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又一起投毒案
2024-06-03 23:08:22
作者: 小橋老樹
4月4日,碎屍案案發後第七天,下午。
陳菲菲沒有化妝,從箱底找了一件素色舊衣,來到江州人民醫院。許大光接到電話後,與妻子劉清秀一起來到三樓婦產科。
劉清秀和許大光看過公園後門的視頻,對被強姦的女子印象很深,總覺得這是一個深夜還在外面浪蕩的社會女人。誰知眼前女子衣著樸素,未施粉黛,和視頻中的女子完全不一樣。
劉清秀壓根忘記了是自己兒子強姦和毆打了眼前女子,見面之後咄咄逼人地道:「你怎麼三更半夜還在外面逛?」
陳菲菲低垂著頭,道:「家庭環境不好,我只能自己出來做事,平時在酒吧唱歌。那天恰逢朋友過生日,就多玩了一會兒。」
劉清秀緊盯著眼前的柔弱女子,道:「憑什麼證明你肚子裡是許海的?」
陳菲菲道:「肯定是他的。」
劉清秀道:「那可不一定。你胃口不小啊,張口就是五十萬,你以為五十萬是大風吹來的?」
陳菲菲少女時代遭遇不幸,練就了強悍的性格,也不願意過分裝清純可憐,道:「我敢負責任地說,孩子是許海的。你們不信,那交易作廢,我隨時人流。先給20萬,出生以後驗DNA,是許海的,再給30萬。我把娃兒交給你們,從此大路朝天,各走半邊。」
劉清秀「嘖嘖」兩聲,道:「果然不是省油的燈。我們打聽過你的情況,別他媽的演戲。」
「我們是來談生意,不是講感情的,談得成就談,談不成就不談。」陳菲菲知道這一對夫妻肯定會出錢,對這一點很有把握,因此毫不退步。
許大光對這個潑辣的小女子挺有好感,道:「大家都是明白人,不要互相試探了。先去查是不是懷孕,再說下一步的事。」
一個小時後,孕檢結果出來,陳菲菲確實已經懷孕。
劉清秀極不相信眼前這個小狐狸精,打電話給相熟的醫生,詢問3月16日做愛,4月4日能不能查出早孕。醫生結出的結果很肯定,有的人早孕反應早、反應大,有的人早孕反應晚、反應小,一句話,因人而異。夫妻商量後,決定賭一把,讓陳菲菲生下小孩。
三人分手後不久,陳菲菲給許大光打去電話,又約見面。
見面後,陳菲菲直截了當地道:「許叔,我信任你,想給你說一件事情。」
許大光面無表情看著這個年輕女孩,道:「什麼事,不相信劉阿姨?」
「劉阿姨對我有偏見。我想請許叔幫我做一件事情,做了這件事情,我就能安安心心懷孕。」陳菲菲仍然未施粉黛,臉色略顯蒼白,說話時低著頭。
「說吧,要看什麼事?」
「陳義明是不是給你打過電話?許叔是怎麼答覆他的?」
「我讓他滾。」
「陳義明不是我爸,我爸早死了。他是個大賭鬼,如今輸得精光,總是想著拿我當搖錢樹。如果知道我有了二十萬,肯定會來搶錢。」
「你想怎樣?」
「打斷他一條腿,讓陳義明這一年不能來煩我。」
「我為什麼要幫你?」
「因為我是你孫子的媽。」
許大光留短須,長有一雙豹眼,盯著陳菲菲看了一會兒,道:「你還是狠角色。給我講清楚,為什麼這麼恨你的繼父,非要斷他一條腿?」
陳菲菲咬牙切齒地道:「我十二歲不到,他就強姦了我。」
許大光罵了一句人渣,道:「你要遵守諾言,好好把孩子生出來,否則也別怪我心狠手辣。」
許大光、陳菲菲這兩次見面,都沒有逃脫偵查員的眼睛。馬小兵到醫院取過材料後,發給了江克揚。
江克揚來到侯大利辦公室,道:「陳菲菲懷孕,而且據現在的情況,估計還想生下來。」
七天時間,侯大利時常皺眉,形成淺淺的川字紋,道:「這是一條支線,與碎屍案沒有太大關係,最大可能性就是陳義明和陳菲菲想向許家要錢,然後為許海生下小孩。」
投影儀上正在播放侯大利與三家受害人見面的視頻。
這是一個難度極高的猜謎遊戲,猜不到時,處處皆障礙,猜到後,發現一切如此簡單。
侯大利和江克揚並排而坐,一起看了一會兒投影儀。侯大利又給周濤打電話,道:「我們忽視了一個細節,那就是清洗三輪車的人。」
周濤和易思華從105專案組被抽調過來負責研讀視頻。視頻的量越來越大,目前已經是學院片區一個月以來能拷貝到的所有視頻,周濤沒有回家,天天住在刑警老樓。他接到電話後,道:「老大,我要瘋了,剛才易思華還說我成了對眼。其實我沒有對眼,易思華倒真有些對眼的趨勢。易思華還沒有談戀愛,真成了對眼,以後怎麼嫁得出去。」
侯大利道:「視頻大隊任務也重,被縱火案纏住了。等到碎屍案辦完,你肯定能成為全省有名的圖偵高手。晚上有空沒有,請你和易思華吃大餐。」
周濤道:「大餐就免了,沒時間。我給易思華說一說,我們要查找清洗三輪車的視頻。」
放下電話後,侯大利道:「老克,我們再去一次兇殺現場,不管兇手是誰,總得進入兇殺現場。我們再去重建現場,叫上小林和湯柳。朱支曾經無數次說過,找不到突破口,那就再去現場。」
一行四人依法按程序再探兇殺現場。
走進向陽小區,立刻有小區居民圍了過來,你一句我一句詢問碎屍案偵辦情況,其間不免有諷刺之語,大意是說「公安是吃乾飯的」等等。雖然許海惡跡斑斑,可是不能破案還是讓諸人臉面無光。江克揚年齡最大,留在後面應付居民,其他三人迅速上樓,進入現場。
時隔七天,房間仍然血腥味十足,時間在此停滯,房間陳設仍然保持在3月29日早上的格局。
侯大利在房間門口站定,迅速梳理目前得到的信息。碎屍案案發七天,他全力以赴地緊盯著此案,所有信息爛熟於胸,再次來到現場,一條又一條紛雜的信息如大雨之後的蘑菇,隱藏在樹林和草叢中,然後被識別和採摘。
第一條信息來自杜耀和楊智。兩人於3月28日晚在向陽五金店與許海打鬥之後,回到家中的時間是十二點二十分。從向陽小區沿著他們的路線回家,快速行走,約需要十分鐘。那麼,測算下來,許海回家應該在十二點左右。這也和許崇德和段家秀的說法一致。這就意味著兇手在十二點之前就來到許海家,投放了安眠藥和蓖麻毒素。
「兇手需要在某個時間點潛伏進來,然後在房間裡等待時機,否則無法精準投藥。」侯大利自言自語地道。
江克揚道:「我和杜峰討論過這個問題,杜峰依次和當天打麻將的人談過話,絕大多數人都否認有陌生人進入現場,小部分記不清楚是否有陌生人進入現場。我們分析有一種可能性,兇手熟悉麻將館的情況,躲在外面,在十二點散場的時候,悄悄進入,伺機投藥。」
