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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6章 不打自招,人贓並獲(二更)

2024-06-04 06:18:42 作者: 葉陽嵐

  祁正鈺的死,嚴格說來,不僅是在祁歡的意料之中,甚至是在她算計之內的。

  她深吸一口氣,重新調整了下情緒就也快步進了屋子。

  

  此時,楊氏他們也都進了裡屋,全部圍到祁正鈺床前,跪了一圈哭著抹淚,扮演好孝子賢孫的角色。

  卻唯有隻比祁歡早到一步的余氏,還站在屏風這邊,呆若木雞,一動不動。

  祁歡走到她旁邊,提醒著叫了她一聲:「祖母?」

  余氏此時的臉色,其實細看不難看出是十分不好的,只不過因為大家的注意力都在祁正鈺那裡,祁文景等人甚至都沒注意到她。

  祁歡很輕的叫了她一聲,余氏卻如夢初醒般直接打了個寒顫。

  她倉促轉頭看向祁歡。

  四目相對時,面對這丫頭清明冷澈的仿佛能洞悉人心的一雙眸子,老太太突然本能的躲開了視線。

  但她知道祁歡是什麼意思——

  這丫頭專程跑過去把她叫來,好巧不巧趕上祁正鈺咽氣,她總不能置身事外。

  「哎呀,老爺……」余氏掏出帕子往臉上一捂,嚎啕著一邊硬著頭皮就往裡跑。

  祁文景等人剛循聲轉頭,她卻在剛繞過屏風時就兩眼一閉,直接暈死倒地。

  「母親!」離得最近的楊氏和岑氏手忙腳亂的趕緊轉身扶她。

  余氏方才過來,是帶了幾個丫鬟婆子的,大多數人都等在院子裡,卻有一個比較心腹的萬媽媽是跟著她服侍的。

  萬媽媽見狀,一邊也倉惶撲上來攙扶餘氏,一邊趕緊沖外面喊人:「老夫人暈了,快來人!」

  外面立刻又衝進來三四個人。

  萬媽媽剛想吩咐她們把余氏抬回自己院裡去,不想祁歡已經率先開口:「旁邊有睡榻,先將祖母挪到那兒去。」

  萬媽媽的話直接就被噎了回去,是萬萬不敢跟大小姐嗆聲的。

  祁正鈺這屋裡的睡榻,本來也是擺在外屋,但是因為他最近晚上疑神疑鬼的睡不著,睡榻就直接挪到了裡屋,挨著擺在他睡的那張床旁邊,晚間叫陪夜的小廝睡在上面,替他壯膽的。

  眾人七手八腳趕緊把余氏挪過去。

  余氏咬緊牙關,死死閉著眼,卻是頭皮發麻到她覺得自己的頭髮都要一根根豎起來了。

  可是她才剛裝了暈倒,又不能立刻就自行轉醒……

  剛好陳大夫這會兒也在屋子裡,他看過來,先看楊氏,又看祁歡,再看二房母女倆,見她們誰也沒提叫他給老太太先看看,他也就未曾沒事找事,又別開了視線。

  這屋子裡,老侯爺剛走,淒悽慘慘的特別瘮人,那幾個丫鬟婆子幫忙完就又趕緊退出去,又跪回了院子裡。

  萬媽媽職責所在,原是該守著余氏的,瞄一眼不遠處直挺挺躺在床上的祁正鈺……

  登時也不做他想,也隨大流退了出去。

  眾人守著祁正鈺的屍身哭了一陣,然後祁文景這個嫡長子就出面主持喪儀。

  這個時候的人講究死者為大,尤其有頭有臉的權貴人家,辦白事甚至比辦紅事的排場還要隆重盛大。

  祁正鈺這把年紀,家裡他的壽材壽衣這些都是早就準備好的。

  祁文景一邊派人去取,一邊又叫人去準備招魂的用具,另外還得安排人分別去把在京的祁文婧、祁文嫻、祁文晏還有祁元旭都叫回來。

  至於其他親朋……

  大半夜去吵擾人家不好,可以等明日靈堂搭起來,一切準備妥當了再行發喪即可。

  嗯,還得給在外地的祁元銘、祁長歌還有祁文姮都去信。

  楊氏在旁邊協助他,查漏補缺,叫住了要差遣去祁元旭處的小廝:「大少奶奶有了身子,如今月份也大了,未免衝撞,你告訴她叫她安心養胎,就不用過來了。」

  在外的祁長歌基本也是這個待遇,到時候就是派人去報喪通知一聲,倒也不用她千里迢迢趕回來。

  他夫妻二人一通安排下來,院子裡的下人也就都被差遣打發了。

  等眾人再折回屋內,這裡除了陳大夫,剩下的就全都是自家人了。

  祁文景和祁文昂的臉色都明顯不好。

  祁歡並不打算置身事外,見著他們誰都不主動開口,她就佯裝好奇的發問:「我怎麼聽說祖父是中了毒,是吞食丹砂所致嗎?按理說丹砂也是一種藥材,遵醫囑少量服用是可以治病的,祖父也沒服用多長時間,怎麼會就出了這樣的岔子?」

