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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丁麗案有重大突破2

2024-06-03 23:06:10 作者: 小橋老樹

  田甜又道:「受害者臉上有一道傷口,雖然又淺又短,但是相片照得很清晰。她臉上的這道傷口,應該是威逼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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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威逼性損傷是指案犯使用銳器,通過點刺和劃傷動作,造成被害人皮膚和皮下淺表點狀、線狀的擦傷、劃傷和淺表傷。威逼性損傷多出現在謀財和謀性的犯罪中,報復殺人、激情殺人案件里很少出現。威逼損傷還有另一個重要意義,一般來說,威逼損傷發生在殺人之前,而案犯和被害人往往不認識或者不熟悉。

  老譚很了解威逼傷,點頭,習慣性道:「我和田甜的判斷基本一致,相片很清楚,從受害者臉上的細小傷口能夠推斷出這是威逼傷。我前面說得不是太完整,完整的應該是兇手尾隨進屋,先用刀威逼,形成了臉部的威逼傷,制伏了受害者之後,然後用尼龍繩捆住了受害者。整個過程簡略來說,威逼、捆綁、性侵、抵抗、殺害。也許還可以有其他解釋,但我個人認為這個順序最為合理。」

  侯大利一直在思考丁麗案,總覺得有一層窗戶紙沒有捅破,聽到老譚介紹,窗戶中似乎透過一些光,但是仍然模模糊糊。

  約莫半個小時,丁大姐走了過來,道:「雷神前些年來查過好幾次,能查的都查了。」

  老譚道:「確實如此,雷神一直沒有放棄此案,現在還耿耿於懷。」

  一件件物證被擺了出來,沒有新的發現。

  侯大利在陳凌菲案中,通過垃圾桶的一根鴨骨頭找到了兇手的DNA,以前成功的經驗總會在不知不覺中影響後來的行為。這次過來查看物證,他內心深處還是希望能在這方面有所突破。看過物證後,沒有新發現,他有些失望。

  複查過物證,侯大利便和田甜一起回省城陽州。母親李永梅打電話催了幾次,再不回去說不過去。而且,當年國龍集團江州分公司參加了勝利煤礦投標,直接詢問當事人,有可能得到卷宗里無法顯示的細節。

  正走到高速路上,李永梅電話又打了過來,道:「大利,晚上有空沒有?回家來一趟。」

  侯大利在開車,用的是藍牙,道:「什麼事啊?催了幾次。」

  李永梅的聲音陡然升高,道:「我不知道你是神經大條還是怎麼回事,你妹出了這麼大的事,你這個當哥的就這樣漠不關心?今天晚上曉宇也過來,大家一起給你妹壓驚。」

  「好、好、好,晚上肯定要回來吃飯。」聽到「你妹」兩個字,侯大利有些牙疼。

  這些年,父母事業蒸蒸日上,集團主業製造業成為行業代表,現金流充沛,一切看起來都很美好,但是,華麗的大廈有隱隱約約的腐蝕缺口。父親暗地裡有了外房,雖然裡面有涉及繼承企業的複雜原因,終究是有了另外的女人和私生子。母親表面上擁有丈夫和兒子,但丈夫最喜歡做的事情是如獅子一樣雄視四方,發號施令,在集團大辦公室的時間遠遠多過在家裡的時間。兒子為了給楊帆報仇當了刑警,躲在江州,一年難得回家幾次。寧凌就在這個時候來到母親身邊,陪著母親做美容、逛商場,成了侯大利的乾妹妹。這個乾妹妹是母親強加給侯大利的,侯大利本人完全沒有多了一個「妹妹」的認識。

  「你也不要這麼勉強,想回就回,不想回就算了。」

  「我已經和田甜一起在高速路上了。媽,當初還是我第一個衝到地下室,把寧凌救出來的。」

  「那是你的工作,在這種情況下,你不下去,也有其他警察要下去。」

  「好了,不說了,我在開車。」在地下室解救寧凌之時,王永強極有可能在黑暗的地下室,他在暗處,從上而下的警察在明處,存在相當大的風險。侯大利不願意嚇著母親,沒有點明此處,也對「偏心」的母親有點無可奈何。

  晚上六點,侯大利和田甜準時來到位於省城陽州的國龍賓館。

  國龍賓館是侯家人在省城陽州的大本營,侯大利在次頂樓有一間套房。這套房不對外,專供侯大利和田甜使用。李永梅還給兒子在省城留了一套別墅,只不過侯大利難得來省城,每次都住在國龍賓館,別墅成了擺設。

