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欲來，左相謀反

  胡嬋兒的死，將各方勢力的矛盾提升到焦灼的狀態，所有人都蠢蠢欲動。

  蕭明煜很少來後宮，基本都在前朝忙著，忙著用最快的時間除掉左相剩餘的勢力。

  太后讓人把瑞王鎖在了瑞王府，不准他出府，同時，盯住了董昭儀的肚子。

  左相因為胡嬋兒的事，連著數日沒上朝，理由是因為女兒犯下大錯羞愧至極，無言面對皇恩浩蕩，實則，在養精蓄銳的謀劃著名。

  整個京城，正處於暴風雨來臨前的平靜。

  容青煙的日子倒是越發自在，除了讓人時刻留意壽康宮和御書房的動靜，大部分的時間都在陪兒子。

  洵安的性子像王爺，偏靜，粉粉糯糯的小糰子，天真可愛，最喜歡趴在容青煙身上睡覺。

  這樣悠閒自在的日子，容青煙既歡喜又惆悵，歡的是能看著兒子一天一天的長大，愁的是見王爺的日子遙遙無期，她很想念他。

  如此平靜又焦灼的等待中，王爺來了信，信封里有兩封信，一封是他報平安的信，字裡行間皆是對她和兒子的思念。

  另一封，是梁王給慧妃的回信。

  