「有一個問題,許海也是十二點左右回到麻將館的,兇手如果是在十二點散場時進入,非常接近許海回家的時間。任何一個犯罪計劃都不能如此精確,過於精確的計劃只要有一項條件不符合就要泡湯。所以我覺得應該是事先潛入。」
侯大利在房間轉了一圈,道:「事先潛入的最大問題是在何處躲藏,我最初的設想是打麻將的人在散場後躲入房間,然後伺機下手,後來發現當天晚上來許家打麻將的人都沒有作案動機,而且互相可以印證離開的時間,這個想法便作罷。這個問題我反覆推敲了很久,又反覆看各種詢問筆錄和視頻,東城小學肖老師的一番談話給了我靈感,肖老師曾經提到過,許海很討厭外人進入他的房間,包括爺爺奶奶都經常是站在門口和許海說話,我產生了一個想法,兇手是否知道這個情況,然後潛入許海房間,找機會放了安眠藥和蓖麻毒素。」
許海房間的門在左邊,站在門口,看不見右側的情況。右側有床,若是躺在床邊或者床下,只要不進屋,絕對看不見。窗簾也在右側,不進屋的情況下,躲在窗簾後面也很保險。
把床下和窗簾做比較,最保險的方式是躲在床下,許海的床是老式床,床下空間大,躲一個人沒有問題。
小林提著痕跡檢測箱,用足跡燈對準床下,搜索是否有人躲藏的痕跡。他用足跡燈照了一會兒,抬起頭,道:「兇手心思非常縝密,床下連灰塵都很少,應該被清掃過。」
侯大利又問湯柳,道:「肢解一個人需要多長時間?」
湯柳道:「這得看是不是熟手。從屍塊來看,兇手非常了解人體結構,我在拼接屍體的時候,想到過庖丁解牛的成語。兇手智商高、體力強,楊智和杜耀最符合這兩條。」
侯大利回到客廳,目光依次掃過現場,道:「兇殺現場門、窗、鎖皆完好,麻將館在晚上十二點散場,許海在散場之後幾分鐘時間回家,直接進屋,與爺爺奶奶都沒有見面。兇手要成功實施投入安眠藥和蓖麻毒素,只能是提前進屋,躲進許海房間。楊智和杜耀顯然不符合此點。我現在最懷疑的還是汪建國,他殺人的動機最強,在鏡頭出現的次數最多,與麻將館打麻將的人有密切交流。以前我們有一個思維誤區,總認為是他們親自動手,他們完全可以雇兇殺人。只要解決如何進入許海房間的問題,投毒殺人就沒有難度。」
說到這裡,他又糾正自己,道:「若是雇兇殺人,兇手只要殺人便可完成任務,用不著碎屍和拋屍。」
這一次復勘現場還是很有成果的,幾個偵查員形成共識:兇手進入許家最有可能的方式是提前潛入。
根據現在掌握的線索,十二點前,楊智和杜耀在毆打許海、汪建國陪著汪欣桐在治療、卓越做完大保健以後去接王芳,幾人都沒有潛入時間。當前,唯獨陳義明還有潛入時間。而陳義明殺人的動機明顯不足。
離開現場的時候,湯柳輕言細語道:「這可能是我最後一次在江州以法醫身份出現場了。」
侯大利驚訝地道:「你這麼快就要調走?」
湯柳道:「不僅調走,還要改行,準備到陽州司法鑑定中心工作,還算是同行,只不過換到了另外的部門。」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侯大利也沒有多問。回到刑警新樓時,車內氣氛有些沉悶。在車庫停好車後,湯柳乘坐另一部電梯直接到法醫室。
侯大利、江克揚和小林坐另一部電梯。
江克揚道:「看湯柳神情似乎對調動不太滿意?」
小林道:「湯柳以前談過一個男朋友,是大學同學,在陽州工作。曾經有一段時間,兩人分手。近期應該恢復了關係,還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男方家長嫌棄湯柳是法醫,要給湯柳換工作。湯柳最初不同意,估計還是為了婚姻做出妥協。」
「江州高水平法醫本來就少,湯柳走了,更是缺兵少將。」侯大利恨不得私下給法醫發高工資,以留住法醫,只是這樣做不符合規定,沒法操作。
回到辦公室時接近下班時間,侯大利始終無法突破碎屍案,獨自在辦公室時,心煩意亂,恨不得大吼大叫以發泄心中的不滿。這時,他接到師父朱林約他晚上吃飯的電話。侯大利也想找人聊一聊,痛快答應。
進入朱家,酸菜魚的香味就撲鼻而來,香味非常傳統,剎那間,香味將侯大利帶回到世安廠家屬院。
老薑局長和劉戰剛副局長在客廳里擺開戰場,象棋在木質棋盤上打得啪啪作響。老薑局長是退休的副局長,劉戰剛副局長是退居二線的副局長,都曾經分管過刑偵,是刑偵這條線上的老領導。此刻他們卸去了職務,在朱林家裡,和鄰家大叔一樣敲打棋盤,互不相讓。
老薑局長對站在一旁的侯大利道:「看棋不語真君子,別說話啊。」
廚房裡朱林道:「大利,過來端菜。」
廚房裡,成紅梅正在忙碌,道:「你這懶人,大利是客人,怎麼讓客人來端菜。」
朱林站在老婆身邊繼續剝蒜,戴著兩個袖籠子,道:「大利到師父這邊來,還能當客人?」
大盆酸菜魚已經放在廚房案板上,最上面放了些青花椒和碎海椒。燒得滾燙的油潑在大盆里,發出「嗞嗞」響聲,青花椒、碎海椒和酸菜在熱油的催化下,產生了讓人迷醉的混合香味。
劉戰剛舉起棋子,重重地敲在棋盤上,道:「雙將,戰鬥結束。」
老薑局長眯著眼看棋盤,看了半天,知道無解,嘴裡卻不認輸,道:「就怪成紅梅的酸菜魚這麼香,讓我分了神。這局不算,吃了飯再來。」
朱林開了一瓶酒,倒進一兩大小的酒杯里,道:「我老婆發話了,退休以後每頓只能喝一兩酒。」
成紅梅端著炒青菜放在餐桌上,道:「酒這東西有兩面性,少喝舒筋活血,多喝傷肝殺腦,不想肝硬化,不想老年痴呆,每頓只能喝一兩,一天最多喝一頓。」
老薑局長望著朱林,道:「這是老婆專政,不服也得服。」
幾人說笑一番,開始喝酒,幾杯酒下肚,話題就轉到老業務上,你一言我一語談起這幾十年來遇到的疑案怪案。成紅梅沒有喝酒,匆匆吃了一碗飯,道:「我要去跳廣場舞,你們慢慢聊。給你們提個意見啊,以後吃飯的時候,不要談血淋淋的事情,弄得人沒胃口。」
老薑局長哈哈笑道:「這是我們幹了幾十年的事情,不談這些,我們也談不了其他事,當佐料吧。」
成紅梅離開後,老薑局長對劉戰剛道:「戰剛如今還掛著105專案組組長的職務,這事我得給你講。我是專案組顧問,朱林是局聘專家,我們兩人決定聯手做一件有意義的事。」
劉戰剛放下筷子,道:「你們想要去查楊帆案?」
