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糧冊中的秘密(二)
2024-06-05 11:01:06
作者: 寂海沉舟
「這本糧冊的確有問題。」湯宗點頭,「但是十四萬石漕糧出現在糧冊里卻自有道理。」
他站起身來,「朝廷有制,入倉之糧必須是上等精糧,十四萬石漕糧,那可是上百萬兩紋銀,不在糧冊上出現,難道要他們自己掏出來?在行,這幾年來,大明朝還算風調雨順,雖偶有征戰,但卻極少花銀子征糧,每年的稅糧足以應付,朝廷這次之所以讓浙江民間征糧,是因為非收糧季節,又關乎新都建造大事,倘若這十四萬石糧食不放在這次征糧之中,接下來可就是稅糧入倉了,誰知道下次征糧是什麼時候,而稅糧可不會突然多出十四萬石之多,而且朝廷是不用花銀子的,他們必須要解決銀子的問題。」
車在行恍然,「原來如此,那大人的意思是......」
「如果我所猜不錯,這十四萬石漕糧根本不是五月十一之前運抵雲中倉的,清理運河淤積的十三天時間,也根本不足以讓他們補足漕糧,興師動眾加大征糧還容易露出馬腳,況且還沒有銀子,所以六月初四裝船起運的那二十萬石漕糧中的十四萬石一定是雲中官倉的餘糧,那十三天表面是清理淤積,實際是在尋找丟失的漕糧,但這糧冊上多出來的十四萬石卻恰恰說明他們根本沒有找到漕糧,確確實實是丟了。」
車在行聽了,還是有些難以置信,「大人,這......這也太匪夷所思了。」
湯宗道,「是呀,布政使和糧長只負責征糧到倉,官倉的管理卻是戶部直管,並不隸屬於布政使司,想要將這十四萬石漕糧憑空加進去,所涉及的稅帳、倉廩都必須對上,戶部浙江清使司也不是那麼好糊弄的,需要打點的實在太多了。布政使司、戶部清使司、糧長、倉督還有朝廷派去的監察御史、漕運御史......想要做的無聲無息,可是要有通天手段。在行,杭州府的水很深哪。」
他說完又仔細思慮一番,「不過十四萬石糧食可不是小數目,想要做的天衣無縫,可沒有那麼簡單,也許這些糧食現在還不在雲中官倉之中,如果這兩月沒有進出糧,那麼雲中官倉中的積糧應該不是二十七萬石,而是十三萬石!」
「大人,這應該不會吧?」車在行不認同,「這麼大的紕漏,浙江官府肯定也著急補上漕糧,十四萬石漕糧出現在糧冊上,那就是官府出銀子,兩個月的時間怎麼可能補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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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下旨讓杭州府征糧二十萬石,但實際征糧卻是三十四萬石,這多出來的十四萬石漕糧是後面加進糧冊里的,戶部根本就沒有撥這十四萬石的銀子,也就是說,杭州官府不可能事先上奏朝廷要多征這十四萬石糧食,他們事先不敢上奏,事後更是不敢,但這麼多糧食總歸得有來處。」湯宗轉頭看著車在行,「在行,若是你,你會怎麼做?」
車在行道,「大人,若是非要行此事,我會先從糧商那裡借糧。」
「不。」湯宗搖頭,「十四萬石精糧太多了,豈是如此好借?搬空幾個糧商才能湊足?」
「那大人覺得他們會怎麼做?」
「朝廷規定,每年年底戶部組織對各地官倉督核,所以這十四萬石漕糧在不在官倉之中,這半年內不會有人去查,征糧之事發生在五月,每年的稅糧入倉是收糧之後的九月,這中間的四個月並不算長,他們打算一定是這樣,等九月稅糧入倉,便上奏朝廷說為保五月漕糧順利入新京,命糧長多征了十四萬石漕糧,相關糧款尚有拖欠,現在稅糧入倉,希望能以現糧歸還糧長當時的欠糧,這一來一回,朝廷並沒有多出銀子,自然會同意,而官倉中的糧食根本不用動,只需要在糧冊上做上這十四萬石的出糧帳目。」
車在行徹底明白過來,「還能如此去做?如此一來,這十四萬石漕糧就徹底從無變有了,等於是從朝廷的稅糧中補了丟失的漕糧。」
「不錯。」湯宗點頭,「最終還是朝廷買單。」
車在行對湯宗佩服無比,「大人,單單這一本糧冊,您卻能分析出這麼多線索,您真是神了!」
湯宗笑道,「這都是官場小道,時間久了,你自然也就知道了。」轉而又道,「不過現在都是猜測,須得想辦法證實。」
車在行想了想,「大人,你這般一說,我甚至能預感到,我們再去杭州府,一定會非常坎坷。」說完又疑惑道,「可這和大人查的刺駕案有什麼關聯?」
「雖然不能肯定,但我總覺得沒那麼簡單。」湯宗還是這句話,說完笑道,「時辰不早了,明日還得面聖,你也早些休息。」
「是!」車在行道,「大人好生歇息。」
......
將近亥時,紀綱回了府邸,七個妾室被正房妻室領著殷勤伺候,可紀綱卻是瞪她們一眼,「滾!」
妻妾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嚇得趕忙爭先恐後下去了。
紀綱在客堂中一屁股坐下,嘴裡罵罵咧咧,「他媽的水師衙門太他媽吝嗇,借四十艘戰船怎麼了,我紀綱現在成了千戶,臉面就這麼不好使了?明天一定要在皇上面前參他們一本!」
原來他點完錦衣衛一衛將士,去水師衙門借船的時候卻吃了閉門羹,他們非要皇上親下的聖旨才肯借。
不過他也不想想,借一艘人家賣賣情面,張口就借四十艘,要借去幹什麼,造反嗎?鬼才敢借給他。
紀綱喝了一口茶,又自言自語恨恨發牢騷,「這湯宗也是,剛回來又要去,老子這是伺候他,還是伺候皇上呀?!」
正在這時,下人來報,「老爺,陳瑛陳大人求見!」
「陳瑛?」紀綱一愣,心說他這麼晚來幹什麼,眼珠子轉了轉,想起那夜自己去他府邸連杯茶都沒有的情形,冷笑一聲,「帶他進來,不要上茶,看我眼色行事!」
「是!」
陳瑛被請進客堂,見面就歉意道,「哎呦,紀大人,這麼晚打攪,陳某心中實在過意不去。」
他稱呼的是「紀大人」而不是「紀千戶」,可謂給足了紀綱面子。
紀綱也不起身,笑著低頭抿了口茶,「陳大人來如何能言打攪,坐!」
上次兩人合夥算計湯宗,到頭來偷雞不成蝕把米,陳瑛卻把所有的問題指向了紀綱,甚至還說他從武英殿出來去找湯宗回話是「熱臉貼了冷屁股」,紀綱的眼睛裡可容不下沙子,這仇可沒那麼容易放下。
陳瑛悻悻坐下,低頭一看,自己桌上乾乾淨淨,什麼都沒有,而對面的紀綱還在有意無意的小口抿茶,就像是故意做給他看的。
雖然心中不滿,但他心裡也清楚,他這是效仿那夜的自己,看自己說出來的話值不值得喝那杯茶。
陳瑛笑了笑,「紀大人,聽聞你和那湯宗去了杭州府,這一去七八日,陳某還真是有些想念。」
紀綱聞言抬眼看了他一眼,笑道,「真是讓陳大人費心了,陳大人今日來怕不只是和紀某互訴思念吧?」
他也不繞彎子,直接詢問你這麼晚是來幹什麼的,說的好上茶,說的不好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