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八章 殿中雪

  四四方方朱漆木箱中，蜷縮一團的季步被麻繩捆綁著，嘴裡塞著一團棉布，委屈巴巴地望著申小甲，臉上寫滿了憋悶。

  申小甲鐵青著臉，緩步走了過去，按著季步的肩膀，低吼道，「你丫說話啊！我三弟……啊呸！不對，陳留王呢？」

  季步嗚嗚地叫著，想要說些什麼，卻一個字都沒有吐露清楚，眼眶裡竟是微微有些濕潤起來。

  陌春風像看白痴一樣看了申小甲一眼，淡淡道，「你不把他嘴裡的爛布扯開，他怎麼回答你？」

  

  申小甲愣了一下，隨即低聲對陌春風說道，「下次遇到這種事情，你可以偷偷地告訴你，不要說得這麼大聲……」乾咳兩聲，一把扯開季步嘴裡的布團，解開季步身上的繩索，「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玩意兒，說說看，你怎麼鑽進這裡面來的？」

  季步舒服地伸展了一下身子，抽了抽鼻子道，「少爺！是阿力拉拉那個混蛋……」

  「阿力拉拉？」申小甲緊皺眉頭道，「他為什麼要把你塞進這個箱子裡？」

  「原本你讓蜘蛛和瞎子兩位前輩看著張大海，誰料有人跑到書局傳信，說是大鳴湖畔出現了兩件奇寶，許多江湖俠客都聚在那邊，其中也有瞎子老前輩的大仇人……所以，他們二老就把張大海扔給了俺，離開了書局。」

  說完這句，季步有意無意地看了看老蜘蛛和老瞎子一眼，仿佛在等著二人替他作證一般。

  老瞎子眼睛雖瞎，心眼卻很活，自然知道季步這刻意停頓的含義，於是咳嗽了兩聲，插話道，「結果那邊只有一把劍和一隻瘌蛤蟆，以及無數殺手。」

  申小甲靦腆地笑了笑，「那還真是不湊巧，說明您和您的仇人緣分還不夠，再往後攢攢吧……」側目看向季步，冷冷說道，「但你還是沒看住張大海，昨晚他可是嚇了我一大跳！我聽書局的人說，人家只用了一碗麵就把你騙走了……告訴我，那是什麼面？」

  「面其實不重要，那碗裡其實窩著一個雞蛋。」

  「雞蛋很重要？」

  「雞蛋也不重要，但是雞蛋里有個紙條，那個紙條很重要，上面寫著一條下落。」

  「誰的下落？」

  「少爺現在不用知道，等過兩日，俺會給你一個驚喜的。」

  「所以呢，你就出去了？」

  「俺必須要去驗證一下是不是真的，當然只能出去……等俺回到書局，就看見房間裡有個箱子……俺記著這個箱子裡面裝的是什麼，所以就想著會不會是有人又把張大海塞進了箱子裡，然後便打開了箱子……阿力拉拉那個混蛋就從箱子裡突然跳了出來，拍了俺一板磚！」

  「這麼說來，應該是阿力拉拉在春雨姐進入那座院子錢便將你和陳留王掉了包，」申小甲扭頭看向陌春雨，表情有些苦澀道，「春雨姐，你難道抱著箱子逃出宅院前沒有查看過裡面裝的是什麼嗎？」

  「我看這個箱子和春風當初從手裡搶走的那個一模一樣，就以為裡面的東西也是一樣的，誰知道被人換成這個不值錢的玩意兒！」陌春雨嘟著嘴，面色尷尬地答道。

  申小甲搖頭嘆息一聲，「不怕敵人太強大，就怕隊友心太大……」略帶羞澀地對著冷眼旁觀的長公主攤開雙手，笑著說道，「姨娘，這下孩兒確實沒法子讓你如願了，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那個阿力拉拉應該是你的人吧？」

  「你猜錯了！」站在申小雪身後的一名鐵面人忽地站了出來，從袖子裡甩出一把彎刀，猛地插進申小雪的身體裡，剜了兩圈，狠狠說道，「我其實算是你的人！」

  驚變陡然發生，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等到申小甲和長公主反應過來時，申小雪已然倒地，氣息漸漸微弱，臉上一片慘白。