老薑局長豎起大拇指,道:「猜得很準。我和朱林反覆分析,楊永福的嫌疑最大。楊國雄跳樓自殺後,我帶隊出的現場。自殺肯定是自殺,屍檢、現場勘查以及遺書都能確定是自殺。那封遺書寫得還挺激憤,說是企業破產是被小人迫害,還交代兒子楊永福不能再做企業。楊國雄是當年江州發跡最早的老闆,生產的江州摩托供不應求,要開後門才能買到,甚至江州摩托成為江州人結婚時的標配。商場如戰場,楊國雄生意失敗,摩托車敗給了國龍和晨光,煤礦又遇到瓦斯爆炸,修路再遇到公路橋垮塌,所有倒霉事都集中到一起,最終導致楊國雄負債纍纍,跳樓就是唯一出路。楊永福後來沒有畢業就離開江州,轉學到了秦陽,主要原因還是楊國雄欠了一屁股債,楊國雄跳樓了,債主自然就追楊國雄老婆和兒子。」
侯大利道:「這封遺書還在嗎?」
老薑局長搖頭道:「這是自殺案,我們沒有立案,遺書也就找不到了。楊國雄當年太有名,所以我對這事印象很深。」
侯大利取出錢包,拿出一張電腦列印的小卡片,卡片上是一個男人的頭像,「這是老葛根據楊永福高中相片畫出的其在二十五歲的樣子」。
老薑局長接過相片看了看,道:「和楊國雄有七分相似。今天吃了飯,我和老朱準備去秦陽五中,秦陽五中是一個比較偏僻的中學,在鎮裡。」
劉戰剛道:「姜局,你在江州坐鎮指揮就行了,何必親自出動。」
老薑局長瞪著眼,道:「戰剛就是嫌我老,我才七十三歲,吃得下飯,拉得出屎,引體向上還能拉十個,一般年輕人都沒有我的體力好。這條線索很虛,沒有任何證據支撐,全憑我們分析,所以就由我和老朱慢慢清理線索,反正現在我們最不缺的就是時間。發現線索後,再由偵查員們出動。大家都是過來人,這種沒影的信息,很難啟動正式的偵查工作。警力有限,得用在刀刃上。」
侯大利腦子裡一直裝著碎屍案,在和老領導聊天時,碎屍案的信息都會不時出現在頭腦里,當老薑局長說到「吃得下飯,拉得出屎,引體向上還能拉十個,一般人都沒有我的體力好」這句話時,他腦中突然靈光一閃,「轟」地響了一個炸雷,禁不住猛拍了一下腦袋。
朱林最熟悉侯大利,看見他這個動作,道:「碎屍案有思路了?」
在座諸人都曾經是刑偵方面領導,個個身經百戰,侯大利也就沒隱瞞,道:「碎屍案走進死胡同,是由於我把目光集中於四家受害人中的中年男性,其實除了受害者的爸爸以外,各家還有外公和爺爺。外公和爺爺多在七十歲以上,最小的七十三歲,最大的八十二歲。剛才姜局說『吃得下飯,拉得出屎,引體向上還能拉十個』提醒了我,老年人拉扯著孫女長大,往往感情更深,憤而殺人,不是不可能。我完全是被第一次案情分析會得出的結論迷惑了,當時得出兇手是體力甚好的男人,我就下意識把老年人排除了,繞了一個大彎路。」
老薑局長點了點頭,道:「一般人提起退休老頭,都認為是年老體弱,其實我的體力真不弱,只要不生病,做點壞事完全沒有問題。」
無意中獲得一條新思路,侯大利吃飯就不太走心,開始心不在焉。朱林深知徒弟性格,揮了揮手,道:「你回辦公室吧,在這裡也是坐臥不安,我們都是老刑偵,你道個屁歉,走吧。等碎屍案破掉後,再好好請我們吃一頓。」
侯大利給諸位老領導團團抱了拳,出門,開車回刑警新樓。
天氣漸漸熱了起來,夜市比冬天更加熱鬧,城管在夜間也不出門,任由大街被大小攤位占領。越野車在人流中緩慢移動,吉他曲在車內空間緩緩流淌。
陳義明看到寬大的越野車在身邊經過,罵了一句:「老子都沒有錢,憑什麼這些龜兒子有錢。」他罵罵咧咧地朝大象坡方向走去,盤算著能拿到多少錢。
來到學院小巷附近,陳義明見小巷昏暗,沒敢貿然進入,退回到江州學院,給許大光打去電話,道:「我在江州學院後門,我不到大象坡,免得被黑打。」
許大光在電話里毫不客氣地道:「你膽子太小了吧,想發財,又不敢走夜路,膽大騎龍騎虎,膽小騎抱雞母。」
陳義明在電話里賠著笑,道:「許總是大老闆,當然騎龍騎虎,我只能騎抱雞母。」
確定了位置後,許大光便不再理睬這事,對許大鵬道:「事情交給你去辦,不要留手尾,斷條腿,讓他這幾個月走不動路。」
許大鵬笑道:「我認識這個爛人,高利貸纏身,窮得叮噹響,這是病急亂投醫,居然敲詐到我們頭上。老大,今天不急於敲他的腿,他剛剛和你打過電話,若是公安追查,會惹到你這邊來。」
許大光不以為意地道:「陳義明有高利貸,打他的時候就說欠債還錢。這種小事就是派出所辦,查不到也就算了。」
許大光是無所謂的態度,許大鵬則要細心得多,弄了一塊泡沫板,用小刀畫出「欠債還錢」幾個字,帶上油漆和刷子,就讓兩個手下開著掛假牌照的長安車前往江州學院。這種長安車在江州隨處可見,最為普通,打人以後,扔掉牌照,根本無法追查。陳義明本來就是屁股上有一堆屎,想打他的人多,挨打肯定就是白挨。
陳義明再打電話,電話出現嘟嘟的聲音。
他叼著香菸,站在江州學院後門,有獨自行走的女學生經過時,還有意吐煙圈,朝女學生噴過去。
一個女學生用手扇開噴過來的煙圈,罵了一句:「臭流氓。」
陳義明嬉皮笑臉地道:「我是臭流氓,難道你試過?只有試過,才知道我真的是臭流氓。」作為一名經驗豐富的厚臉皮中年賭徒,調戲未經歷過社會險惡的女學生還是能夠勝任,女學生和陳義明對罵幾句後敗下陣來,惱羞成怒地回了學院。
不一會兒,女學生帶著三個男同學出現在院門。三個男同學都是人高馬大,在女學生的指點下,朝著陳義明圍了過來。
好漢不吃眼前虧,陳義明沒有逞能,拔腿就跑。儘管男同學年輕氣盛,還是沒有追上逃跑的中年人。停止追擊後,他們驕傲地與女同學會合,找地方擼串喝啤酒。陳義明缺乏鍛鍊,跑了幾百米,一顆心都差點跳出來。他正在公路邊如豬一樣喘氣,一輛麵包車停在身前。兩個如狼似虎的壯漢跳下車,一人直接把陳義明按倒在地,道:「你還跑,趕緊還錢!」另一人就拿起泡沫板,在陳義明身上刷油漆。
陳義明見到兩人動作,大叫倒霉,道:「你們是曾老大的人吧,我明天就能還錢。真的能還錢,絕不騙人。」
刷油漆的漢子迅速幹完活兒,罵道:「信你個鬼,還敢騙曾老大,活得不耐煩了。」取出一根短棍,對準陳義明的小腿骨砸去。只聽得「咔嚓」一聲,陳義明發出一陣鬼哭狼嚎般的慘叫。刷油漆的漢子是狠人,一不做二不休,對準陳義明的另一隻腿砸去。
砸完人以後,兩人跳上長安車,消失在黑夜之中。
4月4日,碎屍案案發第七天,夜。
東城區,金色天街附近的羅馬公園小區,許大光開車直接進入地下車庫,停好車後,坐電梯直上五樓。
羅馬小區是老城區的花園洋房,只比金山別墅區和高森別墅區稍遜,是江州市鼎鼎有名的二奶三奶聚居區。
