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和解
2024-06-05 11:00:12
作者: 寂海沉舟
午時,揚子江上,湯宗正在船頭瞭望遠方。
江水滔滔,百舸爭流,往來不絕,或布網打魚,或運送糧貨,好一副盎然場面。
只是自己這艘戰船太過顯眼,過往船隻上的人都要忍不住盯著看幾眼,而後匆匆駛過,就怕船艙的窟窿眼裡突然伸出幾根火銃。
紀綱從棚窩裡走出,來到湯宗旁邊,看到江面絡繹不絕的船隻,「湯大人,江南魚米之鄉,物產豐饒,這景象可謂壯觀。」
湯宗點頭道,「是呀,這一切都有賴皇上聖明,疏通了江南漕運,浙江江西等地的糧貨才能源源不斷的運往北方諸省和京師。」
「說的是。」紀綱笑笑,「湯大人,我看咱們也別在這裡站著了,去棚窩,我讓人安排了酒菜,咱們邊吃邊聊。」
他說完也不管湯宗答不答應,當先進了棚窩。
湯宗回頭,見他一個人已經自斟自飲起來,搖著摺扇,一臉愜意。
「也罷。」湯宗的酒癮也被勾起,轉身走了過去。
十天了,每天案子忙的暈頭轉向,每頓飯都是草草將就,這樣趕路的閒工夫可不多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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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湯大人,來,咱們飲一杯!」紀綱給湯宗斟滿酒,兩人碰杯,一飲而盡。
喝完一杯酒,紀綱笑著開口,「湯大人,這恐怕還是你我第一次對飲吧?」
「不。」湯宗搖頭,「這是第二次,上一次還是在北鎮撫司詔獄,當時我剛進去,你便與我喝酒,勸我拿點銀子,少受點罪。」
「哎呦——」紀綱笑著拍拍腦門,「我差點把這事給忘了,當時實在是不好意思。」
說完看了湯宗一眼,將臉稍稍湊前,「不過湯大人,當時我若知道你後來會將我害的丟了錦衣衛指揮使的官服,我一定不會讓你活著走出北鎮撫司詔獄。」
湯宗看他一眼,低頭吃了口菜,壓了壓酒勁,「紀千戶,你是認定那身四獸麒麟服是我湯宗扒下來的?」
「總之是因你而起。」紀綱道。
湯宗點頭,也不與他辯解,「好,那就當是我吧,不過就算我沒有扒下來,自然還會有人幫你扒下來。」
紀綱一愣,而後笑了笑,「你這話說的倒也對,這天下想拿我紀綱這顆腦袋的人可大有人在。」
他說完與湯宗又碰了一杯,「湯大人,你是百官公認的清官,好官,我之前壓根不信這天底下還有這種稀罕物,可這些天下來,我覺得倒也說的在理,自己親生兒子都過的跟個叫花子一樣,還有什麼事情做不出來?」
說完指了指自己,「而我紀綱呢,那是徹徹底底的奸佞,渾身上下散發著一股子混蛋味,這我都知道,皇上這次是把我貶成了千戶,他若是把我直接罷官,貶為庶民,怕是我明天就得橫死,後天就有人刨我墳。」
湯宗聞言一笑,「紀千戶倒是有自知之明。」
「有,自然是有,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東西那不成棒槌了?」紀綱自嘲笑道,「不過湯大人,你和我的根本不同可不是你是清流,我是奸佞。」
「那還有什麼?」湯宗問道。
「你是為朝廷辦事的,我是為皇上辦事的。」
湯宗點頭,確實是這個道理,「你說的對。」
「呵呵,湯大人,不過你也別小看我,我紀綱這樣的奸佞可看不上陳瑛那樣的小人。」
