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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八章 倒打一耙

2024-06-05 10:08:42 作者: 碼字工人

  他依禮覲見,羅太后也依禮賜座。陳安平推辭三次,終究沒有坐——那是宰執的隆遇。

  雙方寒暄已畢,陳安平才有暇看向側面的一副大紙。

  上面塗抹了些縱橫線條,仿佛一幢大屋。

  可惜工筆極差,若是用來作界畫,只怕屋子蓋到一半,就要倒掉,把下面那些狗尾草壓平。

  應該是狗尾草吧,看起來極傳神。

  「蘇卿可將畫帶來了?」

  「臣已進呈。」

  

  范海隨即將其中一幅展開,看起來亭台樓閣清晰明白,歌舞伎人生動傳神,便連風雪、爐火乃至賓客神情,也猶如實見。

  「這便是吳學士宴請圖?」陳安平看了看這幅畫,又看了看劉乙丙所畫的,想找出一絲相同之處。

  「這是陸朝恩畫的?」羅太后另問道。

  「不是。陸常侍所畫,臣過潼關後不慎遺失。幸而曾於陝州皆曾臨摹過,總算沒有白辛苦。」

  「難怪。」陳安平點點頭,他也不信陸朝恩畫技如此超卓。

  「另一幅畫呢?」

  范海一聽陳安平發問,連忙招呼兩個小黃門展開。

  長長的畫卷上,倒有幾十位人物,有的坐倒,有的躺倒,有的將倒未倒,有的衣衫襤褸。

  有的形容枯槁,還有得看不到臉,埋在一具屍體上。

  有白須老者,有黃髮孺子,有病容老嫗,有披麻少女。

  像是人間慘劇的集合,但又偏偏不是。

  上下、左右,前後、遠近,布列許多官吏、軍士,有的運米,有的施粥,還有的號脈施藥。

  船隻滿載,青壯沿著一條線自遠及近的卸載糧食——上面寫得一個「米」字。

  陳安平與羅太后仔細看過,都生出一種奇怪的感覺:絕望中又有一絲希望。

  「拿去給陸朝恩看看。」羅太后本能的吩咐道。

  陸朝恩見范海走向自己,心裡想的卻是之前老呂的哭訴。

  「都省太狠了。全然不給俺們活路。御藥院便有些貪弊,還能有陝城路多?你是親去過的,可要仗義執言啊。」

  「可算從交兵起,御藥院便收斂多了。陝城路呢?吃干抹淨不算,還倒打一耙。」

  陳安平的畫技比他強多了。陸朝恩仔細看著兩副畫。

  「要我說,這仗就不該打。前次若議和了,大家都太平。聽說韓樞密也願意議和的。」

  相比於陸朝恩的畫,陳安平添加了許多人物,這讓整幅長卷看起來有些情節,像是一個故事。

  「我和老楊、小楊,都想你來御藥院。范海那廝不懂事,韓常卻支持你掌事的。」

  再美再長的畫卷,也有終點。

  「蘇學士畫的極好,比奴婢精細多了。」陸朝恩認可了陳安平的「臨摹」。

  「蘇卿,陳安平濫殺婦孺否?」陳安平問道。

  「確有。其率部迂迴,途經番部。為保機密,濫殺婦孺。」

  「哦?那卿可曾報知陝城帥司?」

  「臣以為使其將功折罪便足夠,故差劉局丞押其赴蘭州。不曾報知謝宣撫。」

  劉乙丙聞言跪倒請罪,連自辯都不敢。陳安平眉頭旋皺旋鬆。

  不該信這些內侍。

  陳安平、劉乙丙、陸朝恩三人退走,韓常親自去送陳安平,范海也識趣退出福寧殿。

  「蘇學士講了這麼多,官家聽進去了嗎?」

  陳安平聞言細想,陳安平話說的不多。

  羅太后卻已起身,走下陛階。陳安平見狀亦起身跟上。

  羅太后走到收起來的兩幅畫前,一揮手,捲軸散開,正是那副吳學士宴請圖。緊接著,那幅長卷也徐徐展開。

  「蘇學士畫的好,講的也好。」羅太后提點陳安平。

  「孃孃是說,」陳安平湊到畫前:「蘇學士是在進言?」

  羅太后慢慢點頭。

  那個陸朝恩也不能小瞧。可畢竟是個內侍,羅太后便未點明。

  陳安平仔細將兩幅畫對比著看,那副《吳學士宴請圖》,三五尺見方,展在桌上正合適。而那副長卷少說一丈八尺長,桌上看不盡興,若無人相持,只能鋪到地上才得觀全貌。

  桌上風月宜人,嘉賓歡娛,美味佳肴,僕婢成群。

  地上晴日化雪,百姓哭號,糧船成排,民無升米。

  「這就是陝城。」

  「這就是陝城?」陳安平覺得困惑,又覺得氣憤。

  他一指桌上的《吳學士宴請圖》,問道:「孃孃,這樣的官不該罷掉嗎?」

  「現在不行。」羅太后寬慰道:「官家心懷百姓,是社稷之福。但祖宗開國以來,道理最大。如果官家使氣罷免大臣,都省絕不會奉詔。天下士大夫也絕不會為官家張目。」

  「馮毅一定肯。」

  「那他以後便做不得丞相了。」羅太后笑道:「官家當愛惜人才。」

  「可陝城百姓這麼慘……怪不得都省要在陝城屯田,還要引種新作。」陳安平似有所悟:「原來他們早就知道實情。」

  「官家,大臣行事不能問其心,否則難免偏頗。而今屯田已明發詔旨,須知君無戲言。都省與官家都要辦好屯田這事。」

  「都省條陳孃孃和吾都畫可了啊。」陳安平不明白。

  羅太后指著地上那副無名長卷,說道:「這畫上除了百姓,最多的便是軍兵。這也是蘇學士要講的。」

  「陝城交兵,自然多軍兵。」陳安平一頓:「撤兵?可党項人還盤踞涼州。」

  羅太后靜靜看著陳安平。

  「蘇學士是要議和?」陳安平驚訝道。

  在他的印象里,陳安平是少有的主張攻入夏國報復的大臣。說他提出議和,實在意外。

  「未必是蘇學士。」羅太后說道。

  她也頗覺疑惑,如果真是陳安平想要議和,完全沒必要搞什麼獻畫,只要一封奏疏就可以了。

  別說他已經是秘書省監,就是他罷去一應官職,那秘書省也不會阻攔他的奏疏送入禁中。

  陳安平搖頭,既是不解,也是不信。

  羅太后閉目思量,忽地說道:「許是都省想議和,但不少人愛惜羽毛。」

  「那蘇學士就……哦,陸朝恩。」陳安平皺眉道:「蘇學士結交內侍?」

  大臣結交內侍,無論如何也不是好事。

  羅太后搖頭道:「利用而已,談不到勾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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