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心悅君兮君不知

  他像帶著懲罰，沒有克制，只有恣意和狂烈。

  雲雨漸歇，她終於軟綿無力，任由他摟在懷裡。

  她睡得迷迷糊糊時，隱隱約約地聽到他道：「陸清音，你的心裡……」

  她沒有聽清楚，只是越發的睡沉了。

  醒來時，身邊已無他的身影，似夢一場。

  

  「娘娘。」紅雲照常將熬好的避子散端到陸清音的面前。

  陸清音看著窗外，不知在想什麼，神色怔然。

  半晌，她收回目光，端過那碗避子散。

  一飲而盡。

  自這一天之後軒轅夜再也沒有來過鳳棲宮。

  一天，兩天……五天，六天……

  軒轅夜沒有再踏足鳳棲宮，卻也沒有去其他的嬪妃處。

  這一日，陸清音去坤寧宮請安，太后當著眾嬪妃的面說道：

  「你貴為皇后，最忌善妒，需有容人之心，又當擔起皇室子嗣的重則。只是你進宮也近兩月了，遲遲沒動靜……」太后特意看了陸清音的肚子一眼，不言而喻，「後宮嬪妃眾多，皇帝這樣冷落著她們，如何向他們的家人交代？難道人家把女兒嫁進宮就是讓她們守活寡的嗎？」

  太后的語氣越發嚴厲冷沉。

  莫名就背上「善妒」嫌疑之名的陸清音微微垂眸聽訓。

  「皇后，哀家同你說的話，你明白了嗎？」

  陸清音道：「母后所言極是，臣妾明白。」

  太后滿意的點點頭，道：「擇日不如撞日，你今日便尋個時機，同皇帝說說吧。」

  「是，母后。」陸清音微微垂眸，眸間淡漠如流水。

  **

  黃昏日頭，薄光流照，餘暉似金光，似銅影，似波光粼粼被窗外的高樹枝葉錯落開，婆娑零碎映到窗柩前，落在她的身上。

  繁縟莊重的淡黃色宮裙，卻不過她如雪凝脂的肌膚，髮髻簡單的盤起，端莊美麗，雍容華貴。

  她著宮裙，梳宮妝，行一國之母應行之事，這是皇后該有的妝容和氣度。

  那些年恣意瀟灑的江湖兒女情懷，漸漸地泯滅在這深深宮廷之中。

  紅英道：「娘娘，湯熬好了，您要現在過去嗎？」

  還是和上次一樣，香菇排骨湯。

  陸清音也不知道軒轅夜會不會喜歡，但是她也不是要用這盅湯去討他的喜歡。

  雖然她不知道為什麼軒轅夜冊立新妃卻始終不召她們侍寢，但是她想，並非每個男人都喜好左擁右抱，享齊人之福。軒轅夜自他的風骨，否則以他的身份，就算登上皇位之前，也早該正妃側妃成群，又何至於到她之前，身邊連個通房的女人都沒有？

  他為了籠絡前朝舊臣，已娶了一個他不愛的皇后。

  他為了穩固朝局權衡權臣勢力，再娶幾個他不愛的女人。

  如今，他還得被正妻逼著去「陪睡」那些小妾們……這麼一想，他這皇帝當得是挺憋屈的。

  嗤……

  陸清音忽然低笑一下。

  紅英錯愕，「娘娘……」

  雖然娘娘對著小殿下的時候，柔和如風，可是她從小看著她長大，深知娘娘的性格淡如水，並非是能輕易展露笑顏的人。

  這般似想起什麼開心事而笑容明媚的時候，更是少有。

  陸清音回過神，也是一怔，笑容漸斂。

  她許久許久沒有因為想起一個人如何如何而忍不住一笑了……

  「沒什麼，去準備一下，現在過去。」

  紅英道：「是。」

  軒轅夜不在御書房。

  「娘娘，陛下剛用晚膳，正在御花園西亭。」

  御花園西亭，就在聖居殿的附近。

  黃昏落下，月色初映，西亭四周一片海棠花，奼紫嫣紅，如夢如幻。

  亭中男人坐在石桌前，手持著筆，一片的籠燈映得這一方灼亮，他並不著皇袍，只是輕裝青衫，舒雅淡闊，身姿修長，俊美精緻。

  許是陸清音已經到御書房詢問過。

  又許是皇帝身邊的人得過什麼指令，皇后過來並不事先通報。

  陸清音走向了西亭，微微行禮：「陛下。」

  軒轅夜聞言抬眸看向她，忽然似有些慌張，將桌上其他乾淨的紙扯過，掩映到他正在寫的那一張紙錢。

  陸清音淡掃一眼，那些紙是上好的帛畫紙。

  看來軒轅夜是在作畫？

  「看來是臣妾貿然前來，打攪陛下了。」她微微垂眸歉然道。

  「無妨。」軒轅夜站了起來，他的目光看著她。

  一時沉默，沉默得有些尷尬。

  陸清音回頭看了身後的紅英一眼。

  紅英會意，忙端著金盤裡的那蠱湯上前。

  陸清音道：「陛下應該方用過晚膳，臣妾送來的不是時候……」

  然而，軒轅夜竟伸出手接了。

  「皇后的一番心意，何時來都是最好的時候。」他端過那碗湯，放到桌上。

  陸清音的目光微微看去，桌上那畫紙被遮掩了一大半，卻也隱隱露出成形的畫作，女子小露半邊俏臉，精緻又簡約的淡藍色衣裙，直到腳踝處，腰間佩戴著一個玉佩，玉佩上的半個圖案似某個動物，畫得栩栩如生。而畫上的女子這番裝扮，極像江湖上簡練的衣著打扮。

  她想起師兄月慕深說過，軒轅夜可能還有一個隱藏極深的江湖身份。

  軒轅夜容顏深邃俊美，身姿挺闊修長，器宇軒昂。如此風華絕世的男人，愛慕的也該是一個霽月清風般的女子，只可惜她身在江湖，他身處朝堂，背道而馳吧。

  願天下有情人終成眷屬……可是這天下又真的能有多少有情人能成眷屬？

  軒轅夜不過也只是一個跟她一般的「可憐人」罷了。

  「陛下……」她紅唇顫動，有些話噎在喉間，好一會兒，她才道：「既然新妃冊立，您還是要給她們一個交代的。後宮眾妃，還望陛下能夠雨露均沾。」

  「雨露均沾？這麼多天沒見了，這就是你來找朕的目的？」他聲音冷沉，含著怒與失望。

  陸清音竟有幾分心虛，遲遲不敢再看他。

  四周靜得仿佛能夠感受到彼此的呼吸被晚風吹散，僵持半晌，他聲音喑啞森寒：「朕知道了……皇后可以退下了。」

  陸清音欠欠身，微垂著頭，轉身離開。

  呯——

  身後傳來瓷器砸碎的聲音，混著其他的聲響。

  她想，那碗湯終究是不討皇帝的喜歡。

  桌上的那碗湯還有硯台、鎮尺等被皇帝一掃而落，碎了一地。

  失去鎮尺摁壓，晚風襲來，吹落掩蓋在畫紙上的薄紙，那幅畫露出了全貌。

  女子一襲淺藍色衣裙，腰帶玉佩，容貌絕美，精緻的眉目間含著年少的青澀稚嫩，而她……儼然是更年輕時的陸清音。

  方才被紙張掩蓋住的那一邊的空白處上，寫著龍飛鳳舞的兩行字：

  山有木兮木有枝

  心悅君兮君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