  寧凌是今天晚餐的主角,殷勤地為侯國龍夫妻以及夏曉宇諸人服務。她還是那日舞台上那般打扮,沒有佩戴首飾,只化了淡妝,氣質還真與楊帆有幾分神似。

  坐在客廳沙發上的侯國龍看到兒子進屋,抬了抬眼皮。李永梅最了解丈夫的脾氣和想法,低聲打招呼,道:「我好說歹說,兒子才同意回來吃飯,你別三句話不對就發火,把氣氛破壞了。」侯國龍道:「那我一句話都不說。」李永梅道:「管幾萬人的大老闆,對兒子也要有度量。」

  寧凌知道田甜和侯家其他人關係還略有些生疏,主動挽著田甜胳膊,陪其進入客廳。她又給國龍賓館總經理李丹打電話:「丹姐,大利哥來了,我們開飯吧。」

  等待服務員送菜的幾分鐘裡,所有人都坐在客廳沙發上,圍在一起。侯大利和田甜沒有進屋之時,大家談論國龍集團的事,興致盎然。侯大利和田甜不是國龍圈子裡的人,他們進入時,話題就戛然而止。

  夏曉宇是人精,又對侯家情況了如指掌,主動提起另一個話題,道:「大利,唐山林的案子破了沒有?」

  侯大利搖頭,道:「案子還沒有破。曉宇哥,你和唐山林熟悉嗎?」

  夏曉宇道:「江州只有屁股大一坨,圈子裡的人彼此都抬頭不見低頭見。唐山林跟吳開軍混社會,後來開賭場,放高利貸,再後來做夜總會,涉及的行業多,仇家不少。如今江州最大的夜總會便是隆興夜總會,金家夜總會雖然很高端,論生意火爆程度卻比不上隆興夜總會。」

  侯國龍皺著眉,努力回想唐山林的模樣。雖然近年來他離開了江州,但是仍然關注江州這個發家之地,對江州的政界商界人物還是多有接觸。唐山林不算是江州商界老闆,只能算是吳開軍的副手。吳開軍開夜總會賺了不少錢,由於行業性質,上不得台面。比如丁晨光可以自由出入市委書記辦公室,除了公司規模以外,還與其製造業身份有關。吳開軍作為夜總會老闆,就算有錢,也很難成為市委書記的座上賓。

  侯大利道:「夏哥熟悉江州各方面的情況,唐山林和吳開軍關係如何?」

  夏曉宇道:「吳開軍也算是老牌社會大哥,這人做事還算有分寸,很少逼人到絕路。放高利貸時,對方真是走投無路時,他還會給對方想想辦法。我遇到一件真事,有一個朋友本身沒有多少錢,想一鋤頭挖出個金娃娃,通過關係接了一個兩億體量的工程,啟動資金幾乎全靠貸款和借高利貸,做到最後,由於地勘不仔細,出現了大麻煩,最後資金鍊斷了,眼看著就要做死。吳開軍催了幾次,又親自到工地去看了,他動用了自己的人脈,約了市財政和市建築的相關人員,聚在一起給我朋友出主意,追加了預算,市財政又提前支付了一部分,勉強讓我那朋友吊住了氣。吳開軍再借了一筆錢,也是高利貸,只是還款期定得遠一些。工程結束後,兩個億的工程做成了三個多億,我那朋友還了銀行和高利貸的錢,還賺了一筆。他給我說過幾遍,吳開軍雖然做高利貸,但是為人耿直。」

  侯國龍見兒子聽得十分仔細,插話道:「吳開軍算有生意頭腦,這是放水養魚的辦法。曉宇那位朋友應該就是朱三吧?若是逼得緊了,朱三肯定是跑路,到時一筆爛帳,吳開軍也要受損失。這種做法雖然看起來簡單,但是沒有歷練出來的心胸和眼光,做不到這一點。在所有行業中,商業最能磨鍊人。」

  「常在河邊走,難免會濕腳。吳開軍經營夜總會,帶有一幫小弟,違法犯罪絕對免不了。」侯大利聽得出父親的言外之意,能接受父親用這種方式談話,沒有接話,也沒有反駁,只是客觀地談案子。

  重案大隊很多偵查員都懷疑唐山林之死與吳開軍有關,原因很簡單,唐山林死了以後,吳開軍就成為最大受益者,很多涉黑之事都可以推到唐山林身上。田甜離開了專案組,不了解唐山林案,沒有發表意見。她知道男友不會在家中隨意提起案件,這樣問肯定有目的,便在一旁靜聽。

  李永梅插話道:「唐山林這種混社會的渣滓,遲早要出事。江州以前未破的殺人案破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丁麗案。為了一個案子,還有必要專門成立一套人馬?」

