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過來坐抵車錢
2024-06-06 00:47:50
作者: 森九離
沈春妮躲,結果肩膀挨了一下,後背挨了一下,牽扯到傷,痛的她齜牙,也顧不得了,急忙抓住董老的掃帚求饒:「董老息怒,有話好好說!」
老頭氣的渾身發抖,一張臉漲紅不已,街道上的人都圍觀過來,董老瞪著沈春妮,像是想到什麼,低聲道:「別叫我再看到你,否則見你一次打你一次!」
說完他便轉身回到店裡,背影透著落寞和淒涼。
旁邊圍觀的路人上前對沈春妮說:「董老不做富人家的生意,誰請也不去,他道那些富人都是腦滿腸肥的腌臢貨,污了他的手藝。」
另一個人道:「聽說董老年輕的時候是赫赫有名的大廚,給前朝的官家都做過宴,一道菜就賣到百兩銀子,後來就因為脾氣硬,落到這個地步,這麼個小店,還梗著脖子搞風骨,一天五十份能賺多少錢,可憐他妻子去年活活病死,大女兒和老娘今年又病了,如今躺在床上不知是死是活嘞!」
沈春妮旁的沒聽進去,就最後一句聽進去了。
妻子病死,大女兒和老娘今年又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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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裡一陣針扎,怒火燒上來,衝上去問:「你有機會可以賺錢,為什麼不賺!」
「你有家人要養,她們有病得醫,你放著好好的機會不爭取,為什麼!」
董老一句話也沒有,甚至連個眼神都沒有,沈春妮心裡的火越來越大,她咬著牙,抓起地上的一團菜朝著董老扔了過去。
「你根本就是個自私鬼!只顧自己,根本不顧家人的死活!」
董老被沈春妮突如其來的反應嚇了一跳,轉頭看見她怒氣沖沖的臉,像只炸了毛的火雞似的,董老一下也火了,敞開櫃檯出來大罵道:
「你胡說八道什麼!我們家的事用的著你管嗎?我還就告訴你,我女兒和老娘就是病死,餓死,我也不接有錢人家的宴!暴發戶,土財主賺來的黑心錢我瞧不上!想吃我做的菜,沒門!」
老頭一下子瘋狂起來,周圍的人都驚訝的議論起來,沈春妮卻一點也不怕,她看著董老,一下想起娘和冬妮。
像沈大莊那種人,身無長物,除了賭博和抽大煙,狗屁都不會,娘辛苦把她們三姐妹拉扯大,豁出命去也只會繡花做衣服,那點微薄的收入,甚至還不如董老的炒飯。
一技之長也分貴賤,娘的手藝只能賺窮人的錢,可董老的手藝可以賺富人的錢。
可偏偏他不賺,妻子病死了都不賺,老娘女兒臥病在床都不賺!
這跟她那個挨千刀的爹有什麼不同!
沈春妮真要氣死了!
她死死瞪著董老,老頭被她的眼神愕住:「你瞪我做什麼!瞪我我也不做!」
沈春妮深吸一口氣,平靜的說:
「你的菜,我家少爺也不稀得吃,怕髒了嘴,你自己留著餵狗吧!」
她微微仰起下巴,眼神里儘是輕蔑。
董老一怔,額角的青筋騰的一下爆起來:「你說什麼?」
他曾是名滿江南的大廚,最恨有人詆毀他的手藝!
