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七章 御前辨案(三)
2024-06-05 10:56:50
作者: 長弓難鳴
金鑾殿外,忽然起了一陣陰風,天色慢慢暗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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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皇子朱元直緊了緊裹在身上的衣衫,望了一眼前方的殿門,吸吸鼻子道,「劉公公,咱們往前挪幾步吧,起風了,說不定待會要下雨。」
劉洗仍然躬著身子,低聲答道,「殿下,您知道宮裡的規矩,什麼人該站在何處都是有講究的,怎能輕易逾越。」
四皇子朱元直癟著嘴道,「這不是馬上要下雨了嗎?咱就往前挪兩步,未雨綢繆一下子,便是父皇知道了,也不會怪罪的。」
「你是想聽聽大殿裡都說了些什麼吧!」
一個冷冷的聲音在四皇子和劉洗身後響起,二皇子朱元良負著雙手,昂首闊胸而來,緩緩在殿門前站定,正了正身上的青色翠竹長衫,斜眼看向朱元直道,「收起那些愚蠢的小心思,老老實實待著,就算天上下刀子你都不准挪動半步!今天老爺子脾氣有些不對勁,跟這天氣一樣,說變就變!」
四皇子朱元直側臉看向二皇子,皺眉道,「你怎麼也來了?」
「自然是老爺子需要我來……」二皇子面無表情地說道,「昨晚宮裡出了那麼大的事情,京都之中流言四起,而且還牽扯到了血衣侯,我這個設宴擺酒的主人家當然要站出來說兩句,否則別人還以為是我居心叵測,有了什麼危險的想法呢。」
朱元直呵呵一笑,「難道你沒有什麼危險的想法嗎?」
二皇子白了朱元直一眼,忽地想到什麼,輕聲道,「四弟,我知道你昨晚和血衣侯都曾離開過清風館,不管你們去做了什麼,做哥哥的提點你一句,待會進去,千萬別想著說謊,也千萬別死鴨子嘴硬……在這京都之內,沒有什麼事情能逃得過老爺子的眼睛。」
正當朱元直想要辯解幾句的時候,一個小太監面色焦急地從金鑾殿裡退了出來,瞧見二皇子還在與四皇子閒聊,快步走到二皇子面前,催促道,「二殿下,快些進去吧,別讓陛下等得太久!」
二皇子微微點了點頭,意味深長地看了朱元直一眼,而後跟著小太監踏進了金鑾殿內,來到大殿中央,躬身對著龍椅上的那位老父親行禮道,「兒臣拜見父皇!」
慶帝眼神複雜地看著下方這個最有出息的孩子,淡淡道,「平身吧……今年你回來得有些早啊,書院的課業完成了嗎?」
出乎殿中大臣們的意外,皇帝並沒有直接了當地詢問關於昨夜宴會的情況,而是關心起了二皇子的學業。
但這卻在左相和右相的設想之中,也在申小甲的預料之內,因為這是情理之中的事,皇帝也是孩子的父親,並非真的就是孤家寡人。
二皇子似乎也猜到了這種情景,臉上沒有什麼受寵若驚的神色,語氣平淡地答道,「兒臣之前聽聞父皇在白馬關遇到了些許麻煩,所以便向書院請了幾日的假期,本想趕往白馬關救援,半途中卻又收到了戰事捷報,索性便返回京都等著父皇召見,待說上幾句家常話,再返回書院繼續完成課業。」
慶帝輕輕噢了一聲,「原來如此,你倒是有心了,只可惜用錯了心思,即便朕真的身陷囹圄,你一個書生又能幫上什麼忙,不如安心待在書院,多讀幾本聖賢書……不過,既然已經回來了,那就等到中秋之後再走吧。」
二皇子愣了一下,但很快反應過來,面色平靜地頷首答了一個字,「是。」
慶帝瞥了滿臉急不可耐的晁牙一眼,終於想起了自己召見二皇子的目的,咳了兩聲,不緊不慢地問道,「聽說你昨夜在清風館設宴擺酒,廣邀群朋,可有此事?」
二皇子用眼睛的餘光掃了晁牙一下,又瞧了左相一眼,聲音平緩地答道,「確有此事。」
「為何突然宴請那麼多人在清風館喝酒,是朕給你的銀子花不完?還是太無聊了?」
「都不是……父皇每月撥給兒臣的銀錢雖然不少,卻也不是多到花不完的地步。兒臣平日最喜清淨,若是真的無聊,反而自得其樂,怎會大宴親朋?昨夜兒臣之所以花大本錢包下清風館,是為了做個和事佬,處理一點小紛爭。」
「什麼紛爭?」
「宮中編撰安乃晉之子與血衣侯的小衝突。」
慶帝偏了偏腦袋,好奇道,「他倆何時起過衝突?」