  侯大利順勢就將話題引到丁麗案,道:「105專案組設立的初衷就與丁麗有關,丁麗案未破之前,專案組撤不了。丁麗遇害是在1994年10月,遇害前,丁晨光的公司正在投標勝利煤礦,丁麗遇害和這次投標有沒有關係?」

  夏曉宇道:「警方多次來查這事,若是真有關係,早就應該查清楚了。當年老大一心想抓主業,對煤礦、地產都沒有多大興趣,我對地產有興趣,不想經營煤礦。煤礦受國家政策影響更大,而且礦井裡危險因素多,容易出事。」

  侯大利道:「既然不想做,為什麼要投標?」

  夏曉宇道:「當時是老丁想做,那時他想多元發展,對煤礦和地產都有興趣。我、老金、老秦都是受邀過去圍標的,只有黃大磊才是真正的競爭者。」

  「你們是圍標?為什麼我在卷宗里沒有見過這個說法。」

  105專案組有個好傳統,每月有案件通氣會,侯大利雖然沒有偵辦丁麗案,但是對丁麗案的關鍵點還是比較了解的,這一段時間又在突擊看丁麗案卷宗以及葛、樊小組的調查材料,對「圍標」這個關鍵說法很敏感。

  夏曉宇微笑道:「圍標是違規操作,誰都不會對外說。這些陳年往事對老金來說,都是日常小事,說不定早就忘記了。丁麗遇害跟國龍集團沒有任何關係,為了一個勝利煤礦殺人,值得嗎?老金和秦永國的情況和我們類似,也是幫忙參加投標。唯獨不參與圍標的只有黃大磊,他是突然出現的投標者。黃大磊當時在開石場,恰逢修陽江高速路,大賺了一筆。那時他接連開了三個石場,順風順水,應該也不會為了一個煤礦殺人。丁麗遇害後,丁總很傷心,放棄投標。秦永國當年已經有了兩個煤礦,有管理經驗,也有現成的人手,丁晨光放棄投標,秦永國中標是合理的。」

  侯大利道:「秦永國會不會與案件有關?」

  侯國龍一直在注意聽兒子和夏曉宇談話,聽到兒子提問,下意識搖了搖頭。

  夏曉宇道:「秦永國在江州商界是一條狡猾的老狐狸,算得很精,偷稅漏稅的事絕對會做,但是絕不會傻到殺人放火。警方不要把精力浪費在幾個投標人身上,投標是正常的商業行為。國龍集團這些年投標次數成百上千,有的中標,有的沒有中標;在投標過程中,競爭對手或是其他人出意外也極有可能存在。警方應該換一個思路,在這件事情上面下功夫是浪費時間。」

  幾分鐘後,服務員端著菜盤來到房間。侯國龍不喜家宴過於鋪張,廚房便努力將菜品弄精,每餐都有江州特色菜,今天特色菜就是鹽白菜豆腐肉片湯。此菜的特色在於鹽白菜,是早年行船江州河上的船夫必備抗腐菜品,黃秧白裝盆,用特殊裝置緊壓,直到黃秧白徹底脫水,再放各種調料。侯國龍在世安廠工作期間,喜歡上了這道菜,成為一輩子的飲食習慣。

  湯菜端來,寧凌先給侯國龍盛了一碗湯,湯里有半碗鹽白菜。她又朝向李永梅,李永梅擺手道:「鹽白菜油大才好吃,我晚上要控油。」

  夏曉宇道:「都到家裡了,寧凌別太客氣了,太客氣就把自己當外人了。」

  寧凌沒有忸怩,道:「我得給大利哥和甜姐倒一杯酒。這一次若不是大利哥接了我的電話,我就要在地下室悶死了。」

  侯大利道:「這杯酒可以喝,你也給自己倒一杯,若不是你機警,留下來一部手機,我們還真找不到你。」

  田甜在侯家素來都沒有太多語言,是一個良好的聽眾。她很熟悉楊帆高中時的相片,寧凌如此打扮讓其生出戒心,只是沒有聲張,準備私下與男朋友談一談這事。

  侯國龍瞧了兒子一眼,道:「這一次多虧江州警方行動還算迅速,否則就是災難性後果。我以為江州社會治安這些年已經徹底好轉,沒有料到還有惡性案件。」

  夏曉宇笑道:「老大,這樣說不公平,江州社會治安比起二十世紀九十年代好得太多。那個年代很多年輕人都學古惑仔,囂張到扛著砍刀在街上耀武揚威,現在的江湖大哥都在約束小弟,打架很低級,找錢成為社會人的第一任務。」