「你再說一遍,信不信我……」
「再說一百遍也一樣。」沈春妮高聲截斷董老的話,她走近老人,臉上帶著輕蔑的笑。
「做你的親人還真是悲哀,有本事不用,有店面不努力賺,逼著一家人苦熬等死,像你這樣的廚子,我家少爺是眼瞎了才叫我來勸你。」
二樓的季宗彥托著腮,明眸皓齒,饒有興趣的輕聲補了一句:「瞎說,本少爺眼睛好的很。」
董老被沈春妮的話噎的夠嗆,臉色鐵青的指著她正要回嘴。
沈春妮大步朝前逼近,一絲空也不留給他的說:
「我說你自私自利都是輕的,你活了大半輩子,對你家人做過什麼貢獻嗎?妻子活活病死,老娘女兒還在病床上,你不卯足了勁兒,想著法兒的掙錢,還在這搞什麼風骨,一天就炒這麼幾鍋,炒完之後要做什麼?坐在牆角抽菸發怔?看病要錢不知道嗎?吃喝拉撒都需要錢不懂嗎?你有本事娶妻生子,沒本事好好照顧他們,呵,嫌棄有錢人是腌臢貨,要我說,你都不配活著!」
一番話說的四周寂靜無聲,沈春妮結結實實撒了頓火,渾身上下跟打通了任督二脈似的。
不出所料,董老被她一番話打的渾身顫慄,臉白如紙,眼睛裡又是錯愕又是憤怒,周圍人群里有人衝著沈春妮鼓掌,還有人在點頭稱讚,就跟大耳刮子扇在董老臉上似的。
沈春妮一下如夢初醒!
她是氣暈了,怎麼忘了她是來說服人的,這一通罵雖是過癮,可董老怕是更不會同意了。
完了完了,她真要被掛在樹上了!
膽怯的朝著二樓方向看,果然見季宗彥一張看戲的臉,七分笑,三分諷。
沈春妮咬牙,尷尬的只想遁地,見董老那副怔愣無助的模樣,她又心疼又懊惱,周圍的議論聲越來越大,有人沖她豎大拇指,說她有本事,敢仗義執言。
沈春妮笑的尷尬,屏著一口氣衝著董老深深一鞠躬,轉身逃命似的跑了。
季宗彥將目光從街道收回來,對金貴說:「請宏仁堂的大夫現在去董老的家。」
金貴點著頭急忙去辦,季宗彥執了個新杯子放在對面,然後拿起自己的茶杯喝了一口,沈春妮蔫頭蔫腦的走了過來。
「少爺……我搞砸了……」
季宗彥眼底笑意深濃,道:「知道,我讓金貴去買繩子了。」
沈春妮身子抖了抖,把銀票憤恨的拍在桌子上,然後氣呼呼的走去牆角蹲下了。
有氣性的小丫頭!季宗彥彎著唇角,輕拍了一下桌子。
「過來坐。」
沈春妮不動。
「過來坐抵車錢。」
沈春妮乖巧的過去坐下,季宗彥把栗子糕推給她,沈春妮確實餓了,拿起一塊咬了一口,季宗彥往後靠在椅背里,故意道:「一塊一兩銀子。」
「咳咳咳……」沈春妮差點噎死,抱著杯子猛灌茶,季宗彥笑的胸腔都在顫,夕陽的光打在他顧盼生輝的臉上,瀲灩著美玉般的光芒。
沈春妮卻一點不覺得美,她翻白眼瞪他,想到什麼突然問。
「少爺,董老為什麼仇視有錢人?他從前不是還給官家做過菜嗎?」
「你再下去問問他。」男人煽風點火。
他是存心捉弄她!
沈春妮垮成小媳婦,低頭扭著手指頭。
「大約是因為前朝沒了吧。」良久,季宗彥道。
他側頭看著外面的街道,滿街的轎車,天線,閃光的彩燈和膚白髮黃的洋人。
季宗彥目光平靜,回神見沈春妮一臉期待的看著他。
質樸黝黑的小臉,髒兮兮的,就一雙眼睛亮的像珍珠,他興趣使然,湊近她邪魅著看她,半晌說。
「你好臭。」
沈春妮一口氣險些沒上來,忙站起身倒退到角落裡,她身上本就沾了雨水和泥巴,又被潑了一頭的醬油,她自己低頭聞了聞,嫌惡的捂住了鼻子。
一直趴在地上的京巴兒倒是蹭了蹭她的褲腳,仰頭沖她叫了一聲,還咧開嘴笑了。
好在狗不嫌她。
沈春妮蹲下摸了摸狗頭才想起正事,她想了想,又走去季宗彥面前,說:
「少爺,我搞砸了董老的事,車錢沒法賠給你了,不過我可以立字據,等我賺了錢,一點點還,絕不賴帳!」
季宗彥戲看夠了,茶也喝膩了,人懶洋洋的,攤在椅子裡上下打量她。
「不用還了,拿身子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