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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六章 傅洽

2024-06-05 11:03:11 作者: 寂海沉舟

  「凡事總有個例外不是?」紀綱狡辯,「湯大人,你說這事鬧得,昨天皇上才命我好生看押一干要犯,若出紕漏,要拿我是問,我今日沒有上朝,就是想著如何給他老人家回話。」

  紀綱說完,突然看著湯宗,眼睛一亮,「正好湯大人你來了,不如再給老弟想個辦法,過了這難關。」

  「你呀你,你這......你這剛穿上的四獸麒麟服可就要脫下來了!」消息太過驚人,湯宗說話都有些語無倫次。

  「我這事也是倒霉,昨天才穿上的。」紀綱抓住湯宗的手,「湯大人,你老可是最有辦法,趕快想個辦法救命呀。」

  湯宗瞪他一眼,「快帶我去詔獄裡看看。」

  他心中有疑惑,為什么正是自己要審問的時候,這陸大有就死了,這就跟周洪宗死的那晚一樣,正在他要與之面談的時候,周洪宗也死了。

  「好,老弟這就帶湯大人去,現場已經被我保護起來了,誰也不曾動過。」紀綱很是殷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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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鎮撫司大牢里,一如往昔,光線昏暗,充斥著血腥味,站在門口聞一口味道就知道裡面是人間煉獄。

  一座牢房裡,陸大有雙手戴著手鐐,腳上戴著腳鐐,身體朝下躺在朝里的牆壁之下,牆上地下有著大片的血跡。

  他側著頭,雙目瞪得滾圓,腦袋上血糊一片。

  「仵作可驗過屍?」湯宗查看之後問道。

  一旁的北鎮撫司左鎮撫使薛明急忙道,「湯大人,驗過了,確確實實是撞牆而亡,擅自解開他身上繩索的獄卒已經被拿下,等候發落。」

  他說完轉身對紀綱道,「紀指揮使,這件事是下官看管不利,一人做事一人當,皇上那裡我甘願領罪,絕不會連累紀指揮使。」

  紀綱看他一眼,「敢情昨天接到旨意的是你?薛鎮撫使,你罪責自然是免不了,但你可坑苦紀某了!」

  薛明尷尬,不知該說些什麼。

  湯宗哪裡有空理會他們兩人的爭執,轉頭對車在行道,「在行,將這陸大有翻過來。」

  「是!」車在行將屍體翻將過來。

  一旁的紀綱見狀,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就怕他就像當日在杭州府周府那樣,也來上一句「陸大有不是自殺」,事發錦衣衛,那他這罪過可就大了。

  湯宗仔細查看,沒有自陸大有身上發現任何傷勢,想到那夜車在行是在他要自盡的邊緣將他五花大綁回來,他心中明了,「這陸大有本就是死士,的確是撞牆自盡。」

  紀綱聞言,心中頓時鬆了一口氣。

  湯宗起身回頭,問他道,「紀指揮使,蒲美蓬的屍體呢?」

  紀綱忙道,「他也是昨夜死的,還在牢里,我這就帶湯大人去。」

  詔獄裡處的一座牢房,一具屍體閉目靠在牆角,他身形原本就瘦小,此刻更是如同一具乾屍,像是衣服里裝了一根一副骨架,眼窩深陷,臉皮貼著骨頭,讓人看一眼都覺得毛骨悚然。

  「這......這是蒲美蓬?!」湯宗瞪大眼睛,難以置信。

  薛明道,「湯大人,這的確是蒲美蓬,自從您上次審問,已經快十天了,他一口飯不吃,一滴水不喝,下官實在不知該怎麼辦,只能強行掰開他嘴,灌水餵飯,可剛一離開,他就強嘔出來,餓的皮包骨頭,直至昨天晚上,再也沒能熬住。」

