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來時烈火柔情 （1）

  你愛程一嗎，韓陸。

  韓陸沒說話。

  在外人面前，韓陸不會多提自己個人的私事，更別說是程一了。這也是這麼久，孟葉清只知道程一這個人的存在，卻一直不知道她叫什麼。

  因為韓陸不說，不提。

  

  他把程一放心裡。

  不念及，不觸碰，不相見。

  韓陸把孟葉清買的東西提手上，他把擦過的紙巾走遠丟到垃圾桶里，回來說：「走吧，別在商場裡呆太久，空氣不好。」

  孟葉清點頭，不再糾纏要個答案。

  韓陸把孟葉清送回出租房，臨走，韓陸在門口停了幾秒。他背對著孟葉清，身材提拔傾長，後背直的像一棵松，氣質硬朗默然。

  韓陸深呼吸了一口氣。

  他側身，轉過頭，「葉清，別喜歡我。」

  孟葉清掐著水竹枯葉的手一頓，她睫毛輕顫的抖了抖，平息心裡不安情緒後，站直身體，緩緩迎向韓陸的視線。

  「是因為程一嗎？」

  孟葉清聲音平靜，可她眼睛裡有濕意。

  韓陸不忍去看，他移開視線，望著擦拭的很乾淨一塵不染的玻璃茶几，他腦子裡卻想起別的。

  他想起在程一家，程一從不自己收拾房子，要麼是請人打掃，要麼是韓陸幫她整乾淨。

  那次，程一勤快了回，蹲在地上擦茶几。

  結果笨手笨腳的弄傷到手，破了皮，程一嚷疼，非要韓陸去買創可貼，貼之前還得吹吹親親。

  結果吹吹親親，變成了兩個人熱吻。

  韓陸把程一按在茶几上親。

  往事一幕幕，原來根本忘不掉，時不時會提醒韓陸，有一個叫程一的女人，你牽掛，你思念，你想忘卻忘不掉。

  韓陸，她在你的心底深處。

  韓陸，她在你的身體骨血里。

  她叫程一。

  一開始，是程一招惹的韓陸。

  強硬的，她也勢在必得。

  主動的人是她，後來，放不下的卻是他。主動的那個決絕離開，被動的深情，也被留下。

  韓陸揉揉了眉心，說：「你還恨陸峰嗎？你知道，他這人是沒章法，沒規矩，不過他的心思都在你身上，從高中就喜歡你。」

  沒說覬覦這個詞，韓陸用了喜歡。

  韓陸：「葉清，我只說假如，假如跟他成為一家人，生活在一起，你介不介懷…」

  「我不要！」孟葉清打斷，她搖了搖頭，咬緊了唇瓣，想到什麼，她臉色又驚又白，目光呆滯說：「我不喜歡他，我恨他！你們都能忘，可我忘不了。他給我下跪磕頭道歉了又如何，我差點死了，爺爺的命也救不回來。」

  孟葉清淚眼清清：「韓陸，我害怕他。」

  陸峰那個人，就是個魔鬼。

  當年要不是陸峰，韓陸也不會毀個徹底。

  陰魂不散，夢裡糾纏，她逃避了這麼多年。

  不可能生活在一起。

  她不要回蕪江，不要跟陳琴一家住。

  哪怕在外辛苦，居無定所，只要韓陸在，在韓陸身邊，孟葉清就不害怕了。

  「韓陸，我想在你身邊，你不喜歡這個孩子都沒關係。就算無名無份，你不會娶我，我也不會怪你，畢竟我也有錯。」

  孟葉清微笑下：「我沒親人了，只剩下這個孩子，上天逼得我，我不能不要他。」

  「韓陸，我會生下來，我一個人把孩子養大。」

  「因為是你的孩子，韓陸，我會愛他。」

  韓陸僵在那兒，沒說話。

  他心口不知名的怒，不知名的空，難受悶疼。

  原本想說的事實都說不出口，他說了，孟葉清不會瘋嗎？會不會自殺第二次？會不會做掉孩子從此失去做母親的資格？會不會告陸峰強|奸|坐牢？陸峰的妻子娘家人能不能放過陸家和孟葉清？陸家的兩個孩子怎麼辦？孟葉清的孩子出生，陸峰妻子娘家的人能容忍這個孩子嗎？

  一旦韓陸忍不住不顧一切說出了口，把一切告訴孟葉清，所有環節就像抽絲，毀的不只是陸峰，還有陸成陳琴，他們兩口子的脾氣絕對會威脅死在韓陸面前。

  那是把韓陸養大的養父養母，韓陸從來不是白眼狼，他骨子裡有的重情重義。

  報復，道德綁架，捆住了韓陸。

  他不忍，那麼他就成了刀鋒。

  會殺人見血。

  韓陸閉了閉眼，喉嚨滾動。

  他找不到光亮的出口。

  他再次墜入黑暗裡，背負著沉重活。

  韓陸手指握緊，鬆開，再攥緊，最後平靜。

  他的人生，就這樣了。

  隨便吧。

  程一已經失去，他沒所謂了，就這麼活到死。

  孟葉清看到韓陸眼裡的光從凌厲憤怒到冷靜平靜再到暗滅，仿佛心灰意冷的死氣沉寂。

  她的心直疼。

  孟葉清走過來，頭輕輕靠在韓陸的胸口，她沒敢去抱他，就閉著眼睛，眼淚一滴滴流下。

  「對不起。」

  孟葉清輕聲抽泣：「韓陸，對不起。」

  韓陸不想說任何話。

  他站著，手臂垂在身側，並不抱孟葉清一下。

  直到孟葉清哭出來，身體顫抖，韓陸胸口的衣服打濕，韓陸才回神。他低頭，無聲嘆口氣，遲疑幾秒，抬起手臂把孟葉清擁入懷裡。

  韓陸回去不久，就接到陳琴電話。

  陳琴說：「韓陸，我們來看你了，第二天的火車，中午到。你不用請假出來接我們，我們去葉清那兒。」

  當天晚上，韓陸收到陸峰的簡訊。

  陸峰：【哥，你比我想像的能耐多。想弄死我又發作不得的滋味如何？爽不爽。】

  韓陸沒回。

  陸峰又發一條：【韓陸，記住了，你這輩子他媽欠我的！咱兩仇不會輕易算，沒有我爸媽，你還不知道在哪個垃圾堆里扒飯吃！你現在的一切，都是陸家給的。】

  韓陸只回了一句：【陸峰，別找死。】

  時間到五月，天漸漸回暖。

  程一閒了大半年，也空虛無聊了大半年，吃喝玩樂，唯獨不工作不去工作室。鼻子靈敏度沒恢復，她什麼也做不了，就連一向熱衷的插花藝術，她也沒再碰。

  緩解不了心口的空洞。

  冬去春來，冰雪融化，柳樹抽枝，一切都溫暖帶著溫度，而程一的心裡還是沒暖意。

  她活在上一個冬天出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