  丹砂又名硃砂,有清心鎮驚和安神明目的功效,可用於緩解心悸易驚、失眠多夢的症狀。

  過來做法的道士讓祁正鈺喝硃砂畫的符水,其實就是對症下藥,以此冒充神跡的。

  與此同時,丹砂也有毒,故內服不宜過量或久服,否則就會中毒。

  祁文景和祁文昂他們都不是神棍,讀聖賢書多年的人,怎麼也都會過目幾本醫典,丹砂是常見之物,他們對這些基本常識應該都心知肚明,只是祁正鈺前面一直夢魘睡不好,折騰的府里其他人也都痛不欲生,他們看著既然請道士喝符水能去他心魔,讓他消停些,也就隨他去了。

  而祁正鈺自己,也不會不知道丹砂有毒,不宜一次服用過多,當然,他如今精神狀態不怎么正常,如果真的被折磨瘋了而不管不顧的大量吞食丹砂,這倒也不無可能。

  楊氏和岑氏她們之前都沒往別處想,聞言也都不由的悚然一驚,齊齊看向了陳大夫。

  陳大夫頂著巨大壓力,卻是不敢隨便回話,又去看祁文景二人。

  然後,祁文昂就沉聲說道:「父親近來的確是有喝符水定驚的習慣,但今晚他是服用了過量砒霜。」

  此言一出,楊氏幾人就都是齊齊一驚。

  祁欣更是驚恐的又往岑氏身後躲了躲,藏起臉來,再不敢去看床上那具屍首一眼。

  整個屋子裡的氣氛,一瞬間有些靜默的叫人心驚,大家各懷心思,全都不說話了。

  過了一會兒,還是楊氏打破沉默:「所以,這事兒是要隱下來嗎?」

  老頭子彌留之際是兩個兒子守在床邊的,過量服用劇毒之物,他其實去得很快,兩人帶著陳大夫已經儘量清理掉中毒以後的各種併發症了。

  而他們之所以默契的這麼做了,是因為各有私心。

  祁文景比祁文昂早到一步,聽管事說了祁文晏來送過一張符紙的事,雖然他不相信祁文晏會用這種方式毒殺老爺子,可老頭子的的確確是服用了符水之後出的事,這事只要盤查起來,祁文晏首當其衝就是最大的嫌疑人。

  他絕不能讓祁文晏捲入這種事件當中。

  而祁文昂——

  只要老頭子不是祁文景毒殺的,那麼無論他死在誰手上,這侯府的爵位也穩穩噹噹都是落在祁文景手裡的,而以他對自己這個長兄的了解,闔府上下就祁文景是最不可能對老頭子下手的。既然就算揪出了真兇他也得不到任何好處,甚至還要因為家裡弄出這樣的醜聞被外人看笑話……

  得不償失的事,做了幹嘛?

  老頭子一死,他們都得丁憂,安安靜靜的治喪熬過三年再靜等起復都未必還有機會官復原職,可如果家裡鬧出什麼殺親的醜聞,壞了口碑,到時候還能不能順利回官場都不好說了。

  所以,他實際上是比祁文景都更希望能平穩將這件事繞過去的。

  「要不然還能怎麼辦?」所以,這回還是祁文昂說的話,「告到官府叫人來查給父親下毒的幕後真兇?先隱下來,體面的辦後事吧,盧管事已經被我和大哥命人扣下了,私底下我們自己捂著慢慢查。」

  處置這種事,祁歡一個做晚輩的其實並沒有發言權。

  見著祁文景也是個默許的意思,楊氏自然也不會多事,只道:「那就準備一下,儘快將父親入殮,天一亮就發喪。」

  祁文昂看向岑氏:「給銘哥兒去信,叫他回來奔喪吧。」

  「好!」岑氏點頭。

  祁文景橫豎在朝中領的是個閒置,而且他有爵位傍身,本身也不執著於官場,所以老頭子這一死……

  其實最難受糟心的是二房!

  丁憂說是三年,實際上是二十七個月,但是單就這二十七個月也足夠將一個人半輩子打拼的成果付諸東流了。

  祁文昂這個工部侍郎才做了沒幾個月,屁股底下都還沒坐熱呢,這一退小三年,這個位置不可能空懸三年等他,等他重回官場時都不一定還能謀個什麼職缺了。

  岑氏顯然也是第一時間意識到這一點,夫妻倆全都愁眉不展。

  眾人安排好各自要負責的那一攤就要分頭準備去,還是祁欣走前注意到「昏死」在睡榻上的余氏,蹙眉小聲提醒:「祖母就讓她睡在這嗎?要不要挪她回後屋去?」

  不等其他人說話,祁歡就當先開口:「差點忘了,陳大夫你給祖母把把脈,我瞧著她應該是受驚過度加傷心過度這才暈了過去,應該……沒什麼大礙吧?」

  眾人於是頓住腳步,等著陳大夫診脈的結果。

  陳大夫拖了把凳子,凝神靜氣捏了余氏的手腕。

  余氏本來就是裝暈的,心虛的很,又因為祁正鈺的屍體就躺在她不遠處,她還心裡不安生,心臟不受控制的一陣陣狂跳。

  大家本來也都沒太在意她的情況,但見著陳大夫一邊給她診脈,一邊眉頭越皺越緊……

  祁文景兄弟的心也都跟著不斷往上提,眉頭一個蹙的比一個緊。

  祁文昂甚至有點惱羞成怒的想——

  若真有什麼不妥,莫不如是叫老太太也跟著老爺子一起去了算了,否則回頭等老太太沒了,他又得再丁憂二十七個月!