這是別有風味的小家,家中養了一隻「金絲雀」。「金絲雀」來自大城市,說話辦事都是嬌滴滴的,有著許大光挺喜歡的新潮勁。許大光是土生土長的江州人,以前在向陽大隊時是農村戶口,後來才轉成城市戶口,在其少年時代就是一個純粹的農村娃。他和其他農村娃不一樣,討厭農村的「土味」,更不以「土味」自豪,而是真正喜歡城市裡的一切,包括生活方式,包括女人。
韓小涵是來自陽州的年輕女子,與許大光成為戀人有一年多時間。這個年輕女子皮膚如綢緞一段光滑,抱在懷裡似乎隨時都有可能從懷裡滑出來。
更讓許大光著迷的是這個女子會撒嬌,每次在電話里聽到嗲聲嗲氣,他渾身的硬骨頭就會變軟。許大光迷戀這個女人,他第一次為外面的女人買房子,並且養了起來。
「憨憨,我回來了。」許大光彎腰換鞋,對著客廳道。
韓小涵從裡屋跑出來,叫了一聲「親愛的」,跳起來,雙手摟住許大光的脖子,雙腿夾在許大光的腰上,親了親他的臉頰,道:「大光,想我沒有?」
許大光道:「當然想了。」
韓小涵道:「哪裡想?」
許大光胯部向上靠了靠,道:「你還真是個憨憨,男人嘛,想女人的時候當然是用下面想。」
韓小涵嘟著嘴,道:「你真是個大流氓,不過我喜歡。我剛洗完澡,在床上等你,你趕緊洗了過來,這可是殺威炮。」
每次許大光來到羅馬小區,二人見面都會親熱一番,韓小涵戲稱為「殺威炮」,離開時,兩人還會親熱,這一炮就是「馬後炮」。韓小涵從許大光身上下來之時,朝臥室走去,一邊走,一邊就瀟灑地扔掉自己的衣服。
許大光望著小妖精的背影,咽了咽口水,腦袋裡莫名想起了老婆的模樣。平心而論,劉清秀還是不錯的,家裡家外都是一把好手。可是和眼前的小嬌精憨憨相比,劉清秀就是黃臉婆了。
他來到衛生間,打開浴頭,準備沖洗下面。韓小涵推開衛生間門,伸頭往裡瞅了一眼,道:「我就知道你會偷懶,只洗下面一點。你從采砂廠回來,有河邊的魚腥味,好好洗一洗。我在床上等你喲。」
許大光這才站進從天而降的熱水中,徹底清洗身體。昨夜他在外陪重要客戶玩了一個通宵,早上起來累得腰酸背痛,熱水包裹身體後,疲倦感一點點襲來。他從衛生間出來,打開冰箱冷藏室,從裡面拿出一排帶有外文商標的罐裝飲料。這是從國外帶回來的男性功能飲料,在做愛前飲用,能讓男人狀態神勇。
罐裝飲料價格不菲,口感一般,功效不錯。
許大光站在冰箱前,扯開拉環,拉環發出一聲輕響。在這一剎那間,他有點恍惚,眼前似乎出現了兒子兩三歲時的身影,兒子兩歲到三歲時是最討人喜歡的階段,黏著父母,總是拿著最喜歡的坦克玩具,嘴裡發出「嗚嗚」的聲音。兒子死後,他沒有過於悲傷,只是時不時會想起兒子幼時的模樣。今天,他多次想起兒子小時候的模樣。
「大光,還在做什麼?磨磨蹭蹭的。」
「我來了。」
許大光甩了甩頭,似乎這樣就能將剎那間的恍惚趕走。
長年在采砂廠工作,他養成了大口喝水的習慣,二分之一的飲料被他直接倒進了喉嚨。
飲料罐掉在地上,發出砰的一聲響。
疼痛感如手榴彈一般在許大光頭腦中爆炸,大腦轟轟作響。許大光猛烈地咳嗽起來,呼吸困難,大顆的汗水從毛孔中鑽了出來。
韓小涵在床上等了一會兒,不見許大光過來,招呼幾聲也沒有迴響,便佯裝生氣。等了一會兒,還不見許大光過來,她便下床,穿了一件露胸的性感睡衣,來到客廳。客廳里有一股難聞的味道。
韓小涵來到轉角冰箱處,發現許大光倒在地上,呼吸困難,地上有許多嘔吐物。她嚇得傻住,隨即發出驚天動地的尖叫。
刑警支隊常務副支隊長陳陽、副支隊長老譚、重案一組組長侯大利、法醫李主任、法醫湯柳、勘查室主任小林等人接到電話,從城市各個角落奔向羅馬小區。
兩年多的刑警生涯,見識了太多血案,侯大利已經非常老練,進入案發現場,聞了聞空中的味道,低頭看了看已經沒有呼吸的許大光,道:「死者是許海的爸爸許大光。地面有嘔吐物,極有可能是蓖麻毒素中毒。這個案子和碎屍案可以串併案偵查。」
老譚如今是副支隊長,進入現場以後仍然戴上了口罩、頭套、手套和腳套,與小林蹲在一起檢查現場。
陳陽臉色平靜地站在客廳中央,道:「碎屍案加上這起投毒案,兇手比我們預想的要狡猾,案情比預想的要複雜。告訴大家一個好消息,我剛才接到滕麻子的電話,縱火案破了。滕麻子從縱火案中解脫出來,還可以抽調二組部分同志,把力量加到碎屍案和投毒案。」
此消息對於常務副支隊長陳陽來說是減輕壓力的好消息,三起惡性案件,終於有一個告破。這個消息對於侯大利來說就有些複雜,一方面,他沒有任何理由拒絕滕鵬飛大隊長過來領導案偵工作;另一方面,他仍然在內心深處希望由自己領導重案一組偵破此案。
小林做完地面勘查後,打開冰箱。
冰箱裡沒有一般家庭常見的未加工食品,主要是飲料、酒水、牛奶和水果。在冷藏室里有兩瓶清酒,擺放得整齊。冷藏室側門還剩下四罐男性功能飲料。
侯大利站在冰箱前,頭腦中出現了一幅畫面:一個面容模糊的人在屋裡轉圈,思考投毒方案。他觀察了客廳和臥室的水杯、飲料等物品的陳設情況,沒有找到精確導向許大光的方法。他打開冰箱,拿起飲料罐,看罷英文商標,這才將蓖麻毒素注射到男性功能飲料之中。
他渾身打了一個激靈,如果兇手精確投毒於男性功能飲料,那就有兩種可能性,一種是他認識這種飲料,另一種是他能讀懂商標。
如果是第一種情況:卓越的妻子王芳在咖啡廳上班,他有可能接觸過這種飲料;楊智作為俱樂部老總,經常帶隊出國,也有可能認識這種飲料;汪建國在廣州辦企業,不排除喝過這種飲料;陳義明則是個賭徒,或許知道這種男性飲料。
如果是第二種情況:只能是汪建國或者汪遠銘可以讀懂商標。
小林道:「我用放大鏡檢查了喝過的那罐飲料,飲料罐上的標籤被動過,蓖麻毒素應該是被注射進入飲料的。在許海房間,餅乾和香菸里都有蓖麻毒素。冰箱裡的所有東西都要帶回去,徹底檢查。」
侯大利道:「我估計清酒裡面也有毒素,兇手只是針對許大光,不願意傷及其他人。」
湯柳檢查屍體體表後,來到侯大利身旁,道:「屍表沒有外傷,從屍表情況以及韓小涵講述的情況來看,應該是蓖麻毒素中毒。蓖麻毒素髮作沒有這麼迅速,兇手是高手,可能有其他成分混合在裡面,但是很難檢測。」
現場勘查還在繼續,殯儀館的車來到底樓,工人將屍體拉往設在殯儀館內的解剖室。樓外,窗口伸出不少腦袋,朝中庭張望。
儘管現場情況還沒有匯集,但侯大利心中已經有數:碎屍案的兇手不僅在許海的飲料瓶中投放了蓖麻毒素,同時還在許大光家中投放了蓖麻毒素。
他再次升起一個巨大疑問:兇手是如何進屋的?兇手的蓖麻毒素來自何處?
