幫人渣打官司

2024-06-05 23:42:09 作者: 尤知遇

  有錢,但是太油膩。

  

  盛煙雖然對包廂里這男人第一印象不太好,但始終沒吭聲。

  進來之後表情都沒變,只在男人看過來的時候,客氣禮貌的同他點點頭,臉上掛著職業假笑。

  姜漠從來不喜歡廢話,三人坐定後,他讓盛煙在旁邊記錄,轉頭開始跟中年男人聊起案子。

  雖說這男人中間遮遮掩掩,但在姜漠犀利又精準的詢問中,盛煙大致聽明白了這個故事。

  這男人叫彭宏偉,55歲,喜新厭舊,為前途拋棄糟糠妻,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巔峰的當代陳世美。

  甭看這男人現在一副油膩模樣,年輕時也是風流倜儻,迷倒萬千少女的帥小伙,彭家原本是做生意的,彭宏偉小時候家境富裕,可惜十歲的時候父親車禍死了。

  家道中落,彭宏偉高中畢業就輟學出去打工,二十三歲的時候在母親安排下娶了同村的姑娘,二十四歲有了兒子彭傑,二十八歲與老闆女兒搞一起,三十歲跟原配老婆離婚,次年娶了老闆女兒。

  他迎娶金貴美嬌娘的時候,本來就產後抑鬱的原配用一瓶農藥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都說最毒婦人心,有時候男人狠起來,比女人還可怕,彭宏偉非但對原配的死毫無憐惜之情,連親生兒子也不管,甚至因為現任妻子嫌棄婆婆一身農村味,不願跟婆婆往來,他也把親娘棄之不管。

  彭傑與奶奶相依為命,老太太一手把他養大,又給他操心娶了老婆,彭傑夫婦也孝順,這些年盡心盡力的伺候著老太太,三人共同居住在老太太名下一處一百二十平的房子,老太太曾明確表示,要把房子留給彭傑。

  奈何天不遂人願,老太太沒來得及留下書面遺囑就去世了,彭宏偉本來是沒把這套一百二十平的房子看在眼裡的。

  但去年彭傑夫婦遇車禍,彭傑當場死亡,老婆孫彤活下來了,老太太留下的房子又在老城區,彭宏偉的二婚妻子聽到消息說那裡要拆遷,覺得不能白白便宜了孫彤一個外人,就讓渣男回來搶房子。

  孫彤肯定是不願意的,她覺得自己盡心盡力照顧老太太這麼多年,老太太也是承諾過把房子給彭傑,是彭傑的,自然是夫妻共同財產,應該由自己繼承。

  兩人為此事鬧了許久,彭宏偉的意思是讓她把老房子讓出來,再偷偷給她在別處買一個同樣大小的,孫彤不願意,也不肯搬家。

  彭宏偉帶著人找上門,差點被孫彤拿刀砍傷,這下徹底激怒了彭宏偉,一毛錢都不準備給她了。

  本來彭宏偉想起訴她,沒想到孫彤先把他告了!

  整件事聽完,盛煙都想端起眼前的飲料潑向彭宏偉那張油膩大臉了。

  太欠揍了!

  這他媽典型的人不如畜牲,雖說沒有人會嫌錢多,但人得要臉啊,沒盡過孝,更沒養過孩子,這些年像個死人似的不見蹤影,如今該拆遷了又跑回來了,欺負人家孤兒寡母,畜牲啊!

  聽彭宏偉的語氣,他之前給姜漠打過電話,簡單說了下情況,今天是來詳談的,所以,姜漠之前就知道一些事的,所以,姜漠為何還要來見他?

  盛煙心緒微微複雜,姜漠不會真的要接吧?