  拼死拼活爬了十幾二十年混出來的官位,足以被連續兩場丁憂敗得啥也不剩。

  岑氏也十分著急,見陳大夫始終沒有定論,忍不住催促:「陳大夫,母親的狀況是也不好嗎?」

  陳大夫看她一眼,又繼續凝神又把了一次脈。

  祁歡道:「我看祖母的臉色紅潤,剛過來的時候走路也腳下生風十分穩健,不像是身體有問題的樣子啊。」

  陳大夫行醫多年,又在祁家常駐,對這家裡所有主子的性情都差不多了解,老太太是在裝暈他一摸脈就摸出來了。

  這時候只能順著祁歡的話茬,試探道:「查脈象確實並無大礙,要麼……小的給扎兩針試試?」

  「也……」祁文景想要點頭,祁歡卻道:「既然祖母並無大礙,那便叫她睡著吧,祖父驟然沒了她必定情緒不穩,若是醒來少不得我們還要再分身來顧她,反而亂上加亂。」

  余氏向來拎不清,胡鬧起來不分場合的。

  眾人方才都是一時心亂,沒多想,此時想想這老太太平時的脾氣全都如臨大敵,紛紛表示贊同。

  然後,祁文景就領著眾人撤了。

  祁歡邊走邊又提醒他:「父親,一會兒叫人過來把祖父這房裡他最後用過碰過的東西都先收了吧,沒準能順藤摸瓜查到一些有關兇手的蛛絲馬跡。」

  「嗯。」祁文景對自己這父親多少還是有幾分感情的,老頭子若是壽終正寢還好,現在這樣死於非命,他多少是有點兒不得勁,心煩意亂。

  一行人出得屋子,說話聲和腳步聲都漸漸遠了。

  躺在屋子裡的余氏,卻隨著他們腳步聲越走越遠,心裡就越發的恐懼。

  她知道,這屋子裡就只剩下她和老頭子的屍首了,一種莫名的寒意幾乎是從每一處骨頭縫往她身體裡鑽。

  她幾乎是迫不及待的一骨碌爬起來,竭力迴避,不多去看床上躺著的自己的枕邊人一眼,也自欺欺人的儘量忽略他的存在,三兩步跑到外屋,提起坐在火盆上的水壺,也顧不上燒得發燙的壺身,拿廣袖掩住就要趕緊開溜。

  然則,她也才剛轉身……

  虛掩著的房門就被一把猛地推開,她的兩個兒子黑面神似的將去路給堵死了。

  余氏大駭,一個不察,已經聞到濃烈的焦糊味。

  再下一刻,她後知後覺的低頭,就看燒的滾燙的銅水壺因為她一時不察碰到衣裳上,將她袖子燙出巨大的一個窟窿。

  驚懼之下,她劈手就將水壺扔了。

  就這麼一眨眼的工夫,兩個兒媳和兩個孫女也都一併去而復返。

  祁文景面沉如水,率先走進屋子,眼神一瞬不瞬的盯著自己的母親,開口的語氣卻是冰冷的命令陳大夫:「驗那個水壺!」

  余氏這時候已經嚇傻了,等反應過來時陳大夫已經彎身提起了地上的水壺。

  她匆忙搶上前去,抬腳就將水壺踹開一邊,同時怒不可遏的呵斥兒子:「驗什麼驗,我就是口渴想倒杯水喝,你……你這是什麼意思?難道你是懷疑我在這水裡……」

  話到這裡,她又像是被剪了舌頭一樣猛然住嘴。

  祁文景只說驗這個水壺,完全可以理解成他懷疑這水壺裡的水不乾淨,以免自己老娘誤飲中招,才叫陳大夫查的。

  而余氏這麼一嚷嚷就幾乎等於不打自招了,很難叫人不懷疑她。

  陳大夫也沒有再去旁邊搶那個水壺,而是乾脆拿了銀針去驗地上灑出來的熱水。

  一驗之下,銀針迅速變黑。

  陳大夫駭然,轉頭看向祁文景兄弟二人。

  祁文景二人此時的心情大抵是膽寒之餘恨不能一頭撞死了事了……

  方才他們剛從屋子裡出來陳大夫就如實相告,說余氏是在裝暈,兩兄弟倒也不是懷疑她害的老頭子,就是心存疑慮,所以轉頭扒門縫看看,卻不想這一看之下就人贓並獲了。

  祁文景只是失望憤怒,加上心灰意冷,而祁文昂這時候就當真氣急敗壞的想當場掐死自己親娘——

  死了親爹他要丁憂三年,再攤上個謀害親夫的親娘,他就可以直接告老還鄉,再也不用奮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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