  侯國龍道:「明明是黑惡勢力升級,沒有什麼值得誇耀的。」

  夏曉宇道:「老大,至少社會人不會輕易騷擾普通市民了,這就是進步。」

  吃過飯,侯國龍有事離開,李永梅、夏曉宇、寧凌和田甜聚在一起打麻將。侯大利打牌記性太好,基本不會輸,實在沒人的時候才能上桌子。今天湊得起一桌,侯大利便被踢出局,獨自回到房間看電視。

  夜裡十二點,田甜還在打麻將。侯大利躺在床上,丁麗案卷宗的現場勘查相片和物證筐里的物證在腦海中浮現出來,格外清晰。

  八年前,楊帆遇害以後,侯大利出過一次嚴重車禍。車禍以後,侯大利發現自己腦袋似乎出了點問題。他以前就因為出色的觀察能力而被稱為「四眼狗」,而車禍之後,觀察能力更是得到大幅提升,一雙眼睛幾乎像是攝像機一般,視野開闊、清晰,能快速而敏銳地捕捉每一個細節。更讓他吃驚的是,一旦閉上眼睛,關注點的畫面便會自動躍入腦中,細節清晰,結構明確,就像是攝像機的畫面回放功能一樣,一遍又一遍循環播放,供他檢索和審視。

  凌晨一點,田甜回到房間。她輕手輕腳洗漱,剛鑽進被子就被男友抱住。侯大利將女友壓在身下,給女友來了一個深吻。

  「我喘不過氣來了。」

  「你打麻將到半夜才回家,讓我一個人獨守空房,是何罪過?」

  「我不喜歡打麻將,純粹是陪你媽。要進侯家門,我也得主動融入,否則要被嫌棄。」田甜想起寧凌在侯家如魚得水的狀況,道,「你媽是真喜歡寧凌,恨不得讓她成為兒媳。」

  「我媽喜歡沒有用,得我喜歡才行。」

  「你以後少和寧凌接觸,你發現沒有,她的穿著打扮和楊帆有幾分神似?」

  「過敏了,她如今是我的乾妹妹。」

  「以後你回陽州,我儘量和你一起,不是懷疑你,而是不給其他人可乘之機。不管什麼職業,我都是女人。」田甜翻過身,趴在侯大利胸前,親吻了男友嘴唇、鼻子和耳朵。親了一通之後,她又道:「今天打麻將的時候,寧凌談了些王永強的閒話。她在地下室缺氧之時,曾和李曉英在最後階段漫無邊際地聊天,或者說兩人都在自言自語。李曉英患了斯德哥爾摩綜合徵,被救出來以後,痛罵王永強是惡魔。但是據寧凌說,有時不經意間,李曉英會脫口而出『大哥』的稱呼。」

  「這確實是典型的斯德哥爾摩綜合徵,是生命受到嚴重威脅時產生的自我保護,大腦某個部位受到重創,產生了器質性改變。」侯大利對此深有感悟。楊帆之死給他留下了嚴重的精神創傷,八年時間過去了,他都無法面對涌動的水體,甚至嚴重到不能進浴缸。

  「寧凌還說,李曉英說王永強有早泄的毛病,有兩次甚至還沒有進入就射精。每次早泄以後,王永強就變得特別暴力。有一次剛和李曉英親了兩下嘴,王永強就不行了,王永強惱羞成怒,給了李曉英十幾個耳光。王永強為什麼要殺女人,估計也與極度自卑有關係。」

  「等等,王永強早泄?」

  「是啊,這是一種病,並不罕見,得了這種病,一般不會給外人談起。」

  「王永強早泄,會噴在李曉英什麼地方?」

  「沒問,這個細節無關緊要,從常理上,肯定是腹部、大腿之類的地方。」

  聊了好一陣,兩人相擁而睡。

  侯大利一直在做夢。夢中,丁麗案的現場勘查相片和物證再次清晰地顯現出來,侯大利、老譚、小林和田甜抬頭望著投影儀幕布,你一句我一句進行討論。這種討論在日常生活中經常出現,在夢境中出現還是首次。

  田甜以法醫身份道:「從屍體表面以及解剖的圖片來看,兇手行為呈現出一定的矛盾性。乳頭有明顯咬痕,這是推定死者受到猥褻的一個重要原因,但是經過檢驗,死者還是處女,陰道里也沒有查出精液。」

  老譚道:「當年丁麗死的時候,我才到刑警隊,跟著老技術員查看了現場。受害者的衣服被脫了下來,內褲上沒有找到精液。我也發現一個矛盾處,死者的手腕有繩索的綁痕,說明死者被約束,但是死者手臂又有抵抗傷,這有點解釋不清。」