羅馬小區是花園洋房,物管規範,監控鏡頭眾多,外人進入小區很容易留下痕跡。侯大利將江克揚叫到身邊,道:「投毒時間有可能在3月28日前後,兇手肯定會有前期偵察的過程。趕緊拷貝所有能拷貝的視頻,兇手是人不是神,不管如何狡猾,都會留下痕跡。你直接和周濤聯繫,讓他和易思華提前介入。」
碎屍案未破又生新案,重案一組面臨更大壓力,江克揚對臉皮繃緊的侯大利道:「有了新案其實是好事,線索會更多,否則我們很難走出碎屍案的怪圈。」
侯大利道:「晚上要辛苦,我們得連夜詢問韓小涵和陳菲菲。你問韓小涵,張國強問陳菲菲。如果問出新情況,還得繼續深入,你們要有思想準備。」
江克揚道:「熬夜對我們是家常便飯,只要能有戰果,一切OK。」
重案大隊大隊長滕鵬飛從長盛縣趕到了現場。
由於縱火案告破,陳陽神情中的焦灼感幾乎是一掃而空,把侯大利和滕鵬飛叫到身邊,道:「這一段時間都缺兵少將,手長衣袖短,大家都辛苦了。許大光被毒死,這對我們來說是壞事更是好事。增加了一起兇殺案,引得社會不安,這是壞事。好事在於串併案後,線索更多,或許某一條不起眼的線索就能最終解決問題。許家父子遇害,許家是大家族,挺愛到政府大樓前喊冤,滕大隊要把主要精力放在碎屍案和投毒案上。案發七八天了,我們不能再無進展,必須有所突破。」
常務副支隊長看的是支隊全局,對於他來說,只要破案,誰來破案都一樣。對於侯大利來說則不一樣,自己負責的案子不僅沒有及時破案,還橫生枝節,又出意外,本就臉面無光,聽到陳陽要求滕麻子把主要精力放在碎屍案和投毒案上,臉上猶如被抽了一鞭,火辣辣的,異常憋屈,窩囊得緊。
滕鵬飛揉了揉臉皮,道:「我是在案發之日接觸過碎屍案,後來主要精力放在縱火案上,不了解偵辦情況,現在沒有想法,先看一看,聽一聽,明天開會我再談。」
陳陽道:「今天晚上不緊接著開案情分析會?」
滕鵬飛抬起手腕看了看時間,道:「理化檢驗需要時間才能出結果,偵查員還得做筆錄,弄完這些時間都很晚了。我同意侯大利的意見,此案和碎屍案是同一人所為,甚至投毒時間都接近。投毒很可能是八天前的事,深夜調查走訪沒有意義,也沒有必要開案情分析會。大家晚上好好睡一覺,恢復體力,有了精神,腦袋才清醒。」
陳明採納了滕鵬飛的意見,決定明天上午9點召開案情分析會。
這七天時間,侯大利隨時隨地都在琢磨碎屍案,所有線索都在頭腦中,當前最大問題就是大量線索糾纏在一起,構成一個謎團。他隱隱覺得謎團透著光亮出來,順著透出的些許光亮,一定能將謎團解開。
不等現場勘查結束,他回到刑警老樓底樓辦案區,聽江克揚和伍強詢問韓小涵。
韓小涵坐在椅子上,雙手緊抱,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她已經從最初的震驚中恢復過來,此刻最擔心自己被當成兇手,所以有問必答,十分配合,
江克揚道:「冰箱裡的飲料,你喝過沒有?」
韓小涵道:「我要減肥,從來不喝飲料,而且,冰箱裡的飲料是男性飲料,國外進口的,我不會碰的。」
江克揚道:「飲料是進口的,你怎麼知道是男性飲料,商標和介紹全是英文。你看得懂英文商標嗎?」
韓小涵道:「我看不懂英文,但許大光給我提過幾句,叫我別碰。」
問到這裡,江克揚和侯大利對視一眼。
侯大利完全能夠了解江克揚問話的思路:在碎屍案中,兇手向許海飲料瓶中投放了蓖麻毒素,向許崇德和段家秀投放了適量的安眠藥,說明兇手沒有濫殺。在許大光家中投毒案中,兇手應該是相同思路,將蓖麻毒素放置在男性飲料中,以防止其他人誤服。
江克揚問道:「你是常住江州,還是住在其他地方?」
韓小涵道:「我以前主要住在陽州,有時候過來和許大光見面,才住到羅馬小區。今年住的時間最長,元旦來,過完春節才離開。」
江克揚道:「這一次是什麼時間過來的?」
韓小涵道:「前天來的,4月2日上午到的江州。」
江克揚道:「誰能進入羅馬小區2-5-5號房間?」
韓小涵道:「許大光和我,只有我們兩人才能進入。」
江克揚道:「房子不小,沒有請阿姨?」
韓小涵道:「有一個家政阿姨鍾明莉,負責打掃衛生和煮飯。她是江州城裡人,有住房,不住在這裡。她有家裡鑰匙,每天都過來打掃衛生。如果我和大光在家,她還要負責煮飯。」
江克揚道:「談一談鍾明莉的具體情況?」
韓小涵道:「大光是本地人,家住東城,所以我到西城的家政公司找的鐘明莉。這是家政公司名片,還有鍾明莉的身份證複印件。鍾大姐是去年秋天過來的,平時打掃衛生。我過來的時候,她就要買菜煮飯。許大光兒子被殺後,許大光就想要讓我懷孕。他承諾只要懷孕就給我一百萬現金,還給我在陽州買一套房子。」
江克揚道:「你懷孕了嗎?」
韓小涵道:「以前我都做了避孕措施的,最近才沒有避孕,也不知道懷上沒有。我和許大光感情很好,不信你們可以問鍾大姐。」
韓小涵從相貌、氣質到衣著都是典型的都市麗人模樣,許大光則是土生土長向陽大隊的土著,如果不是金錢的力量,都市韓小姐絕對不會與土著許大光有任何糾葛。侯大利剛剛偵辦了吳煜案和二道拐黑骨案,對金錢對人性的侵蝕有具體而深刻的體會,眼前的韓小涵又是一起活生生的例子。他對韓小涵沒有太多惡感,甚至還有一絲絲憐憫。
詢問結束,侯大利和江克揚短暫地交流了幾句。江克揚道:「韓小涵很聰明,急於脫身,說的都是實話。明天我們去調視頻,再去詢問保安,應該就能查證。」
侯大利道:「韓小涵沒有毒死許大光的動機,而且毒品是蓖麻毒素,和許海案有關。」
與此同時,張國強和嚴峰在辦案區詢問陳菲菲。