「哦?」湯宗驚訝,「你們不是剛剛才一起要陷害我嗎?」
「是,我們是剛剛一起要陷害你,不過我與他不同,我是真奸佞,他是真小人,你得罪過他,又得罪過我,所以我們要聯合起來收拾你,既然沒有成功,那也就算了,假如湯大人要找他報仇,你到時帶上我就成。」紀綱笑道。
湯宗奇怪,「沒聽說你與他有仇呀?」
「我看不上他那就是有仇。」紀綱笑道,說完看了湯宗一眼,「湯大人,我與你鬥了兩次,第一次丟了官職,第二次被皇上罵節外生枝,連這個千戶都差點保不住,我鬥不過你,以後我儘量不與你作對。」
湯宗聞言自是不信,但還是笑著道,「那我就多謝紀千戶放過了。」
紀綱也笑了笑,「湯大人,兩次都是我吃虧,怕不是我放過你,得是我紀綱求你放過我。」
湯宗抬頭,看著一臉鄭重的紀綱,心說他這話的意思明顯是想和解呀,「紀千戶,你說咱們之間有仇嗎?」
「有,自然有仇!」紀綱虎目一瞪,仰頭喝了一杯酒,「解縉當年下獄,他供出了你,讓你苦坐了三年詔獄,是我刑訊逼供的,你夫人臥榻也是我害的,你好友神醫程湯之死一樣是我害的,而我丟了官,是你害的,被皇上責罵,也是你害的,你我之間有不共戴天之仇!」
他說了一堆,還是他害湯宗更多更狠一些。
湯宗反問,「那你我之間有不共戴天之仇,如何能放下?」
紀綱笑了,「湯大人,我方才說過了,我這兩次沒有害成你還惹了一身騷,那就算了,以後不害你了,而湯大人你,這些天我也算是看清楚了,程湯那麼好的機會你都沒有反過來置我紀綱於死地,你不到萬不得已,是不會害人的。」
他這話說的也不全對,湯宗之所以沒有反過來告他誣陷之罪,是因為他知道,皇上沒有這個意思,告了也是白告。
「紀千戶看起來是真要與我和解,將之前的恩怨放下?」湯宗問道。
「和解,肯定是和解呀!」紀綱毫不猶豫道,「既然鬥不過,何必還有斗?」說完端起了酒杯。
湯宗看他一臉真誠,不似再說假話,心說朝堂複雜,前面的事已經過去,而且都和紀綱沒有特別直接的關係,他是朱棣身前紅人,自己為身邊人考慮,定然不會沒事找事,若是讓這個喜歡沒事找事的人不要老是惦記著自己,也未嘗不是件好事。
「好,那你我之前的事就不提了。」他也舉杯,兩人碰了一下,一飲而盡,哈哈大笑。
又閒聊兩句,紀綱轉頭看向船頭,「湯大人,咱們聊點別的吧。」
「紀千戶想聊什麼?」湯宗笑問。
紀綱道,「天地古今,時局朝政,什麼聊不得?」
湯宗聞言笑道,「聊天,聊地,聊古,聊今,自然是可以,可聊朝政,聊時局怕是不合適吧?」
紀綱也笑了,「湯大人是怕我吧?」
湯宗搖頭,「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時局,朝政不是你我該聊的。」
紀綱指了指腳下船隻,「咱們現在在長江之上,上不挨天,下不著地,有何聊不得?」
湯宗看紀綱一眼,沒有說話,心裡琢磨著紀綱今天到底是要幹什麼,又要和解,又要聊天聊地,這可不像平時的他呀。
「湯大人,你方才說起我與你在北鎮撫司詔獄喝酒,你可知道害你下獄的解縉最後是怎麼死的嗎?」紀綱問道。
「不堪受刑,獄中自盡而亡。」湯宗回應。
「呵呵呵......」紀綱笑了一聲,端起酒杯悠悠道,「想在北鎮撫司詔獄裡自盡,也沒那麼容易。」
他轉頭看著棚窩之外,「我記得那天晚上,雪下的很大,我拿著名單去找皇上批訣要行刑的犯人,可皇上看了一遍名單之後,說了一句話,湯大人,你知道皇上說了什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