  小林道:「丁麗出事時,我還沒有參加工作,通過後來讀卷宗,發現整個現場沒有兇手的指紋和清晰腳印,其他痕跡也沒有提到,我判斷此人是慣犯,具有反偵查能力。」

  老譚道:「不是沒有指紋,是殘缺的戴了手套的指紋,這點要講清楚,不能馬虎。」

  侯大利是偵查員,又有勘查證,是偵查員中現場勘查技術最好的,屬於技術室的編外人員。他經常和田甜、老譚和小林在一起討論,所以夢境中的對話雖然有小小的誤差,卻格外真實,宛如真實的會議現場。

  四人正在開會討論,忽然桌上手機幾乎同時響了起來,震得大家心神猛顫。一個人手機響,有可能是私事,四人手機同時響動,那絕對有案子,而且是大案子。

  侯大利翻身而起,左顧右看,這才發現剛才做了一個夢。

  「做噩夢?」田甜被弄醒,拿起手機看了看時間。

  侯大利道:「剛才那個夢太真實了,在夢中,我、你、老譚和小林在討論丁麗案,每個人的發言都很有水準,與現實的案情分析會沒有區別。然後所有人的手機同時響起,是有大案子,我就被驚醒了。」

  田甜將手機放回床頭,道:「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你一天到晚都在想案子,當然會做這樣的夢。睡吧,等會兒天就亮了。」

  侯大利隱隱有些想法,又沒有完全想透,乾脆下床,靜坐於窗邊沙發。田甜沒有起床,側身看著自己的男人,看了一會兒,睡意漸濃,慢慢睡去。醒來之時,侯大利還在身邊酣睡。她不忍心叫起男友,躡手躡腳起床。等到田甜從衛生間洗漱回來,侯大利已經坐在床沿,道:「我想重新看一遍丁麗案的物證。」

  田甜道:「你昨天才去過,又要去?」

  侯大利道:「昨晚你說王永強早泄,給了我靈感。如果這個兇手也早泄,說不定會射在床單或者衣服上。我這樣推測也是有依據的,從現場勘查相片來看,運動衣和內褲就在大腿、屁股旁邊,能染上血跡;如果真有早泄,就完全有可能噴到衣服上。由於衣服上有大量血跡,之前沒有發現精斑也很正常。」

  田甜了解侯大利,知道他產生了這個想法以後,肯定會再次複查物證,道:「葛向東和樊勇沒有覆審過物證?」

  侯大利道:「現場勘查是技術活,一般偵查員都只懂基本常識,而葛向東以前在經偵支隊,樊勇以前在禁毒支隊,更是隔行如隔山,肯定不會覆審物證。」

  田甜道:「你反覆審查物證,不擔心葛向東和樊勇有看法嗎?畢竟以前是以他們為主,如果一接手就有突破性發現,會不會顯得他們不夠專業?」

  侯大利道:「我做的一切以破案為最終目的,不會管其他人的看法。他們有想法要自己調整,而不是我去適應他們。原因很簡單,我沒有私心。」

  田甜道:「我陪你去不太妥當,如今王華是你的搭檔。」

  侯大利想起王華高大肥胖的身體,皺了皺眉,道:「王華對現場勘查是外行,到時還得叫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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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來到刑警老樓,侯大利來到朱林辦公室,請求再次複查物證。

  「還要覆審物證?給個理由。」

  聽完侯大利陳述的理由,朱林沉默了一會兒,又道:「你為什麼會想到找精斑?這個想法有點異想天開。」

  侯大利道:「我是從男人的本性來考慮問題,年輕男人看見裸體漂亮女人都應該有反應,更別提兇手。兇手暴起殺人,情緒控制能力不行,真有可能早泄。這是撞大運,也許能撞上,也許撞不上。」

  一行人來到物證室,這一次老譚、小林、小楊和田甜都等在門口。田甜朝著男友悄悄眨了眨眼睛,侯大利也迅速眨了眨眼睛。

  老譚道:「又要複查,有什麼新想法?」

  侯大利道:「我覺得兇手極有可能留下精斑。」

  老譚道:「我們都查過,沒有精斑,受害人還是處女。」

  侯大利道:「有可能體外射精。」

  老譚喃喃自語:「如果體外射精,以前應該能查到。」

  這一次複查物證有了明確目的,侯大利直接從物證筐里取過內褲。丁麗經濟條件很好,雖然是十幾年前的內褲,款式老舊,但是質地優良,在物證筐里躺了十幾年,仍然非常柔軟。

  侯大利翻過內褲,發現底部有少量黃漬,目光便有些停留。

  老譚眼光一直跟隨侯大利,指著內褲上缺損的一小塊,解釋道:「我們剪下來查過,沒有精液,也沒有查到其他人的DNA。黃漬是女性分泌物。」

  朱林背著手站在一旁,臉上沒有表情。

  侯大利剎那間有些走神,腦中形成了一幅畫面:犯罪嫌疑人持刀尾隨進屋,控制住丁麗,用尼龍繩綁住其手腳,第一階段是綁架;犯罪嫌疑人發現丁麗很漂亮,心態發生變化,至少解開了雙手的繩子,對其進行了猥褻;但是隨後應該發生了衝突,導致犯罪嫌疑人凶性大發,揮刀殺人。他搖了搖頭,暫時屏蔽了腦中畫面。

