾分,自己也暗自鬆了口氣。

  要是告訴對方,她這趟本就是抱著追夫決心來的,什麼男女大防什麼禮教規矩,早不放在心裡,賀承宇只怕會氣暈吧。

  賀南風想著,笑容越發討好了幾分。

  寒山書院來新人的事並不算重大,也沒有給上下帶來半分水花。大家依舊該修學修學,該聽課聽課,直到晚間回寢舍洗漱睡覺時,才又注意到雲家小公子。

  書院雖離兆京千里,但也受陰雨影響,如今還是寒潮未褪,故而夜間多生碳火取暖。因為是求學之地,各家公子都不得帶僕人進入,所以一切事宜都要自己處理,新來的雲聲年小,卻也不能例外。但看對方細皮嫩肉嬌嬌弱弱的,就肯定不會做這些粗活。

  眾人同行時還戲言道,山長如何給凌釋安排了個要人照顧的小祖宗時,竟愕然發現那學院裡打理上下飲食住宿的冷漠婆子,居然笑吟吟親自替雲聲送了上好的木炭來,一邊放屋中安頓,一邊長輩般囑咐得事無巨細。

  「謝謝嚴婆婆。」

  小公子在少年們無比詫異的眼神里,規規矩矩乖乖巧巧地送婆子出門,直到對方走出很遠回頭時,還在含笑舉手作別,雖是天黑燈黯,還是隱約可見嚴婆子臉上慈祥的笑容。

  眾人這才恍然大悟,公子們雖然年紀都不算大,平素卻是不會多看這婆子一眼的,就算隱約察覺對方能打理書院十餘年也必定有自己本事,但要像雲聲這般把她當做長輩相處是不可能。難怪這孩子叫山長答應旁聽,又剛出現便叫講課的幾個夫子頗為青眼,原是靠著副天真乖巧的模樣,一路討喜得很。

  偏你看著他笑吟吟的模樣吧,就會覺得他是那種真正的禮貌與溫和,並無絲毫矯揉造作。雙眸里好似一汪幽泉,舉手投足宛若南風拂面,叫人所觀所感心意悅然,世間男子絕無僅有,只怕女子裡都實屬難見。

  濟州雲家的教養果然是好,難怪逸王世子、賀家公子同山長的助手雲寒,都帶著溫潤俊逸的氣韻。只凌釋舒朗溫和,賀承宇活潑不少,雲寒自己反而還冷了些,跟這排行十九的小弟弟全然不同。

  少年們想著,各自告別回屋。

  寒山書院求學的都是名門子弟,所以多為一人一間屋子,少數庶子身份低些,才同別人擠在一處。雲聲是個雲氏旁支的晚輩,按理說該和其他庶子同住的,但卻不知用什麼說辭說服了山長安排到凌世子屋裡,大概還是那乖巧討喜的模樣吧。

  小小插曲過後,白日喧鬧漸漸趨於安寧。

  凌釋洗漱完,便斜靠在床上,依舊照著燈光安靜看書。他一身雪色中衣軀體如玉,修長的五指指節分明。

  賀南風倒了水盆回來時,就見到這樣一幅情景。他無暇的五官和精緻的輪廓在昏黃燈火下,既是絕色,又復溫柔。

  察覺旁人靠近,凌釋便抬頭微微一笑,道:「冷麼。」

  賀南風對著他的眼神,沉寂片刻,笑著搖搖頭,隨即又點了點頭。

  凌釋便將書收了起來,回身把被褥鋪好:「那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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