  「嗯。」湯宗聽完走入牢房,低頭觀察蒲美蓬,只是現在的他是餓死的,形象的確可怖,湯宗都不敢多看,急忙抬起頭。

  這一抬頭,他才發現,蒲美蓬靠著的牆上,用血寫滿了暹羅文,甚至一層摞一層,密密麻麻。

  「這上邊寫的什麼?」湯宗問道。

  「湯大人,這蒲美蓬近十天來,除了不吃不喝,就是咬破手指寫這些東西,甚至日夜不停,這上面文字雖多,卻只是幾個字一直重複,寫的是靦顏人世四個字。」薛明回話道。

  「靦顏人世?」湯宗聞言,又看向寫滿暹羅文的牆面,最後低頭看著蒲美蓬的屍體,「看來這近十天來,蒲美蓬內心非常煎熬,身為暹羅國丞相,本是身負重任,為國出使大明,卻沒想到到頭來成了這個樣子,已無臉面苟活在人世。」

  「往昔所造諸惡業,皆由無始貪嗔痴,從身語意之所生,一切我今皆懺悔......」

  忽然,自旁邊牢房傳出一道佛音,聲音極為蒼老。

  湯宗轉頭看去,只見是一個身披僧袍,白髮蒼蒼的僧人,正盤坐牢房中央,背對眾人,念誦經文。

  「他是誰?」湯宗問道。

  「湯大人,他就是傅洽。」紀綱道。

  「傅洽?!」湯宗聞言驚訝不已,目光再也無法從他身上移開。

  這個傅洽可不是尋常人,他曾是當初建文帝的主錄僧,當年朱棣奉天靖難,攻入了皇宮,但是宮苑裡的一場大火,建文帝消失的無影無蹤,當時在現場的,就只有這個傅洽。

  朱棣登基,雖然宣布建文帝已經被燒死,但他到底是死是逃,沒有人知道,包括朱棣本人,但所有人都覺得,只有這個傅洽是知道建文帝真實下落的。

  可這個傅洽卻是相當的嘴硬,什麼也不說,朱棣氣的牙痒痒,卻又擔心殺了他,永遠失去了建文帝的下落,於是便將他關入了北鎮撫司詔獄,這一關就是十五年。

  而今這傅洽,也年近八旬了。

  湯宗盯著這道背影,緩緩走出牢房,來至傅洽的前方,隔著粗大的木樁看著他。

  只見傅洽依舊雙目緊閉,一手持佛禮,一手滾念珠,他形如枯槁,在牢里這麼長時間,他頭上是蒼蒼白髮,嘴邊是髦髦白須。

  薛明上前道,「湯大人,聖上有旨意,這傅洽是要犯,萬不能有所閃失,也不許任何人探訪。」

  湯宗道,「鎮撫使放心,我知曉利害。」

  紀綱道,「湯大人,這傅洽可不似那蒲美蓬,十五年了,能吃能睡,端的是一股子好精神頭。」

  「他若不這樣,你與薛鎮撫使怕是顧不好交差。」湯宗道,最後看了一眼傅洽,便準備離開。

  不想那傅洽卻突然睜開了眼,看著湯宗,他年紀雖大,但眼神卻極為清澈,一點不似八旬之人的渾濁,不愧是修佛之人,「湯大人,何為是非善惡?」

  他開口問道。

  湯宗回頭,與傅洽四目相對。

  十五年了,他甚至依然能從對方臉上看到深深的怨恨,湯宗知道傅洽雖然面上說的是佛家禪問,但考慮到他的身份,這話說的是你湯宗明明知道建文帝是是、是善,朱棣是非、是惡,為何還要甘心做他的臣下?

  「傅洽,是非善惡,非你佛家就能評判,也不是你幾句地藏經就能悔惡揚善的。」湯宗道。

  地藏經,就是傅洽方才念的經文,這傅洽身份敏感,湯宗說完,不敢多逗留,免得被人在皇上那裡搬弄是非,快步離開了牢房。

  其實他此來原本還想要見一見耿通和那個刺殺漢王的兇手的,可皇上不讓他一道審查此案,他就不能過問,免得又被小人進讒言,只得作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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