  除了內褲外,物證筐里還裝有死者的外衣褲和床單。江州氣溫季節性強,10月還在二十攝氏度左右,丁麗遇害時穿了一套休閒的運動裝,運動裝沒有破損。侯大利提起床單,一寸一寸細緻揉捏。

  老譚道:「會在床單上?」

  侯大利道:「犯罪嫌疑人脫掉了丁麗衣服,還咬傷了乳房,沒有精液這一點違背常理。如果射精,精液極有可能遺留在床單上。」

  現場勘查、屍體解剖和偵查員推理都有一個「猜、猜、猜」的過程,有些猜想能夠得到證實,有些猜想得不到證實,前者往往意味著破案,後者則意味著案件由現發案件變成積案。

  田甜聽到最後一句話,悄悄剜了侯大利一眼。

  老譚、小林都是痕跡技術員,瞪大眼睛看著侯大利。

  兩人的心情並不完全一樣。小林一心盼望奇蹟出現,老譚心情相對複雜,一方面希望能發現新的線索,另一方面又不希望侯大利如此輕易發現精液。當年,他作為年輕技術員也參加了現場勘查,若是真讓侯大利發現了精液,當年現場勘查就遺漏了重要線索,這條線索或許直接導致了無法破案。

  侯大利先是檢查最容易出現精液的床單,查完以後,沒有新發現,又檢查了外褲,還是沒有發現。

  老譚鬆了一口氣,道:「我們當年檢查還是很細緻的,內褲、床單和外褲都沒有放過,應該沒有精斑。」

  侯大利沒有說話,放下褲子,又拿起了丁麗的運動衣,從衣領部位往下捏。

  老譚的目光隨著侯大利的手移動,當那隻手接近衣服下擺時,再次鬆了一口氣。

  誰知,侯大利的手又往上移,伸進左手衣袖以後,突然停了下來,又輕輕捏了兩下。他翻開衣袖,凝視細看後,道:「運動衣的衣袖裡面應該有精斑。」

  翻開的衣袖有一塊指甲蓋大小的硬塊,極似精斑。如果是精斑,那將是丁麗案的重要突破。如今DNA技術日趨成熟,找到犯罪嫌疑人的DNA,意味著基本鎖定了犯罪嫌疑人的真身。

  老譚雙眼圓睜,道:「這是什麼鬼東西,怎麼跑到衣袖裡面了?這不符合常理。」

  小楊驚訝得合不攏嘴。他借調到市局時間不長,以前聽說侯大利是神探,並沒有真實感受,今天當面領教,才知「神探」或者「變態」的稱呼當真名不虛傳。

  衣袖內側的小硬塊被送到新成立的DNA室進行檢測,朱林等專案組成員在技術室旁邊的會議室等待。最初只有參加重審物證的幾人,隨後宮建民、陳陽聞訊趕到。

  會議室里煙霧瀰漫,大家悶頭抽菸。退休的老薑局長和分管副局長劉戰剛一起走進會議室。劉戰剛扇了扇煙霧,徑直走到窗邊,推開所有窗戶。

  老薑局長來到侯大利面前,臉皮繃得緊緊的,道:「你怎麼想到衣服上有可能沾有精液?」

  侯大利道:「依常理,應該有精液。」

  老薑局長道:「就這麼簡單?」

  「道理不複雜,只是容易讓人忽略。」侯大利又講了王永強因為早泄而變得殘暴之事。

  老薑局長道:「為什麼是在衣袖內側?」

  侯大利道:「我也不知道。」

  朱林知道老薑局長的心病,見其兩眼發紅,插話道:「侯大利說起來輕巧,實際上極為用功。他天天看卷宗,現場勘查相片都印在腦子裡。我聽田甜說,他鑽研起案子來,經常通宵睡不著覺。沒有紮實準備和研究,根本不會有靈感。」