  當初，她以慧妃的名義給梁王寫的信中，故意告訴梁王，蕭明煜負了她，她想回梁國。

  果不其然，梁王的回信中，字字句句都在交代慧妃，暫且忍耐，更讓她找機會偷取蕭國的疆域圖和邊防圖。

  如此態度，明顯野心昭昭。

  雖然未曾提及與羌人同盟的事，但無論梁王有沒有同盟的計劃，既然他讓慧妃偷取疆域圖，暫時就不會同盟。

  畢竟，他與羌人同盟是為了吞沒蕭國，吞了之後就算平分，也會有分贓不均的危險。

  若他有能力自己吞併，自然不想與羌人分一杯羹，誰都知道，羌人是出了名的難纏。

  然，梁國暫且安全了，羌人卻不太安穩，誰也沒想到，左相竟暗中勾結了羌人。

  八月初，羌人集結三十萬虎狼之師悍然犯邊，駐守邳州邊境的都督李振是左相的人。

  羌人來犯時，李振直接棄城逃跑，使羌人不費吹灰之力就占領了邳州八郡，厲兵秣馬準備南征。

  這個消息，容青煙是從蕭明煜那得到的，他一臉愁苦的走進長寧宮，眉心皺成一個川字，渾身帶著戾氣和煩躁。

  容青煙把洵安交給褚嬤嬤，等褚嬤嬤把孩子抱走後，她才給蕭明煜倒了杯茶，後宮不得干政，她知道他會說，所以什麼都不問。

  蕭明煜猛灌了兩杯茶後，直接甩了杯盞，「好一個胡烈！狗賊！朕早該不管不顧砍了他！」

  蕭明煜把左相痛罵一頓，言語間皆是高漲的怒火和恨意，容青煙也聽的心驚。

  胡烈果真是只老狐狸，他們的眼線遍布左相府內外，胡烈竟然還能把信送到羌人手裡！如此可見，這些年胡烈一直與羌人有往來。

  「朕已經下旨讓高衡帶兵過去，煙兒，你覺得要不要再讓董釧去？」

  讓董釧去？嘖，自然不能，董釧走了左相和太后就沒兵了，還怎麼謀反？

  而且，就算他真下旨讓董釧離開，太后和左相也一定會想盡辦法留下董釧。

  此時，她倒是可以幫他們一把，但她找過幾次，太后總不願告訴她左相謀反的時間，總是搪塞她，她很被動。

  她得想個辦法，把主動權握在自己手裡……

  蕭明煜見她沉吟不語，幽幽一嘆，疲憊的揉著太陽穴道：

  「朕知道你在想什麼，左相這個時候勾結羌人，定然是想趁亂謀反，若朕現在把董釧調走，恐，正合了他的意」

  容青煙沒說話，腦子極快的飛轉著，直到蕭明煜又將胡烈和太后痛罵了一遍後，才忽而撩著衣裙跪在地上。

  「皇上，臣妾有件事隱瞞了你，其實，臣妾與太后之間，有個交易」

  蕭明煜微征，繼而拉著她的胳膊把她拽起來，「煙兒有話直接說便是，不用跪著」

  容青煙道：「其實，太后曾多次找過臣妾，想說服拉攏臣妾，她告訴臣妾，臣妾的姨母和爺爺都是被皇上害死」

  蕭明煜的五官扭曲在一起，面色猙獰，驚怒交加，容青煙閃了閃眸，嘆聲道：

  「當日就因為這些事，臣妾與皇上之間有誤會，後來臣妾想通了，其實皇上沒錯，皇上也是被逼的，若臣妾是皇上，也會跟皇上同樣的選擇」

  蕭明煜鬆了口氣，握著她的手，聲音既欣慰又疲憊，「煙兒能理解朕，朕很高興」

  容青煙眼底閃過一絲幽光，遲疑了一下，才溫聲道：

  「臣妾一直沒理會太后的拉攏，可當日瑞王兄妹亂倫，太后為了瑞王竟跪下求皇上，臣妾知道皇上傷心，就想問問太后，為何同樣是親生的，太后獨獨不疼皇上」

  這話算是戳到了蕭明煜的痛處，他陰沉著臉，臉頰微微抽動著，握著容青煙的手漸漸收緊了力道。

  容青煙忍著骨頭被捏碎的痛意，聲音帶著幾分銳利。

  「臣妾知道太后不會告訴臣妾，所以前幾日太后又來拉攏臣妾時，臣妾假裝被她說服，太后說，只要臣妾肯暗中幫她毒害皇上，她就讓洵安安安穩穩的坐上皇位」

  說完，她咧唇諷刺一笑，「臣妾知道，她是騙臣妾的，若她和左相真謀反成功了，豈會有臣妾母子活命的機會，怕是，整個鎮國公府都不復存在了」

  蕭明煜見她臉色蒼白，忙鬆開了她的手，面上帶著幾分歉意和惱怒。

  「太后眼睛裡，只有瑞王，無論她做什麼，都是為了瑞王在謀算，為了瑞王，她可以不擇手段」

  容青煙溫聲安撫，「所以，臣妾先穩住她，雖然太后還是不肯說為何不疼皇上，但是，有臣妾這個眼線在，皇上便可提前識破他們的計劃」

  蕭明煜憐惜的擁她入懷，動容道：「煙兒，還好有你在朕身邊，否則，朕真成了孤家寡人了」

  容青煙笑笑未言，孤家寡人？他倒是給自己找了個特別合適的詞。

  半月後，邊關告急，高衡遣使八百里加急送來軍情，第三次請求朝廷支援。

  蕭明煜聽了容青煙的建議，於早朝時大發雷霆，右相慷慨激昂一番表忠心後，帶頭捐款，直接自掏腰包拿出二十萬兩。

  蕭明煜當眾大肆表揚，並表示，在此危機中捐銀子最多的人，可令天子許他一個願望，相當於得了一道空白聖旨。

  百官振奮，踴躍捐銀子時，左相遲遲沒有動靜，於是，容青煙去找了太后。

  「國庫空虛，蕭明煜拿不出軍餉，將士們心中有怨氣，太后，此時正是收買人心最好的時候，也是拉攏高衡最好的時機，左相既然敢勾結羌人，應該不怕拿銀子出來吧」

  最後，朝臣加上地方官員，共捐銀子九百萬兩，左相自己就拿出四百萬兩。

  捐了銀子後，左相讓人大肆在民間宣揚，言其為了邊關的將士，傾家蕩產也值得，四百萬兩是賣了家業，更有夫人李氏娘家的支持。

  蕭明煜很高興，許了左相一道空白聖旨，說是等高衡凱旋而歸時，再一起封賞兌現承諾。

  容青煙告訴蕭明煜，可以通知高衡，讓高衡以私人名義給左相送封感謝信，同時在信中提及，高衡不滿朝廷迂腐無能，有投靠左相之意。

  蕭明煜斟酌之後，立刻讓人給高衡送了密信。