左相魏長更適時地站了出來,解釋道,「神捕大賽那日,臣在醉仙居內親眼見到血衣侯打得安家公子屁滾尿流,抱頭鼠竄!」
慶帝扭頭看向申小甲,似笑非笑道,「是這樣嗎?血衣侯竟在眾目睽睽之下,對朝廷命官的家眷大打出手?」
申小甲當即叫屈道,「當然不是這樣,臣雖不是讀書人,卻也知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道理,怎會如此橫行霸道……」將那日的前因後果講了一遍,長長地嘆了口氣,「正所謂樹欲靜而風不止,若是可以,臣也想做一名安安靜靜的美男子,但別人已經欺負到頭上來了,為了不墮我大慶武將的名頭,臣只好露了一小手……」
晁牙冷笑一聲,忽然道,「你才當了幾天的將軍啊,就這麼有集體榮譽感了?」
申小甲梗著脖子道,「就算只是做了一天,一個時辰,一刻鐘的將軍,那也得有我大慶將軍該有的氣魄和風範!」
慶帝漠然地嗯了一聲,「如此這般,倒也正常,那便罷了……咱們說回正題吧,既然是和頭酒,那昨夜血衣侯和安乃晉家的小子也在清風館咯?」
大臣們沒有想到皇帝會將這事兒高高拿起,又輕輕的放下,一時之間都摸不准皇帝的心意,誰也不敢胡亂搭話。
二皇子掃了一眼那些昨夜自家子弟曾去過清風館的大臣,嘴角浮起一絲輕蔑的笑意,低聲答道,「血衣侯和安建章公子自然也是在的,而且昨夜他倆之間又發生了一點點不愉快,許多京都的才子書生都可以作證!」
慶帝頓時來了興致,追問道,「他們二人之間又發生了什麼不愉快?」
二皇子言簡意賅地將清風館內亭下作對的事情說了一遍,既沒有添油加醋,也沒有遮遮掩掩,最後不緊不慢地補充了一句,「安建章公子必然是很不愉快,但血衣侯多半是愉快的,所以二者中和,昨夜發生的只是一點點不愉快。」
慶帝唇角不經意間微微拱起了一個弧度,抬起右手,點指申小甲幾下,訓斥道,「粗魯!不是動手,就是動腳,你這樣怎麼配做謙謙君子!」
申小甲嘿嘿一笑,俯首道,「臣本來就不想做什麼謙謙的君子,更願意做一個赤膽忠心的小人!」
左相冷哼一聲,譏諷道,「一個意欲行刺的賊子也敢說什麼赤膽忠心,真是滑稽!」扭轉身子,滿臉肅容地看向二皇子,「殿下,老臣有幾個問題想要向您請教請教……」
二皇子謙和地說道,「左相有什麼想問的儘管直說,元良必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左相微微點了點頭,「敢問殿下,昨夜宴會何時結束的?」
「這個我也不是很清楚……在安公子落水之後,我與其他賓客小酌了幾杯,漸而酒意微醺,實在有些睏乏,便去園子後面的廂房休息了。」
「那安家公子落水之後,血衣侯還在清風館內嗎?」
「應該在的。」
「應該?」
「安公子落水之後,血衣侯便去如廁了,而他那把火刀彼時還釘在園中的石頭上,所以血衣侯那會兒應該還未離去。」
「那他之後有沒有再出現過?」
「不知道,我離開園子去歇息時,血衣侯還未回來。」
左相微微一笑,撫著鬍鬚道,「也就是說,自從安建章落水之後,便無人得知血衣侯的去向……我可以這麼理解嗎,殿下?」
二皇子認真地想了想,微微搖搖頭道,「這個我無法給你確切的答案,因為血衣侯是和四弟一起來清風館的,之後也是四弟一直陪在血衣侯身側,所以若是他們在我歇息之後一同離去,到別的地方喝酒解悶也是有可能的。」
左相輕笑道,「也有可能是血衣侯就在那時謀害了館中一名僕從,換了一身衣衫,然後爬進了皇宮……」
二皇子抿了抿嘴唇道,「一切皆有可能……因為在安公子落水之後,也沒有人見過我四弟再出現。」
慶帝故作一臉詫異地問道,「這裡面還有老四的事情?」
就在二皇子準備繼續解釋幾句之時,晁牙忽而抱起拳頭,高聲道,「真相即將浮出水面……臣敢請陛下召見四皇子殿下前來當面對質!」
慶帝轉而看向申小甲,嘴角含著莫名的笑意道,「血衣侯以為如何?要不要我現在將老四叫進來問一問?」
申小甲埋頭答道,「臣問心無愧,但憑陛下做主!」
慶帝斜倚著龍椅,對旁邊的小太監使了個眼色,不輕不重道,「那就叫老四也進來湊個熱鬧吧,左右他已經在外面候著了,早進來晚進來都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