  「結果出來沒有?是不是精斑?」門外傳來一個粗獷的聲音,跟隨聲音進來的是一個身高超過一米八五的老人,老人頭髮花白,紅光滿面,腳步匆匆。

  「雷神,你竟然也來了。」老薑局長和來者打了一個招呼。

  老譚則上前打招呼,道:「師父,您來了,身體不錯嘛。」

  「身體不錯,吃得了飯,走得了路,一時半會兒還死不了。」

  來者是老譚主任的前任和師父,江州刑警支隊技術室第一任主任雷幫國,因其聲音洪亮,被稱為雷神。丁麗這個花季少女慘死家中,警方沒有能夠破案,雷幫國作為技術室主任,對此案最難釋懷。在退休聚餐時,他喝得大醉,抱著稍早些退休的老薑局長大哭:「丁麗案沒有破,我是白當了公安,不甘心啊。」

  成立了105專案組以來,雷神時不時來找老薑局長喝茶,打聽丁麗案進展。老薑局長得到消息以後,也給雷神打去電話,談了最新發現。

  雷幫國顧不得和朱林、宮建民等老同事打招呼,逮住徒弟老譚道:「衣服上當真有精斑?」

  老譚小心翼翼道:「左邊衣袖內側發現一塊指甲蓋大小的斑塊,現在還無法判定是不是精斑。」

  雷幫國雙眼瞪得如銅錢,道:「當時是誰在負責查看衣服,是張法醫還是你?為什麼沒有發現那個斑塊?」

  老譚無數次回想當時勘查現場的細節,道:「我負責查找指紋和足跡,死者衣物由張法醫檢查。卷宗里記得很清楚。」

  「法醫要負責檢查衣物,你是勘查人員,也應該注意到這些細節。」雷幫國長嘆一聲,用力拍了下大腿,道,「是我的失誤,把事情安排給他們,我就到市局開會了,沒有再細緻檢查。」

  老譚道:「師父,您別自責,我們當時都進入了一個思維誤區,死者陰道、內褲都沒有精液,沒有想到犯罪嫌疑人會有精液留在衣袖裡面。我記得當時城裡地痞打群架,砍死好幾個人,您從現場被叫到局裡開會了。」

  新成立的DNA室負責人張晨走了出來,道:「檢驗結果出來了,確實是精液。這塊精斑時間太久,我怕技術不過關,已經向省廳求助,由他們來提取DNA。」

  精斑是精液浸潤或附著於基質上,乾燥後形成的斑痕。精液如同唾液、血液、乳汁一樣,都是人體體液的一種。精液中所含有的DNA可以準確記錄下每個人的身份,所以精斑是法醫物證中的重要檢測材料。

  雷幫國聽到這個消息,嘴唇發黑,道:「我有重大失誤,若是當年發現精斑,案子早就破了。」

  老譚知道雷幫國身體不好,勸道:「師父,你血壓高,千萬別急。有了DNA,兇手絕對跑不了,落網是遲早的事,只是讓他多活了幾年。」

  「遲到的正義不是正義,至少是打了折扣的正義。」雷幫國聲音低沉,情緒低落,雙手輕輕顫抖。

  老薑局長原本想責怪雷幫國,見雷幫國嘴唇發烏,便忍住到了嘴邊的話,佝僂著背,離開小會議室。走到小會議室門口,他想起雷幫國的神情,暗覺擔心,又轉了回來,發了一支煙給雷幫國,安慰道:「小輩們比我們厲害,作為前輩,我們要高興。若是一代不如一代,那才糟糕。105專案組發現了這條重要線索,意味著此案必破,只是時間早晚。兇手若是逍遙法外,我們死不瞑目,如今有了線索,就算今天晚上就死,也沒有太多遺憾。」

  雷幫國背對一幫小輩,頓了頓腳,道:「姜局說得對,我們留下的大窟窿,自然是新一代幫我們填。我回家喝杯小酒,為他們慶功。」

  丁晨光得到發現精斑的消息後,從座椅上一躍而起,對辦公室吼道:「叫司機到門口來,到公安局!」

  一分鐘後,小車發出轟鳴,直奔市公安局。

  關鵬局長在市政府開會。丁晨光來到劉戰剛副局長辦公室,進門就道:「劉局,是啥情況?」劉戰剛將泡好的茶放到丁晨光面前,道:「丁總,喝茶。」

  丁晨光道:「哪裡有心情喝茶。」

  劉戰剛道:「專案組有重大突破,在保留的物證中找到了一塊指甲蓋大小的精斑。精斑已經送到刑警總隊,總隊DNA室正在提取DNA,很快就會有結果。結果出來以後,在資料庫里進行比對,就極有可能破案。」