  申小甲速即閃了過去，看著那些鮮紅的血液從申小雪身下淌出，面色陰沉道，「誰讓你這麼幹的？」

  「沒有人讓我這麼做，我只是覺得眼下的情景適合這麼做……」那名鐵面人揭開臉上的面具，露出阿力拉拉的臉。

  申小甲蹲下身子，將申小雪緩緩抱起。

  「為什麼？」申小甲眼帘低垂地對阿力拉拉問道。

  「為什麼？」申小雪面無血色地盯著申小甲問道。

  「她應該去死，因為她不是您的妹妹……而且，她想讓你死，所以……她必須死。」阿力拉拉毫無感情地答了一句。

  「一個女子，掙扎求活而已，何必計較那麼多……至少，我現在還活得好好的。」申小甲微笑著看向申小雪藏在雲袖之下的那支小箭，知道那上面必然塗了一層又一層的毒藥，卻也只是淡淡地解釋了一句。

  申小雪眼睫毛輕輕一顫，慘然一笑，「你的心也很大，如果我現在想讓你死，你十死無生！」

  「那你想讓我死嗎？」

  「之前很想，現在不想了……因為，我已經死了，不用再扮演你妹妹，也不用再扮演裝作是你妹妹的人。」

  「對不起。」

  「殺我的又不是你，胡亂道歉幹什麼。」

  「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

  「別說那些虛偽的話了……這幾日你對我很好，雖然你並未完全信任我，但真的對我很好……如果可以，我真的很想真心地叫你一聲王兄，可惜我並不是你的妹妹。」

  申小甲想起了樹洞裡的那些畫，眼眶微微有些發紅，「你可以是我的妹妹。」

  申小雪的眼睫毛上凝出一顆晶瑩的淚珠，輕顫幾下之後，啪嗒一下滴在申小甲的手背上，而後便有一聲甜糯糯的嘆息傳出，只有簡短的兩個字，「王兄。」

  申小甲伸出右手，緩緩地從申小雪的臉上輕撫而過，深吸一口氣，沉沉嘆道，「你們這些人真的很討厭啊……好像其他人的命在你們眼裡就和路邊的野草一樣，只有你們自己最重要……親王郡主造反了不會死，目睹這一切的大臣必須死，陰險的皇子沒有錯，心軟的公主不能活……」

  長公主忽地咯咯咯笑了起來，滿臉嘲弄道，「小甲啊，你該不會真把她當成你妹妹了吧，那就是個贗品，命薄如紙，如何擔得起公主二字……」

  「誰說她是個贗品的？」最後一名鐵面人揭下面具，冷冷開口道。

  長公主蛾眉微蹙，「啞巴，你可別亂說，小心待會倒霉的是你自己！」

  「啞巴」呵呵一笑，並沒有在意長公主的警告，面色平靜地說道，「殿下，你太容易相信男人的話了，以前盲目地相信您的父親，後來盲目地相信您的兄長，最後又盲目地相信神宗陛下……」

  長公主想到了某種可能，卻不敢相信，眼底閃過一絲瘋狂，滿臉陰鬱道，「你到底想說什麼！」

  「您應該已經猜到了……當年很多人追殺九命貓神和小甲殿下，百般無奈之下，九命貓神只得做了一齣戲，將小甲殿下扔進了春江，以假死脫逃……」啞巴滿臉戲謔道，「小雪公主聽說此事之後，便獨自前往，想要打撈小甲殿下的屍身，結果不慎掉進了江中……神宗陛下覺得您做不了一個好母親，於是就告訴你，小雪公主已經死了……而您呢，覺著這一切都是淑妃娘娘所為，為了報復淑妃，就想著再養一個假冒的小雪公主，然後讓她去殺死小甲殿下……仇恨已經蒙蔽了您的雙眼，讓您看不清真相。」

  「所以，當我抱著一個神似小雪公主的女孩回來，您竟然絲毫沒有懷疑過她可能真的就是您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