  兩人來之前,彭宏偉已經點好了菜,滿滿一桌,全是大廚的拿手菜,盛煙等姜漠問完話了,才放下筆記本拿起筷子,餓死了。

  費了半天勁兒把帝王蟹腿處理好,盛煙特別識趣的送到了姜漠碗裡,姜漠本來在跟彭宏偉說話,餘光瞥見盛煙的動作,愣了下,低頭盯著碗裡的蟹腿看了一眼,然後直接把碗推給她。

  盛煙瞧出他臉上的嫌棄,好像在說,『我不吃別人夾的菜』。

  唉,大佬難搞,盛煙正準備讓服務員給他再拿一個碗,忽聽姜漠問她,「你覺得這案子能打嗎?」

  盛煙抬頭對上他『我考考你』的目光,頓放下筷子,慢慢坐直了身子。

  「根據《民法典》的規定,被繼承人沒有立遺囑時,由法定繼承人來繼承遺產,法定繼承人第一順位是配偶、子女、父母,孫彤雖稱老太太有口頭遺囑,但她主張的口頭遺囑並非法律上的口頭遺囑,且並非在緊急情況下所立,也沒有證人見證,所以,老太太未留有真正意義上的有效遺囑,應該是法定繼承。」

  盛煙迎上彭宏偉興沖沖的目光,那句『若無變故,能打』,遲遲說不出來,話到嘴邊拐了個彎。

  「《民法典》第一千一百三十一條:對繼承人以外的依靠被繼承人扶養的人,或者繼承人以外的對被繼承人扶養較多的人,可以分給適當的遺產。」

  「老太太生前一直由孫彤夫婦照顧,有些法官會認可孫彤為《民法典》上規定的「繼承人以外對被繼承人扶養較多的人」,所以孫彤是可以分得適當遺產的。」

  她晃著手裡的飲料,故意拉了長音。

  「這個『適當的遺產』......可按具體情況酌情處理,『適當』不是一定會少於法定繼承人的份額,也可能等於或者多於繼承人的份額,至於能分多少,就看孫彤請的律師多厲害了。」

  果然,彭宏偉聽了這話頓時收斂了笑容,著急的看向姜漠。

  「姜律師,您可得幫幫我啊!孫彤請的律師是大安律所的秦善,只有您能幫我了。」

  彭宏偉本來是不想找姜漠的,畢竟姜漠這樣厲害的律師費太高,但是法院通知他去領傳票的時候,有個叫秦善的男人,說他是孫彤的代理律師,還好心的告訴他,若是想贏,就去河煙所找姜漠。

  他還是第一次碰到自己給自己挑對手的律師,一開始覺得他肯定是故意坑他的,後來調查了一些,又利用關係打聽了一下,竟發現大安所的秦善和河煙所的姜漠是死對頭。

  且,姜漠與秦善打對台的案子中,姜漠的勝訴率明顯更高。

  盛煙聽到『大安律所的秦善』,腦門一陣黑線,這男人還真是陰魂不散啊!

