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7章 長輩
2024-06-04 06:09:15
作者: 葉陽嵐
倒不是池雲川這人肆意調侃,內心戲太過,而是他認識顧瞻多年,一直覺得他在男女之事上不開竅。
將來必定是皇后娘娘看不下去,給他指婚一個家世相當的姑娘,倆人舉案齊眉的湊合過一輩子的命。
後來這次回京,原是他倆走一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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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當晚在投宿的驛站里,突然聽聞了一個消息,說是太子在皇陵遇險,危在旦夕。
他倆這趟回京本就是為著採辦藥材的,輕裝簡行,一共就帶了七八個人。
要趕去皇陵救駕,顯然人手不夠。
可是大半夜,一行人一起趕路又容易暴露,顧瞻就安排他帶人留在驛站,他自己趁夜抄近路趕回京城搬救兵。
結果——
沒想到早有人掌握了他們回京的行程,並且設好了埋伏,守株待兔在等著他了。
好在最後有驚無險,後半夜,顧瞻總算是搬到救兵,帶人趕往皇陵解救太子,同時又因為分身乏術,叫人捎信過來給了祁家莊子的地址,叫他假裝趁夜趕路的郎中,立刻過去瞧瞧。
那莊子上的姑娘,高燒不退,病得很重。
當時過去送信的心腹說的是那姑娘病情緊急,已然昏迷,當時顧瞻又是趁夜闖入,她莊子上的其他人不知情,未免冒犯唐突,反而引起下人警覺,進而糾纏耽誤了救治,這才叫他撒了個謊,偽裝了再去的。
這些安排,池雲川都能理解。
畢竟——
人家姑娘總是得要名聲的,總不能救了他,他反而無所顧忌,肆意將人家拖入險境吧。
不過,這事兒說複雜也不算複雜,顧瞻說當晚是他誤打誤撞闖進了祁家姑娘屋裡,那姑娘替他隱藏行蹤,進而躲過了武成侯府的追殺搜捕,可事後他替他登門治病,又幫襯那姑娘解決了一樁大麻煩……
真要就事論事,雙方大可以兩清了。
何況,人家姑娘事後也根本不記得他了。
就此一拍兩散,此後大家各走各路,兩不相干,也是明明白白的。
可是——
顧瞻偏不!
一邊說是不能主動相認,以免將人家姑娘引入危險之中,一邊又暗戳戳的叫人去盯梢長寧侯府,明里暗裡的獻殷勤……
那心思,都快扭成麻花了!
池雲川一個過來人,這有什麼看不懂的?
單是看這位在軍中也算少年成名顧世子,在對著人家姑娘時候那個畏首畏尾的謹慎勁兒,也知道這是真的走了心了。
十九年來,第一個叫他動心的姑娘……
他這就算再不爭氣,就仗著這份品貌家世,成事也是遲早的。
就是吧——
他如今這個扭扭捏捏的墨跡勁兒,也是愁得池雲川都替他腦闊疼。
而院子裡,顧瞻這一笑,總算是徹底打破僵局,化解了前一刻的尷尬。
池雲川一臉吃癟的表情,趕蒼蠅似的揮揮手:「你們都躲一邊兒,該幹嘛幹嘛去,別耽誤我幹活兒。」
然後就自顧埋頭,哼哧哼哧的洗碗。
祁元辰約莫還是沒懂方才都發生了什麼,心思純粹又執著,跑過去將那包糕點又捧到喬樾的面前,一臉緊張兮兮的表情,像是唯恐對方還是拒絕他。
喬樾終究只是個七歲的小姑娘,看著帕子裡那些漂亮的點心,不免有些心動。
她卻是直來直去的性子,毫不矯情。
看著歡喜,就拿了一個來吃。
然後順手把祁元辰領到離著水井遠一點的磨盤邊去。
她將那包糕點接過去,放在磨盤上,又指了指旁邊的長凳,示意祁元辰去坐。
祁元辰乖乖走過去坐下,兩隻小手兒放在膝蓋上,跟個認真上課的小學生看黑板似的,目不轉睛還是盯著小姑娘看。
等著喬樾一塊糕點下肚,他才吞了口口水,依舊十分緊張懇切的試著問:「好吃嗎?」
「嗯。」小姑娘很實誠。
又挑了一塊別的顏色的糕點,拿在手裡又瞧見他一眼,然後就又多撿了一塊,走過去遞給他。
祁元辰猶豫著接了。
喬樾給了他一個眼神,他立刻心領神會,規規矩矩往旁邊挪了挪,給騰了點兒地方出來。
然後——
兩小隻就排排坐在長凳上,津津有味的分著糕點吃。
祁歡看著他倆,覺得極是有趣,眼角眉梢的笑意就越是渲染開來。
祁元辰很乖,也不用她時刻盯著。
這時她便想起初九那個黎明,顧瞻特意差人護送她們母女回家的事兒。
雖然後來又偶然見了一面,但是因為事出匆忙,也沒來得及道謝。