陳菲菲最初還以為警方是調查陳義明被打斷雙腿之事,做好了「打死都不說」的準備,誰知警方反覆詢問許大光和羅馬小區的事,她最初頗為疑惑,當得知許大光死亡後,愣了愣神,想起極有可能泡湯的五十萬元,哇地哭了起來,邊哭邊罵道:「我怎麼這麼命苦。誰他媽的要殺許大光,能不能晚幾天再殺,啊,能不能晚幾天再殺?」
江克揚剛剛詢問過韓小涵,了解前因後果。所以,詢問鍾明莉的任務繼續交由江克揚和伍強。侯大利則繼續旁聽。
鍾明莉,女,53歲,曾經是市絲廠女工,如今是顧家家政公司的金牌家政人員。
家政人員鍾明莉是在半夜被帶到刑警新樓。來到辦案區時,她還在對民警道:「我明天要工作,起來得很早,現在這麼晚了,還帶我到這邊做什麼?」
江克揚道:「明天你不用去做飯了,韓小涵知道。」
鍾明莉一臉疑問,道:「她家出什麼事了?」
江克揚道:「你帶許大光家鑰匙沒有,給我看一看。」
鍾明莉的鑰匙串很簡單,一把家裡的普通鑰匙,另一把是製作精美的防盜門鑰匙。
江克揚道:「這一段時間,有沒有外人來到韓小涵的家裡?」
鍾明莉猜到可能出了什麼事,緊張起來,道:「沒有,韓小涵不是本地人,沒有什麼朋友。許大光的朋友也不會來羅馬小區。除了我以外,我從來沒有看見過其他客人。」
江克揚道:「你是怎麼到許大光家做事的?」
鍾明莉道:「我的家政培訓證掛在公司。韓小涵到公司來挑人,挑中了我,我就到他們家工作了。他們家人口簡單,工資也高,是一家好老闆。」
江克揚道:「你以前是否認識許大光和韓小涵?」
鍾明莉道:「我不認識。」
江克揚道:「你是否知道他們的關係?」
鍾明莉道:「當然知道,羅馬小區有很多這種關係。我們做家政的平時閒一點的時候,偶爾會在院子裡聚在一起聊天。」
江克揚道:「你們聚在一起,會不會談起自己的老闆?」
鍾明莉道:「做家政的都是中年婦女,都喜歡聊天,聊天自然就會講到家長里短。」
江克揚又問:「在家政人員中,有沒有人認識許大光?」
鍾明莉道:「當然有。有一個叫張紅的大姐就是東城的,認識許大光,講了許大光很多故事,我才知道許大光是向陽大隊出來的大老闆。不管別人怎麼評價,許大光對我還是不錯的。警察同志,是許大光還是韓小涵出了什麼事?這兩人都是好人,不會出事吧?」
江克揚道:「張紅的手機號碼和家庭住址?」
鍾明莉說了手機號碼後,道:「我不知道張紅具體住在哪裡,應該是住東城老師範校那一段。」
詢問即將結束之時,一直埋頭記錄的侯大利放下筆,道:「鍾明莉,在這一段時間,你的鑰匙是不是一直在身邊,是否有其他人能接觸到鑰匙,你別急著回答,好好想一想。」
鍾明莉忍不住再問:「許大光到底怎麼了?」
許大光是向陽大隊的名人,市局的《案情通告》肯定會在明天一早出來。若是明天不出,謠言必然會傳遍江州。與其讓謠言四起,不如警方主動發布,這已經在江州市公安局形成共識。侯大利緊盯鍾明莉,用眼神威逼對方,增加其壓力,道:「許大光死在家裡了。你要把知道的事情好好想清楚,原原本本地告訴我們。」
鍾明莉頓時驚慌起來,道:「這事和我沒有關係,我每天做完事就離開。」
江克揚道:「你回憶一下,鑰匙是否有其他人用過?這很重要,你要想清楚。不要急著回答,想清楚。」
鍾明莉明顯緊張起來,想了一會兒,道:「我的鑰匙平時都放在皮包里,沒有人用過我的鑰匙。在3月中旬吧,我遇到過一件事,現在想起來有些奇怪。我提著菜籃子在市場逛,走了一圈,只買了兩樣菜。有一個男的說是撿到我的錢包,要還給我。我接過錢包,打開檢查,什麼都沒有掉。還沒有來得及謝謝那個男的,那個男的就轉身走了。」
江克揚道:「那個男的多大年齡?」
鍾明莉道:「是個中年人。」
「等會讓你辨認一下相片。」江克揚又道,「3月中旬,具體是哪一天?」
鍾明莉想了想,道:「具體是哪一天,我記不清楚了,大體上就在中旬。那天韓小涵從陽州回來,所以我到菜市場去選土雞,給她燉土雞湯。」
兩三分鐘後,伍強拿了十張相片過來,裡面有汪遠銘、汪建國、卓越、陳義明、楊智、蔣帆以及另外四人的相片。鍾明莉面對並排擺開的相片,道:「時間隔得太久,又只是見了一面,我有可能記不起來了。」翻看了一會兒相片,她拿出汪建國的相片,道:「是他。當時我覺得這個人斯斯文文的,一看就是有教養有文化的人。他還給我錢包,我還真以為是我不小心弄丟的。」
這是一個重大收穫,許大光殺人案中兇手能持鑰匙進門的原因或許查到了:汪建國通過鍾明莉的渠道,複製了許大光在羅馬小區住房的鑰匙,潛入其住房,將蓖麻毒素注射進了飲料罐。
詢問完兩人,時間不知不覺滑到了夜裡十二點。侯大利、江克揚和伍強到重案一組小會議室抽菸,喝茶,討論案子。
侯大利沒有因為找到「盜取鑰匙」的汪建國而興奮,冷靜分析道:「汪建國在3月28日晚有明確不在現場的證據。鍾明莉所言在法庭上也做不了證據,汪建國撿到錢包,然後還給鍾明莉,這是做好人好事,除此不能證明其他。」
江克揚道:「汪建國取了錢包,肯定是想要複製鑰匙,全市配鑰匙的都有登記,很快就能查出來。明天就抽出人力調查此事,只要汪建國配了鑰匙,那就跑不掉。」
伍強打了一個大哈欠,道:「從目前掌握的線索來看,案子就是汪建國做的,就是不知道他用了什麼障眼法,能有如此明確的不在場證明。我覺是有另一種可能,是兩人犯罪,汪建國在前面策劃了整個行動。真在行動的時候,他找到明確的不在場證據,另由他人殺人。」
侯大利道:「我們以前討論過雇兇殺人,可是雇兇殺人的重點在殺,而不是泄憤。」
伍強道:「不一定是雇兇殺人,汪建國總有關係很密切的親戚吧,殺手也有可能是汪家的直系親屬。」
這正是侯大利腦中漸漸成型的思路,被伍強打著哈欠隨口說了出來。侯大利舉了舉大拇指,道:「老伍的思路很好,或許就捅開了那層窗戶紙,直系親屬中最有可能的就是汪遠銘。」