  慧妃的一封信，暫且按住了梁王，高衡的一封信，暫且壓住了左相。

  接下來，就等著二舅舅把幾百個高手全部從南疆偷運過來，等著謝衍他們把』蓮先生』的名字刻在百姓的腦子裡……

  九月初的時候，宮中起了場小風波，慧妃養的貓驚了董昭儀的胎，董昭儀難產，誕下一個極其孱弱的男嬰後香消玉殞。

  蕭明煜准她以貴妃之禮下葬，事後，容青煙帶著眾妃去看望孩子。

  眾人一番似違心似真心的恭喜中，只有蒙靈瞧見那孩子時，臉色怪怪的，恨不能趴在孩子臉上仔細看看，姜裳發現後，及時拉住了她。

  一直到跟著容青煙回了長寧宮，蒙靈才道：「娘娘，董昭儀的孩子......嗯，怎麼說呢，不像是正常懷胎的孩子，很奇怪」

  容青煙接過褚嬤嬤遞來的燕窩喝了一口，挑眉道：「不過因為早產孱弱了些，怎麼就奇怪了？」

  蒙靈撓撓頭，「奴婢擅長的是毒是藥，說不上來哪裡奇怪，但就是覺得怪怪的」

  兩人正說著話，范雲就來了，范雲恭恭敬敬的行了禮，還沒來得及說話，蒙靈就湊了過去。

  「范太醫來的正巧，你瞧見董昭儀的孩子沒？」

  見范雲搖頭，蒙靈遺憾，又朝容青煙道：「娘娘，奴婢雖然一時不清楚哪裡有問題，但奴婢肯定董昭儀的孩子有問題」

  容青煙正要說話，范雲已經嘆息著開口，「蒙靈姑娘說的沒錯，那孩子，確實有問題」

  見容青煙看過來，范雲沉聲道：「臣過來，就是跟娘娘說這件事的」

  他緩一口氣，眉心緊鎖著。

  「宮裡的接生嬤嬤都說，看董昭儀的肚子，應該是個皇子，皇上聽說後十分重視，從上個月開始，就讓魏太醫接手了」

  「每次魏太醫從董昭儀那回來，都是愁眉苦臉的，臣問了他也不說，昨日夜裡孩子生下來，魏太醫去找臣喝酒才道了原委」

  他停一停，臉上多了幾分惋惜和感慨。

  「董昭儀應該是用了民間生男嬰的偏方，偏方用的多了，不但損母體，還傷孩子，若是好好養著興許有法子，但董昭儀受了驚又早產，那孩子......恐活不過三年」

  容青煙驟的一驚，微微坐直了身子，蒙靈一拍腦袋，恍然道：

  「我說呢，那孩子看起來怎麼這般奇怪，我聽師父說過，民間是有些道士和庸醫，說是有祖傳的偏方，可生男，可生女，有些神神乎乎的還說能把女孩變成男孩」

  范雲嘆道：「是，這種事在民間很普遍，其實這些偏方沒有古籍記載，真假無從探究，只是生了男孩的確實不少，久而久之，百姓們都信以為真」

  容青煙沉默少許，冷聲道：「這怕是太后的主意，難怪瑞王出事後，她這麼沉得住氣，因為她覺得董昭儀一定會生個皇子」

  說罷，又蹙眉道：「魏太醫既然早已猜到，為何沒告訴皇上？」

  范雲搖頭嘆道：「這便是魏太醫每每愁眉苦臉的原因，皇家的子嗣，最忌諱民間這些神神乎乎的東西，因為會被當成晦氣的不祥之物，有損國體」

  「皇上若是知道了，董昭儀和孩子定然是要被處死的，魏太醫怕自己一句話害了兩條人命，所以.....唉，這段時間也是心力憔悴」

  容青煙抬起手按了按眉心，沉默了許久才徐徐道：「魏太醫年紀大了，既然心力憔悴，正好讓他歇歇」

  范雲一愣，心驚道：「娘娘的意思是？」

  容青煙意有所指道：「皇上對飲食起居一直很謹慎，近來更是警惕極高，有魏太醫在，本宮想對他做些什麼，總是不太方便」

  事到如今，她不允許有任何差池，而且，她只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而已，當年蕭明煜給她姨母下毒，如今她給蕭明煜下毒，非常公平。

  見范雲略有遲疑，容青煙道：「本宮知道你不忍害魏太醫，放心，魏太醫沒害過本宮，本宮自然也不會害他，你只需讓他暫時抱病回家即可，宮裡這些紛爭，他老人家不宜跟著折騰」

  范雲鬆了口氣，忙恭謹道：「娘娘放心，臣知道該怎麼做」

  十日後，魏太醫突然病倒了，蕭明煜不得不把人放走。

  魏太醫走了之後，范雲憑著高明的醫術和容青煙暗中的幫襯，愈發受蕭明煜倚重，暫時讓范雲代替了魏太醫的位置。

  范雲成了太醫院之首，王黎也通過了蕭明煜的調查，取代潘司儀成了欽天監之首。

  王黎告訴蕭明煜，洵安是他的福星，可助他一統天下，蕭明煜喜不自勝，對洵安更加疼愛，常常忙裡偷閒來看他。

  容青煙在他用的杯盞上下了毒，每天一點點，無聲無息的慢性毒藥，時間久了太醫可以看出來，但如今為他檢查身體的是范雲。

  悠悠且且又過一年，二舅舅已經將幾百個高手偷偷運到了指定的地方，『蓮先生』的名氣在民間已經根深蒂固。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這個東風，就是左相謀反。

  左相與高衡互通了將近兩年的信，才徹底信任了高衡，距離洵安三周歲生辰還有兩個月時，左相送信給高衡，他準備在洵安生辰上動手。

  這兩年，邊關戰事打打停停，左相選的時間，恰是休戰的時候，他的意思是，讓高衡暗中帶兵進京。

  於是，蕭明煜下旨，讓高衡親自入京匯報軍情，讓他正大光明的入京……

  那個冬天，同容青煙生孩子那時一樣的冷。

  那日，是洵安的三周歲生辰，蕭明煜安排了極為盛大的慶生宴，酒過三巡，氣氛漸漸融洽。

  卻在這時，鐘鼓響起，一渾身是血的侍衛狼狽不堪的跑進來，胸口中了箭，拼了最後一口氣把話說完。

  「皇上，董釧......董釧帶兵殺進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