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局定輸贏
2024-06-04 17:26:12
作者: 山有扶蘇
宮裡人都知道蕭明鏡奉旨調查榮王與娜布公主一事,左不過沒想到夜王殿下的速度那麼快,就這麼一夜的功夫竟然已經查到了結果。
魏無衣乍聽的這消息之時,心裡免不得訝異。
總以為此事發生在宮裡,又沒有留下什麼實質性的證據,蕭明鏡就算有心要查,也只能束手束腳的查到皮毛而已,沒想到。
得了帝王令,魏無衣弓著身去請了蕭明鏡進元清宮。
從元清宮到靜心殿,消息一層層的傳遞。
「皇上,夜王殿下到!」魏無衣行禮。
皇帝正在淨手,聽得這話也沒抬頭,只是淡淡然的指了一下邊上的位置,「不必拘禮,坐!」
棋盤早已擱下,皇帝似乎也早早的在等著這件事的發生。
見狀,魏無衣領著所有奴才退下,留下蕭明鏡和皇帝獨處。
蕭明鏡畢恭畢敬的取了乾淨的帕子呈遞給皇帝,待皇帝拭手完畢之後,他才將帕子放在一旁,拱了拱身以示敬意,這才拂袖坐在了棋盤的前頭。
還是老樣子,蕭明鏡拿的永遠是白子。
「大老遠就聽到了你的聲音。」皇帝落下棋子,淡然開口說道,「往日裡,你最不屑的便是這般咋咋呼呼,如今怎麼倒做了最不喜歡之事?」
「兒臣沒辦法。」蕭明鏡捋了袖口,輕輕的落下棋子。
聞言,皇帝抬頭看了他一眼,轉而冷笑兩聲,「朕算是明白了,此事牽扯甚大,你這是敲山震虎。」
「父皇慧眼如炬。」骨節分明的手,輕輕捻著素白的羊脂白玉棋子,不管置身何地,總歸是淡若清風,從容不迫,「兒臣的心思,逃不過父皇的眼睛。」
皇帝一聲嘆,落下棋子的同時臉上浮現出些許倦怠,「你可想過,朕為何要著你親自去查?這件事,你原是最大的受害者。」
「因為父皇要讓兒臣來平息干戈。」蕭明鏡眉眼微垂,瞧著棋盤裡的棋子,自己又何嘗不是棋子。你原是要做下棋之人,可偶爾也得成為別人的棋子才能保全性命,說起來還真是可悲!
「沒錯。」皇帝點頭,「唯有你,這件事你最後話語權,因為所有人都在損害你的利益,而你查出來的真相只是將你的傷口撕扯得更大,所以沒有人會懷疑事實的真偽。」
蕭明鏡不悲不喜,眸色依舊溫潤,「兒臣明白,兒臣願意做父皇手中的刀刃,平息西昌國之怒,締結兩國盟約,永不為戰。」
皇帝捏著棋子的手在半空微微一滯,竟是盯著他半晌沒說話,亦半晌沒有落下棋子。
見此,蕭明鏡掀了眼皮子,溫和的望著自己的父親,「別人的父親若是生氣,只會懲罰兒女,但是兒臣的父親跺跺腳,江山都會抖一抖。父皇御筆硃批落下,便是戰火綿延,生靈塗炭。兒臣不願父皇的江山有這樣鮮紅之色,便是犧牲自己也在所不惜。」
「朕知道,你會。」皇帝落下棋子,「你的心不在皇位,可你的心在天下。」
蕭明鏡笑了笑,「父皇謬讚,兒臣愧不敢當。」
皇帝瞧了一眼蕭明鏡擱在手邊的供狀,「這是什麼?」
「西昌國給的,麗妃身邊的奴才全招了,說是麗妃連同宮人作亂,在宮宴上的酒水裡動了手腳,算計了娜布公主和榮王殿下。」蕭明鏡話語清淺,仿佛說著不相干的事兒,極是平靜無波,「供狀是太子阿蘭鐸給的,足見公信力。」
皇帝點點頭,隨手取過,翻開來看了兩眼又放了回去,「交給刑部便是。」
「刑部那頭父皇也得囑咐兩句,連阿蘭鐸都知道家醜不可外揚,何況咱們南碩慣來以禮教治國,若是真的出了什麼事,免不得會被人笑話。」蕭明鏡淡淡然的說著,俄而輕嘆一聲,「供狀上寫得模糊的地方,就此一筆勾銷吧!還望父皇,三思。」
三思這兩個字說得好,三思而行,行必三思。
可三思這兩個字卻是最難的,思家思國思社稷!
這是所有人的思慮步驟,但是皇帝,只能思社稷。
皇帝落子的時候有些遲疑,大概就是在三思,一盤棋走了大半之後,皇帝抬起頭望著蕭明鏡,「你覺得朕應該一筆勾銷嗎?」
「鎮國將軍府手握重兵,三皇兄又是除了太子皇兄之外,父皇的長子人選,所以兒臣以為一筆勾銷是最好不過的。兒臣雖然委屈,好在婚事尚未昭告天下,如今生米煮成熟飯,總好過成親之後再出事。」蕭明鏡輕嘆。
皇帝笑了一下,卻是神色負責,「是自我安慰嗎?」
「是慶幸。」蕭明鏡笑道,「慶幸尚未踏入就被逐出局。」
棋盤上,黑子被圍,白子占據了半壁江山,已然勝券在握。
「看樣子,朕不得不一筆勾銷。」棋子嘩啦啦的落回棋盒裡,皇帝捻起手邊的佛串子,眉心微微皺起,「外頭風雪大,回去的時候路上當心,你的身子也不太好,別仗著年輕便肆意妄為,若是吃了風是要受苦頭的。」
「是!」蕭明鏡俯首,「兒臣謹記。」
「還有,聽說你領走的那個丫頭受了重傷?」皇帝突然換了話題。
蕭明鏡先是一愣,轉而含笑點頭,「是!」
「怎麼,傷病之人也敢留在府內?」皇帝半倚著桌案看他,「你就那麼喜歡她?」
「在司禮監受的傷,若是兒臣現在將她趕出府,恐怕……」蕭明鏡落地躬身,畢恭畢敬的行禮,「萬千里那頭還以為兒臣是對他發火。」
「家奴罷了,豈敢對主子言說。」皇帝的話雖然是這樣說的,但卻沒有繼續追問下去,可見司禮監在帝王的心中還是有不少分量的。
尤其是司禮監的玄鐵衛,在萬千里的統領之下,讓人聞風喪膽,直隸於帝王,皇帝用著正好。料這普天之下,怕也挑不出第二個萬千里,能這般順著帝王心的。
行了禮,蕭明鏡退出了元清宮。
「殿下?」雲硯快速將大氅與他繫上,「您進去了很久。」
蕭明鏡斂了唇邊笑意,「嗯,下了一副棋。」
「下棋?」雲硯仲怔,這個時候還下棋呢?
「父皇——輸了。」他音色微沉。
雲硯的面色緊了緊,普天之下怕也只有自家主子,敢明目張胆的贏皇帝。
外頭的風雪好似愈發大了些,風吹讓人睜不開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