江克揚搖頭道:「汪遠銘年齡太大,恐怕幹不了這種體力活。在第一次現場分析會上,譚支隊判斷兇手是體力很好的中年男人,我還是同意這個判斷。」
侯大利道:「這個案子之所以遲遲未破,或許是我們都存在誤解,認為殺人者是體力很好的中年男人,實際上我們要去掉中年兩個字,殺人者是體力很好的男人,老年人的體力也有可能很好。一切皆有可能,我們不能自我設限。大家散吧,明天又是一場硬仗,今晚要好好睡一覺。」
分手之後,侯大利毫無睡意,沒有回江州大酒店,直接來到刑警老樓。他站在老樓門口,抬頭,果然在三樓還有燈光。
周濤這個夜貓子,不到凌晨兩三點不會睡覺。他見到侯大利,叫苦連天道:「視頻量太大,我就是三天三夜不睡都無法將所有牽涉汪遠銘的視頻找出來。」
侯大利道:「你和易思華上次統計十二個監控點時,比今天任務更重吧,我相信你能夠完成。」
周濤拿出一個硬碟,笑道:「你這人一點都不幽默,我已經把視頻中所有與汪遠銘的找出來,剪輯成一個盤,方便使用。」
侯大利摸了摸臉頰,道:「我很古板嗎?」
「古板倒不至於,就是太嚴肅了。連續看了十幾個小時的視頻,我真不行了,得趕緊睡一會兒。」周濤打了個哈欠,道,「組長,我為了碎屍案甘願當牛做馬,這種精神是不是值得你表揚和獎勵。」
侯大利道:「你想要什麼獎勵?」
周濤道:「那次和你一起到江州大酒店,底樓有一個彈鋼琴的姑娘,彈得很好聽,她是長期來彈琴嗎?」
侯大利道:「我知道你說的是誰,別人都叫她朱朱,是杜文麗的朋友。」
周濤道:「杜文麗是誰,感覺挺熟悉。」
侯大利道:「師範後圍牆遇害的那位,朱朱彈琴,杜文麗偶爾去唱歌。你想認識,我可以讓顧英給你們介紹。」
周濤道:「隨口一說,也不用太正式,到時再說吧。」
來到三樓資料室,侯大利泡了一杯清茶,暫時沒有打開與汪遠銘有關的視頻集,而是拿出一張白紙,寫下思路。
第一條,卓越在3月28日晚去做過大保健,晚十二點還在家,基本沒有潛入許崇德麻將館的可能性;
第二條,楊智和杜耀在3月28日十二點前在向陽五金店前毆打了許海,有從麻將館出來的人證實這一對夫妻離開向陽小區的時間;
第三條,陳義明作為繼父,又是一個爛賭徒,藉機從許大光處要錢是可能的,但是碎屍的概率小;
第四條,汪建國有強烈動機,還有諸多線索指向他,但是,他在3月28日有明確不在兇殺現場的證據。
至此,案件陷入困境。
侯大利一度猜測四家受害人雇兇殺人,但是雇兇殺人最大的問題在於兇手殺人即可,而不必碎屍和拋屍。碎屍、拋屍、懸掛在榕樹上的頭顱和丟失的生殖器都顯示兇手不僅殺人,更是要泄憤。當老薑局長和朱林自告奮勇追查楊帆案時,侯大利只覺得厚厚的思維蔽障被捅開一條大縫:四家人除了受害者的爸爸以外,還有外公、爺爺,這些人也有可能作案。
長期跟蹤此案的偵查員逐漸也意識到這一點,包括伍強、江克揚等人都提出類似的觀點,只是沒有能夠深入下去。
侯大利在白紙上列出了四家受害家庭中的老年人。
卓家:卓佳的外公、外婆不在本地,案發時沒有到江州,作案的可能性極小。卓佳的爺爺七十六歲,在3月28日晚,他與孫女、妻子住在一個房間,能夠互相印證,沒有作案時間。
楊家:楊杜丹丹的外公有氣管炎,身體不佳,走路都要喘氣,住在實驗小學另一套房子,作案可能性不大。楊智的父母在外地,案發前後不在江州。
陳家:陳義明的父母皆去世,朱燕的父母在農村,案發前後兩人都在城外。
汪家:汪欣桐平時和爺爺奶奶生活在一起,在3月28日當天,汪遠銘獨自一人在家,有作案嫌疑時間。只不過汪遠銘年滿八十二歲,這個年齡是否能完成碎屍和拋屍這種體力活,仍是一個問題。
在頭腦中將所有線索都清理一遍後,侯大利這才開始查看所有與汪遠銘有關的視頻。經過剪輯的視頻只有半個小時,大部分是汪遠銘買菜回家以及與家人一起外出時被錄下的鏡頭。汪遠銘的線路固定,就是「菜市場—家—大象坡公園」三點一線,他出現在學院街和學院小巷交叉路口的監控鏡頭很多,有在碎屍案前,也有在碎屍案後。
侯大利在白紙上寫下:汪遠銘熟悉大象坡。
侯大利取來自己高清攝像頭所錄的視頻,調至汪家。以前他的注意力聚集在汪建國身上,尋找其破綻,忽略了對其他人的觀察。這一次調整了重心,將注意力集中到汪遠銘身上。看第二遍時,他注意到一個異常點:汪遠銘單手提著菜籃回家,放在客廳,隨後由張小舒提菜籃進廚房。汪遠銘提菜籃非常輕鬆,而張小舒是雙手提起菜籃,身體朝左傾,顯得菜籃很重。
侯大利在白紙上記下「汪遠銘力量大」,並加上兩個著重符號。
在此條上方,還有另外一條記錄加上了著重符號:兇手在床邊放了一個板凳,應該是碎屍時休息所用。
記下這三條後,侯大利如獵人見到了隱匿很深的獵物,有些興奮。他稍稍休息,做了幾段小時候課間眼保健操的動作,又調出第二次前往汪家時所錄的視頻。
這一次視頻是在報刊欄前錄製的。鏡頭裡,汪建國不慌不忙地回答問題,沒有破綻。侯大利目光無意間越過汪建國,看向報欄。
江州學院在搞院慶,在報欄里貼有大紅色的「江州學院英雄榜」,介紹五十年間為學院做出重要貢獻的教師。其中一張英雄榜上的相片分明就是汪遠銘。而在當天面對面時,除了汪建國以外的信息經過眼睛後並沒有引起反應,今天調整思路後,他第一眼就看見了報紙上的汪遠銘頭像。
視頻很清晰,由於角度不同,很難看清楚具體內容。侯大利乾脆下樓,開車直奔江州學院家屬院。夜十一點,家屬院內安靜祥和,偶爾出現的行人都腳步輕緩。侯大利不知不覺中放慢了腳步,讓自己與整個環境相協調。