她這個人,是不太能昧著良心一味收受旁人單方面給予的善意或者好處的。
所以,她主動迴轉身來,對顧瞻的態度依舊格外和善些:「世子爺近來不是有公職在身嗎?今日怎麼會得閒又來了這裡?」
說話間,她用眼角的餘光悄然打量了顧瞻一遍。
上個月初見他時,他隱約是聽見池雲川囑咐他要注意傷口什麼的……
但是看他如今這個身姿挺拔,面色紅潤健康的模樣,也不像是傷勢還未痊癒的樣子。
「哦。」顧瞻原也是若有所思在盯著那邊兩小隻看的,思緒被打斷,他連忙收回視線,「我祖父麾下曾經一位副將舊疾復發,有些嚴重,京中太醫又都不擅長處置他那傷病,今晨他家裡人尋到我那,我便臨時告假出來了一趟。」
話至此處,他突然有所頓悟:「今日貢院重新啟門,晚些時候你是要去接令表兄嗎?」
祁歡失笑,脫口反問了句:「你怎知我會去接他?」
她這一笑,十分的燦爛隨意。
顧瞻用了極大的定力克制,才沒有迴避視線,卻是用垂在身側手用力捏了捏手指。
「那日在貢院門外送他時,聽見你答應他了。」他倒是實話實說。
那晚貢院門前人很多,後來祁歡的注意力都在楊青雲身上,倒是真沒注意那會兒他是否就在附近。
這麼一提,她便又立刻想起正事兒:「那天……」
剛想為了護送一事道謝,屋子裡雲娘子剛巧打開門帘出來:「大小姐……」
方才她聽見院裡說笑聲熱鬧起來,因為知道這家還有池雲川這麼個男大夫,所以聽見男人的聲音也沒多想。
此刻定睛一看,見顧瞻和祁歡站在一起,就忙是正色見禮:「見過顧世子。」
顧瞻其人,上回在貢院門前她就見過,後來歸家也找機會跟楊氏交流過,告知了前次祁歡游湖也是被這位世子爺親自送回府的事。
楊氏當時已經被祁歡提前洗腦上過課了,主僕兩個互相交換了信息,覺得祁歡所言合情合理,事後就誰也沒再多提。
現如今——
這卻已經算是第三次,雲娘子親眼所見,平國公府這位尊貴的世子爺又和自家大小姐單獨站在一起說話。
若是一次,可以是巧合……
這樣三番兩次的,換成是誰,都要多想的。
她垂眸見禮時,終是忍不住又暗中打量了那位顧世子好幾眼。
祁歡已經舉步朝她走來:「可是已經診完脈,看好了?」
雲娘子立刻收攝心神:「好了。」
這位胡大夫,是自家大小姐找的,現在帶楊氏來看完病,要談論病情時,自然不能再越過大小姐去。
雲娘子原就是想要出來叫祁歡進去,一起聽胡大夫說話的。
此時見了顧瞻,便覺不妥,反而一轉身又進了屋裡去。
祁歡倒是未曾多想,立刻抬腳也要跟進去。
顧瞻卻明顯有所領會,連忙先低頭檢查了一遍自己穿戴是否妥當。
然後,他才剛重新拍平了衣袍上的一點褶皺,屋裡雲娘子已經扶著楊氏走了出來。
祁歡剛走到門口,就被她們堵了回來,也連忙伸手去扶楊氏:「母親您怎麼這就出來了?」
楊氏順勢拍拍她手背,卻是直接越過她去,走到院中。
「我聽說胡大夫這來了貴客,總不好避而不見,出來打個招呼。」她徑直走向顧瞻。
祁歡一愣,這才後知後覺想明白了——
雖然旁人見了她那便宜老爹也要尊稱一聲「世子爺」,可自家這個馬上就要降爵的落魄侯府的世子爺,和人家當朝一等公爵府,又是身為皇親國戚的平國公府的「世子爺」中間……
品級差了可不止一星半點!
她見顧瞻,入鄉隨俗的見禮打個招呼,都當是正常社交禮儀了,沒從過多在意,反正她心裡其實從來都是敷衍的。
可是現在反應過來——
按照身份,她娘楊氏也是得給這位顧世子見禮請安的!
這坑爹的尊卑等級制度,她可真不適應!
祁歡心裡登時滿是尷尬,但又沒道理阻止。
就看那位顧世子眼疾手快上前一步,先抬手擋了楊氏一下:「夫人千萬不可。」
畢竟禮儀規矩橫在上面,他倒也不好直接碰到楊氏。
楊氏膝蓋還不及彎下,就先被他逼退了半步,也是不由的一愣,詫異不解的抬眸看向他:「尊卑有別……」
顧瞻心裡也是說不出的尷尬,拿眼角的餘光瞄了祁歡一眼,然後飛快的定下心神,強自鎮定:「我與令嬡也算認識,夫人您是長輩,如此這般,倒是要叫晚輩無地自容了。」
他是真的急,甚至顯得頗有幾分手忙腳亂。
楊氏何等精明一個人,自然分辨的清楚虛情與假意。
橫豎他們兩家非親非故,論不上任何的親戚。
若這位顧世子是一般的勛貴人家子弟,他非要謙遜的以晚輩自稱,楊氏也便坦然受了,可……
旁的都可不論,他卻還有一位當朝皇后的嫡親姐姐。
他要這麼個論法,那不等於是將顧皇后在自己面前都硬拉著掉了輩分麼?
