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 回憶很苦,誰救了誰!
2024-06-06 00:52:40
作者: 森九離
姚老太太轟的一下怔住,她抓著拐杖,顫巍巍的想起來,沈春妮急忙去扶,聽見她聲音都是顫的。
「春哥兒,你答應過奶奶,要忘了她的……」
姚思春笑得苦澀:「我做不到,六年了,沒有一天做到過。」
姚老太太眼裡立刻盈了淚。
「你還是怨奶奶,是不是?」
姚思春笑出了聲。
「我怨你,青黛也回不來了,那還有意義嗎?」
門外,姚啟功和謝朝華進來,沈春妮見謝朝華靠在丈夫懷裡哭。
她不懂這是怎麼回事,可覺得事情很嚴重,一個字也不敢說了。
姚老太太情緒很激動,可她儘量穩著心神,說:「青黛的死,我有責任,當初覺得是你還小,不懂情為何物,青黛那樣的出身,會誤了你一輩子,所以我才狠心拆散了你們,不成想……」
後面那句她沒說。
她老了,終是有些怕了……
姚思春跪的筆直,臉上的笑里全是自嘲:「人死不能復生,我認了,只求奶奶別再讓活著的人傷心。」
「看我知道你喜歡春妮。」姚老太太拉著沈春妮的手,把她往姚思春身邊帶,踉踉蹌蹌的,全是慌張。
姚思春急忙起身,姚老太太把兩人的手握在一起,衝著姚思春的眼睛要哭出來了。
「孩子,我知道你難得動情,奶奶想幫你,想彌補,從前那個奶奶沒看上,眼前這個奶奶看上了,春妮是難得的好孩子,她配的起你!」
姚老太太有私心,無論如何要搶下沈春妮,為了春哥兒,都是為了春哥兒!
沈春妮不知道該說什麼。
她好像什麼也說不了,再拒絕,老太太可能就撐不住了。
正在為難的時候,姚思春抽走了手。
姚老太太怔住。
姚思春摸摸沈春妮的腦袋,笑道:「她配的起我,我卻配不上她。」
「我曾經立誓,這輩子除了青黛,我誰也不娶。」
「春哥兒啊……」
謝朝華聞言,心驚膽寒的上來,姚啟功想訓,話到嘴邊了,沒捨得罵出來。
他這個兒子呀,說出去的話就是釘在地上的釘子,誰也動搖不了。
不能逼他,六年前的九死一生,到現在還讓姚啟功覺得揪心不已。
姚思春看了看父親母親,又看了看奶奶,沉聲道:「你們能先出去嗎?我想跟春妮說幾句話。」
沈春妮愣了下,鬆開姚老太太。
「春哥兒……」
老太太一萬個不放心,還想再囑咐幾句,姚啟功上來扶她:「母親,我們先出去吧。」
三人走後,姚思春就像是抽了氣的皮球,一屁股坐在祠堂墊子上。
「小爺!」沈春妮去扶他,姚思春搖頭,拉她坐下。
「我沒事,好的很,你陪我坐會兒。」
沈春妮看著門口,長輩們都沒走,站在外面長廊的冷風裡。
「小爺,人沒走呢。」
她的意思是告訴姚思春,不想讓長輩們知道的話,別說。
姚思春笑笑,湊近他道:「叫他們聽好了。」
「不聽今晚睡不好覺。」
哦,故意擺譜的呀!
沈春妮點點頭,坐的老實,「那小爺你想說什麼?」
姚思春看著祠堂的排位,柔著聲音說:「春妮,要是彥哥兒哪天死了,你怎麼辦?」
沈春妮愣住,心頭咯噔一下,白了臉。
「小爺怎麼突然這麼問?」
姚思春兩手撐著後面的地,半仰著身子:「回答我,彥哥兒要是突然死了,你怎麼辦?」
沈春妮低頭想了想,想出一身冷汗。
「我不知道。」
她是真的不知道。
「我沒想過這個問題,少爺不會死。」
瞧瞧這倔強勁兒!