報欄依然有「江州學院英雄榜」,汪遠銘排在英雄榜的第三位,處於第一排的位置上。正因為排名高,位於侯大利胸口的攝像頭才能拍到他的頭像。
借著路燈,侯大利站在報欄處細讀汪遠銘的英雄事跡。剛讀了一分鐘,他就意識到自己當初錯過了多麼重要的線索。
「汪遠銘來到秦陽農村以後,不在意最年輕右派的特殊身份,積極投入生產隊工作,多次被公社評為勞動積極分子。他獲得了公社上下的信任,擔任生豬飼養和宰殺工作,成為遠近聞名的現代庖丁。」
這一段話,明明白白地告訴了人們汪遠銘有屠宰經驗。侯大利一直將「社會關係和行為軌跡」視為辦案的基礎,由於汪遠銘年滿八十二歲,沒有納入偵查視線,如此重要的線索居然就在眼前滑過,絲毫沒有引起他的注意。
「汪遠銘不僅成為庖丁,還成為遠近聞名的赤腳醫生,甚至還是當地有名的接生婆,凡是遇到難產婦女,社員在沒有辦法的時候,都會來找汪遠銘。」
這一段話,變相指明汪遠銘懂得醫學知識,利用安眠藥就順理成章,懂得使用蓖麻毒素也很正常。
「汪遠銘回到學院後,拿起放下多年的書本,重新走上講堂。他是山南大學數學專業畢業生,原本回到講台上講授數學,接到籌建理化實驗室的任務後,沒有講條件,毫不猶豫地接受了新任務。經過近四十年奮鬥,我院理化實驗室成為全省最先進的實驗室。」
這一段話,說明汪遠銘有很強的組織領導能力以及動手能力。
「退休以後,汪遠銘被返聘回學院,直到七十歲才正式離開工作崗位。退休以後,仍然發揮餘熱,參加了學校老年合唱團和老年長跑隊,年過八十,仍然活躍在學校舞台上。」短短的一則英雄事跡,在侯大利眼中,似乎專門為了解答自己的疑惑。
在碎屍案發生之初,之所以沒有把七十歲以上老年人納入偵查視線,是碎屍、拋屍和懸掛頭顱需要體力。整個現場只有一種模糊腳印,雖然模糊腳印沒法告訴我們兇手是誰,卻透露出兇手現場只有一個男性。在拋屍現場,屍塊分布極有規則,顯示拋屍大概率也是一個人完成。正因為有這個判斷,所以侯大利這才集中精力在中年男人身上。
如今轉變思路,把老年男人也納入偵查視線,頓時撥雲見日,豁然開朗,各種被忽略的與汪遠銘有關的線索紛紛湧現。
以前的阻礙是汪建國具有絕對可靠的不在場證據,汪遠銘年滿八十二歲,案件在此就無法推進。如果汪遠銘是兇手,那麼一切迎刃而解。汪建國策劃,汪遠銘實施,父子倆配合,天衣無縫。
侯大利打開手機相機,拍下榮譽榜上的資料。
找到兇手的尾巴,距離抓到兇手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如果證據無法閉合,事情也很麻煩,甚至有可能眼睜睜看著兇手逍遙法外。思考良久,侯大利準備離開,從樓房外小道走上小公路時,迎面遇到三個人。
學院正在大規模搞院慶,為了增加喜慶的氣氛,大規模安裝了led燈,光線由暖光變成了冷光,省電的同時也提高了亮度。侯大利和汪建國迎面相視,不約而同停下腳步。
汪建國右手放在胸前,迅速擺了擺。侯大利看懂了這個手勢,明白汪建國不想讓女兒再想起以前的事來,便沒有主動招呼。
汪建國停下腳步,如老熟人一般,道:「喲,好久不見了。」
侯大利道:「晚上還要鍛鍊啊,我得向你學習,肚子都長肥肉了。」
汪建國回頭對張小舒道:「你們先回家,我聊幾句再上去。」
汪欣桐一直沒有與侯大利見過面,自然不認識眼前的人是誰。張小舒見過侯大利,只是微微點頭,便和汪欣桐一起上樓。
汪欣桐和張小舒在樓門洞消失以後,汪建國道:「侯警官,有事嗎?」
侯大利道:「辦了事,再隨便逛逛。」
汪建國明白侯大利肯定不會在晚上發神經,來到學院家屬區散步,多半還是為許海之死而來,道:「帶女兒跑了步,出了汗,如果沒事,我先回家了,再見。」
汪建國上樓後,喝了一杯溫水,又在衛生間沖淋。出來之後,張小舒坐在客廳,電視打開,聲音調得極低。
「妹妹已經睡了。剛才,侯警官來做什麼?」
「我沒有問。」
「他深夜跑到家屬院來查什麼,簡直莫名其妙。」
「欣桐的狀態比以前好,我們要堅持陪她鍛鍊,還要多聽音樂。」汪建國知道侯大利為何事而來,沒有多談。
「欣桐狀態好多了,費教授給的方案是正確的。藥物治療也得堅持,按劑量服用就沒有大問題。兩害相權取其輕,服藥的副作用比病情發展的危害要小。」
「我相信醫學,聽費教授的。」
張小舒猶豫了一會兒,道:「姑父,我下載了一個招考啟事,你幫我看一看。」
汪建國看了一眼啟事,驚訝地道:「你要考江州的法醫?」
這是山南省公安廳的招干啟事,用人單位是江州市公安局,職位名稱是法醫職位,職位類別是警務技術,職位描述是從事法醫相關工作,專業要求是法醫學、臨床醫學,及其他近似專業。
汪建國道:「你的專業倒是符合招考條件,我不能理解你為什麼要考法醫,這對女孩子來說不是一個好職業。」
張小舒道:「我考法醫是受侯大利影響,我姐給我講過侯大利的事,他爸爸是侯國龍,他本來可以過好生活,為了追查殺害女朋友的兇手,回江州當了刑警。我媽的事情到現在都是個謎,我媽性格開朗,與我爸感情也好,怎麼突然間就拋夫棄女離家出走了呢?我和我爸這些年反覆分析當年的情景,總覺得事情蹊蹺,我媽多半是遇害了。我想進入警隊,親自追查我媽出事的真相。」
當年的事還深深印在汪建國腦海中,後來離開江州到廣州經商也與此事有關。他沉默了一會兒,道:「你姑知道這事嗎?」
張小舒道:「我想先給姑父說,再給我姑說。法醫也是公務員,工作穩定。對於學臨床醫學的人來說,轉行法醫沒有技術問題。」
汪建國道:「你已經長大了,自己的路還得自己走,我尊重你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