有些事,深究起來,可不得了。
楊氏心中忐忑,又不好與顧瞻當眾撕扯爭執,就側目去看自己女兒。
祁歡當時真的就是不想守這個坑爹的尊卑規矩,滿腦子就一個想法——
顧瞻今天要受了她老娘的禮,那她下回再見這位世子爺,怕不是就得當場跪下說話了……
所以,明知道在這鬼地方,皇權尊卑是凌駕於年齡輩分之上的,她也昧著良心裝傻,佯裝不知事的垂下眼瞼。
楊氏見她如此,心中就更是又添一絲疑惑。
自己這個女兒,雖然近來行事頗有主見了一些,卻也是極懂分寸,知道審時度勢的,這種情況下,她可不該是這麼個態度。
這裡,她且在震驚狐疑,顧瞻也是怕極了她會較真非得跟自己論個尊卑出來。
那樣——
他以後可真沒法見祁歡了。
「私底下,夫人確實不必拘禮。」於是,當機立斷的岔開話題:「夫人此來,可是身體有所不適?京中太醫晚輩也識得幾個,如有需要……」
他常年不在京城,京城太醫,只怕他一個也不熟。
可但凡是他有需要,皇后娘娘一道口諭下來,整個太醫院都能給他搬來,這話倒是不誇張。
楊氏自是不敢承他這個人情,才要婉拒……
旁邊哼哧哼哧只顧埋頭洗碗的池雲川不幹了,直接嗆聲道:「人家客人衝著我家醫館的牌匾來的,世子爺您這是瞧不上我家的手藝?」
這麼一來一去的工夫,胡大夫也收拾完從屋裡出來。
她倒是一眼看出顧瞻的侷促與慌亂,瞪了池雲川一眼。
池雲川立刻老實,又低頭繼續洗碗。
她確實是個脾氣極溫和的人,隨後替顧瞻解圍道:「太醫院的太醫,醫術手段比我們小醫館好的自然比比皆是,不過楊夫人這又不是什麼要緊的大毛病,犯不著勞動太醫那麼麻煩。而且我與夫人一見如故,我們婦人之間診診病,說說話兒,都更方便隨意些,這趟就省下世子爺的人情吧。」
她這話,說的隨意,半開玩笑就把場面圓了過去。
顧瞻也是前一刻慌亂過度,此時聞言便是懊惱——
以長寧侯府的門第,要真想請太醫,也不是請不到,楊氏之所以來了胡家的醫館,很明顯就是沒想過要讓太醫瞧。
其實這事兒,從他一腳踏進醫館,看見祁歡那兩個丫頭就想到了。
結果……
胡大夫這話,他不好接茬,就只抿了唇,再就緘口不言。
胡大夫比他大了六歲,雖然平時接觸不多,但也差不多算是看著他長大的,便是動了惻隱之心,轉頭對祁歡道:「我給令堂診了脈,夫人是陳年的舊病,暫時是沒有什麼大妨礙。你若信得過我,今日便將她暫且交予我這,我先給她調個藥浴,刮刮痧,先打個底子。」
楊氏病了多年,包括她自己和祁歡在內的所有人都清楚,要這病好治,也不會斷斷續續這些年一直拖著,靠湯藥過活兒。
所以,胡大夫這話,便也說得很有分寸,沒拍板保證什麼。
並且,當著顧瞻和池雲川這兩個外人的面,也沒過多吐露她的真實病況。
可藥浴調理和刮痧這兩樣,都是要費時間的!
楊氏笑笑,便要推脫:「我今兒個還有些事情要辦,要麼改日……」
池雲川這就很會來事兒了。
他洗完了碗,直接把手在衣服上擦了兩下,晃悠過來:「有事那就讓大小姐去辦嘛,正好您在這治著病,等大小姐辦完事,順路再來接了您回去,兩不耽誤。」
楊氏本來是打算要去看兩家鋪子的,可這不是必須去,主要還是傍晚那會兒得去貢院接楊青雲。
鋪子裡的事,祁歡又不懂……
她心中斟酌再三,還是有些不放心祁歡:「若是這樣,那兩家鋪子你今日便不需去了,晚些時候去貢院接一下雲兒也就成了,只是……」
池雲川當機立斷,把顧瞻往前一推:「去貢院啊?那正好,我們世子爺正好也要回貢院當差,還能順路護送一下大小姐,等她再回來接夫人您的時候,又有您家表公子同行,指定來去都平安!」
說著,拿手肘又撞了撞顧瞻後背。
言下之意很明顯——
只能幫你到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