姚思春笑,笑得苦澀極了,半晌輕輕道:「我從前也相信青黛不會死。」
沈春妮抬眸看他,聽見他解釋:「青黛是我的貼身,長我兩歲,是我從煙柳巷裡贖出來的。」
沈春妮靜靜地聽。
姚思春說:「我十四那年認識的她,她在館子裡被惡霸欺負,我救了她,她便要跟我。」
「什麼都可以做,只一點,不賣身。」
「我自小在女人堆里長大,從來不在乎身邊多一個,她要跟,我便讓她跟,允她帶著弟弟來我家,伺候我吃穿,照顧我起居。」
沈春妮聽著聽著,就覺得熟悉,她摳著手指,怯怯的看他。
姚思春的目光悠遠深邃:「你想的不錯,我愛上了她。」
沈春妮心裡突然針扎一樣的疼。
姚思春繼續說:「我也忘記什麼時候愛上她的,就記得有一天,我跟人打架,青黛替我擋了一刀,滿身的血,我抱著她就哭了,她摸著我的臉,一遍遍的說她不疼,少爺別哭,別哭。」
姚思春眼睛裡充了水霧,唇角輕輕顫著,「當時我就跟自己發誓,只要她活下來,我要娶她!」
沈春妮聽得心疼極了,抓著他的手細細的摩挲:「小爺別說了…… 」
她預見了結局,不想他再回想一遍。
姚思春戳戳她的臉:「傻丫頭,不說,不代表我不記得。」
沈春妮眼睛泛紅,往他身前挨了挨,摸摸他的胳膊,像是在安慰他:「那小爺說吧,我聽著,不打斷你了。」
姚思春頭靠著她的臉,笑著說:「後來我就追她呀,毛頭小子一個,哪裡會追女人。」
他突然想到什麼,滿臉驚喜的看著她:「對了,我那時候還請教彥哥兒,結果那個狗東西甩了我一本西廂記,老子這輩子最討厭看書了!」
沈春妮笑,捏捏姚思春的手指頭:「小爺別罵人。」
姚思春眼裡充了淚,紅紅的,繼續說:「後來我追到她了,春妮你不知道,我的初吻就是給了她。」
沈春妮看著姚思春,覺得他說這話的時候,像個小孩子,年少懵懂的少年,親吻了自己喜歡的女孩子,他好開心,好驕傲,永遠記在心裡。
「那天我抱著她,誠心誠意的發誓我會娶她,這輩子,我姚思春就只愛她一個,只要她一個。」
他話音突然停了,她喉嚨里滾了兩下,急轉直下。
「可她死了,死在我要帶她走的前夜。」
沈春妮腦中嗡的一聲響,抓著姚思春的手緊了緊。
「小爺…… 」
她看他的眼睛,瞬間紅的嚇人,他開始抖,眼角的淚盈上來,聲音全是嗚咽:「我只離開了一會兒,她就被送走了,人掙扎著從車上摔下來,再沒醒……」
他抓著沈春妮的手,眼淚一顆顆的落下來。
「差一點,就差一點,我就能帶她走了。 」
沈春妮嚇到了,急忙張開手去抱他。
她沒見過姚思春哭,這個鐵打的漢子,流血都不流淚,現在卻哭了,眼眶紅成這樣,讓人看著就揪心。
「小爺別哭,別哭了,嗯?事情都過去了,一切都過去了。」
她不知道該說什麼,就抱著他,姚思春埋在她脖頸里,閉著眼睛輕聲說。
「她懷了我的孩子,只有兩個月大,春妮,我一個都沒留下,青黛和孩子,一個都沒留下……」
他泣不成聲,緊緊抱著沈春妮,一遍遍的說。
「是我對不起她,是我害了她。」
屋外,姚老太太淚目了,謝朝華扶著她,一聲聲的勸。
「母親,這事不怨你,當初是我把春哥兒支走的。」
青黛是煙柳巷裡出來的姑娘,姚家不可能要她,老太太當初看到了苗頭,以為這個唯一的孫子只是情竇初開不懂事,便想著偷偷把人送走,等來日方長,斷了他的念想,再重新給配個門當戶對的女孩。
當天是把謝朝華把兒子支走的,結果青黛在離開的路上逃跑,從車上摔下來,當場就死了,搜她身的時候才搜到她給孩子繡的小鞋子,找到了她看過病的大夫,才知道她當時已經懷孕兩個月了。
謝朝華到今天還記得姚思春當初瘋魔的樣子。
人就跪在青黛的屋子裡,聲聲喊著她的名字,喊到聲音啞了,喊到一雙膝蓋全跪爛了,流下兩行血淚……
後來,千百種死法,他都嘗了個遍,命去了大半條,最後就成了如今這樣混不吝的樣子。
姚老太太一聲嘆息:「當初我要知道是這個結局,打死我也不會把人送走。」
她後悔了,拉著兒媳的手說:「我就留著她又能怎麼樣呢!怪我從前想不明白,想不明白啊!」
她一聲榮辱都系在姚家,不接納青黛,無非也就是覺得她出身不好,怕被人詬病,姚家的小爺娶了個煙柳巷不潔的女人為妻。
迂腐呀,生生害死了兩條人命。
也正因為如此,老太太看出姚思春喜歡沈春妮的時候才會那麼極力的撮合。
這時,庭院裡來了個人,長身玉面,身上披著斗篷,手裡還拿著件斗篷,他緩步走來,走到跟前了謝朝華才看見。
「彥哥兒!」
季宗彥是來接沈春妮的,正廳里沒人,青山把人帶來了這裡,他看了看祠堂里的情形,回身叫謝蒙去準備點東西。
然後頷首,給三位長輩行禮。
姚老太太看到他,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還是姚啟功先開口。
「彥哥兒,事情不是你看到的那樣。」
祠堂里沈春妮正抱著姚思春。
「司令不說我也明白的。」季宗彥的表情無波無瀾:「春妮愛我,這點毋庸置疑,思春搶不過我。」
姚老太太敗下陣了,這小子,從來都沒打算放棄春妮丫頭。
他抖了抖身上的風雪,對三位道:「天太冷,長輩們回屋休息吧,這兒我來陪著。」
「春哥兒生病了,他又想起了青黛,我怕他會做傻事……」謝朝華坦言。
季宗彥提步往祠堂里去,神色淡淡的:「他不會,他如今二十三歲了。」
這世上,若說最熟悉姚思春的,不是他父親母親,也不是他奶奶。
是季宗彥。
六年前,姚思春九死一生,就是季宗彥拉他回來的。
那日他踹了他一腳,只說了一句。
「陪我喝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