  丁晨光雙眉上揚,聲音激動:「案發當時,為什麼沒有發現這個重要線索?如果當年及時發現,是不是早就破案了?當年的辦案人員有沒有責任?」

  「現在有了突破口,我們要集中精力破案,至於以前的責任,那是下一步的事情。」劉戰剛指了指茶杯,道,「丁總喝茶。」

  丁晨光緩了緩口氣,道:「算了,我也不是要追究他們的責任,追究責任沒有任何價值。誰找到的精斑?」

  劉戰剛道:「105專案組,參加檢查的有朱林、侯大利、田甜,還有老譚。」

  丁晨光原本想重獎發現精斑者,聽到侯大利的名字,便將「重獎」念頭取消了,問道:「誰具體發現精斑的?是不是侯大利?」

  劉戰剛道:「幾個人一起參加檢查,侯大利在檢查衣袖時發現了精斑。」

  丁晨光聽到「衣袖」兩個字,想起女兒穿起運動衣的模樣,心酸如濃霧一般泛濫開來,道:「劉局,支隊真要提高水平,沒有專案組,憑支隊的本事,根本抓不到石秋陽和王永強。」

  丁晨光是丁工集團的老闆,在集團內部說話向來咄咄逼人,不留餘地,面對集團外部時還是彬彬有禮,今天得知女兒案子取得突破,心情激動,指名點姓批評起刑警支隊來。

  在劉戰剛眼裡,丁晨光不僅僅是老闆,也是受害者的父親。作為老資格刑警,他很能理解丁晨光的反應,安慰道:「從案發到現在十來年了,刑事技術發展很快。十幾年前,DNA技術剛剛起步,整個山南都沒有能夠做DNA檢測的機構,就算當時發現了精斑,其實也沒有太大作用。支隊有很多不足,去年到今年,還是辦了幾件漂亮的案子,比如長青滅門案、黃衛遇害案,都破得非常漂亮。」

  丁晨光道:「不管怎麼說,當年沒有發現精斑,是重大失誤,有人要對此負責。」

  劉戰剛道:「那是歷史局限性。再說,當年的經辦人員大部分都退休了。」

  丁晨光發了一頓火,漸漸平靜下來,道:「對不住啊,劉局,剛才我激動了。以前的事就不說了,說了也沒有意思。希望DNA能夠比對成功。」

  劉戰剛再次耐心解釋道:「二十世紀九十年代,DNA技術沒有普及,真正普及是在2005年前後,當DNA鑑定技術普及後,針對以前被公安機關打擊過的人,全部安排重新採集血樣。服刑人員,由監獄採集;刑滿釋放的由派出所採集;現行犯罪,由辦案人員採集,同時還要採集指紋、聲紋和足跡等。那個兇手肯定是慣犯,極有可能在庫里;就算不在庫里,也給我們以後的工作提供了強大支撐。」

  到了下班時間,桌上電話突然響起。劉戰剛抓起電話,道:「老譚嗎?結果怎麼樣?……啊,為什麼沒有比對成功?」

  聽到對話,丁晨光臉色慘白。他原本一心盼望著通過DNA鎖定犯罪嫌疑人,沒有料到資料庫里比對不成功,剛燃起的希望就此被澆滅。儘管劉戰剛以資深刑警的角度再三解釋,獲得了犯罪嫌疑人的DNA,抓住犯罪嫌疑人是遲早的事。但丁晨光想到「遲早」兩個字就滿心不是滋味,怏怏而回。

  作為掌管上萬人的大企業老闆,丁晨光自控能力很是了得,車剛出公安局大門,心情便平復下來。他給常總打電話,淡淡道:「你去約侯大利,安排吃一頓晚飯,我到時參加。」

  葛向東和樊勇在調查丁麗案時,丁晨光從來沒有單獨約兩人吃飯,只是在小會議室里與他們見過一面。這一次丁晨光主動安排飯局,很罕見,是看重侯大利的具體表現。

  常總站起來接了大老闆電話,屁股剛坐到沙發上,趕緊與侯大利通話,希望能一起吃晚飯,特意說明丁老闆要親自參加。

  丁晨光是山南省著名企業家,是省市領導的座上賓,一般民警很難有機會參加這種大老闆的飯局。但是,侯大利父親侯國龍就是與丁晨光同級別的大老闆,所以侯大利對參加丁晨光飯局完全沒有興趣。

  「這幾天忙得很,常總別安排飯局,免得耽誤時間。你約一下丁老闆,他什麼時間有空,我親自拜訪他,和他談一談案子。」

  常總道:「其他事情我不敢打包票能單獨約到大老闆,但是只要與小麗的事有關,我儘量爭取,會很快回復侯警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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