  凌海市整個律界的年輕律師都怕跟姜漠對打,那些德高望重的前輩倒是不怕,但也會刻意錯開跟姜漠對打,畢竟老馬也有失蹄的時候,萬一輸給一個後輩,名聲會有影響。

  當然,也有不怕死,不怕丟人的。

  大安所的合伙人秦善,要說秦善也是個厲害的人物,勝訴率極高,當然,只要不跟姜漠對打。

  姜漠和秦善有『北漠南善』之稱,兩人的性子天差地別。

  姜漠智商高的離譜,情商低的嚇人,頭腦精密學識廣博,雷厲風行十足的工作狂,不講情面的鋼鐵直男。

  男人和女人在他眼裡沒有差別,只有能力的參差,想讓他正眼看你,除非你能力非常出眾,不然你長成天仙也沒用,完全沒情趣的工作機器。

  敢打行政案件且贏了的都是狠角色,姜漠贏過一場行政大案後名聲大噪,後面接連幾場都是贏家,圈內的人都說他是活閻王,再難啃的官司他都能扭轉乾坤。

  很多人慕名而來,多是有背景的有勢力的,要麼就是特別難打的官司,贏的多,得罪的人也多,被嚴重報復過。

  盛煙聽她師父劉康年說過,姜漠遇到過最嚴重的一次報復是車禍,被人惡意撞的,在醫院躺了半年,差點一命嗚呼,當時凌海市的律協都介入了,還上了當地的新聞。

  聽說姜漠還特意去練了跆拳道,多厲害盛煙沒親眼見過,但自她來律所的這兩年,姜漠沒出過大事,也可能他這兩年親自接的案子少了。

  所里都傳他一人能放倒十幾個大漢,也不知真假。

  秦善完全相反,八面玲瓏的笑面虎,智商沒姜漠高,但情商是姜漠的一百倍,善於處理人際關係,跟媒體的關係非常好,所以網上對他的評價很高。

  兩人有什麼恩怨盛煙不知,但秦善只要聽說姜漠接了案子,他必感興趣,兩人對打過幾次,秦善沒贏過姜漠,偏偏越挫越勇,也不知腦子裡是不是長了腫瘤,專跟自己過不去。

  也是因為秦善和姜漠的這層恩怨,大安所和河煙所的關係才會越來越惡劣。

  所以聽了彭宏偉的話後,盛煙懷疑秦善是故意的!

  他自己挑了容易被網友發聲支持的弱者,把彭宏偉這樣殺千刀容易惹眾怒的渣渣推開姜漠。

  輸了有損名聲,贏了名聲受損,尼瑪!這男人壞透了啊!

  姜漠聽到秦善的名字時,神情完全沒變化,他對盛煙剛才的回答很滿意,端起桌上的清茶慢悠悠的喝了一口,然後給彭宏偉要了起訴狀。

  彭宏偉緊張又期待的看著他,盛煙也看著他。

  她覺得應該拒絕,因為這官司就算贏了,也會背負罵名,人們都偏愛同情弱者,仇恨渣男,這要是被那些網友知道,鐵定網暴彭宏偉,還有他們認為在這個案子中助紂為虐的律師姜漠。

  盛煙想讓姜漠拒絕,但姜漠原來辦的那些案子......

  盛煙看過姜漠代理的所有案件,平心而論,雖然姜漠有幾個當事人是臭名昭著的惡人,但他沒錯,他沒有因為天價律師費就歪曲法律編造事實,他在庭上說的每一句話都有理有據,沒有因為利益而泯滅良心。

  曾有人故意搞他,去律協投訴,但姜漠都是依法辦事,規規矩矩,嚴謹又沒有漏洞,除了讓人覺得他在幫強者欺負弱者,其他沒有一絲錯處,律協都查了他好幾次,無果。

  他有時候確實太極端了些,特別是關於車禍的案件,但凡肇事司機逃逸的,不管司機家中尚有八十老母或是三歲小兒,他一定會讓司機傾家蕩產,牢底坐穿,不給人任何活路。

  這樣容易把人逼急了,姜漠第一次挨打,就是一個肇事司機的妻子動的手,帶著孩子來律所鬧事,後來被警察帶走了。

  盛煙以為姜漠對車禍類的案件特別敏感和憎恨,是因為他當年差點被人撞死,後來聽所里有人說,姜漠的父親和大哥就是死於車禍,肇事司機逃逸,沒有及時救人,錯失了最佳的搶救時間。

  聽說了這事後,盛煙倒是也能理解他的偏執,但這樣下去可不好,姜漠身上的戾氣太重了,每次開會的時候,從他身上撲面而來的是一股子煞氣,大家都怕他。

  所以,她還真不敢勸......

  接下來的半小時內,姜漠和彭宏偉簽委託代理合同,談律師費,盛煙悶不吭聲的低頭吃飯。

  合同都帶來了,且一直都是按著姜漠說的在進行,說明姜漠一開始就是準備接受委託的。

  盛煙實在想不明白,要說姜漠為了律師費接這個案子,不可能,他從前的律師費基本都是百萬起步,這個案子一看就沒什麼油水,他也實在不缺彭宏偉這三瓜兩棗。

  那他為何突然接了呢?總不能為了找罵吧!所以這男人的腦迴路到底怎麼長的?

  以前那些案子她不在跟前不予置評,今天她可是在現場親耳聽見的,想不明白,姜漠怎麼會接彭宏偉這渣渣的案子。

  「盛煙。」

  冷不防的,耳邊傳來姜漠卷著磁性又極為冰涼的聲音,盛煙一愣,下意識抬頭望過去,姜漠的俊臉上透著一股看透一切的陰翳。

  「你是不是在心裡罵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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