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針樹林
2024-06-03 12:08:16
作者: 靈追
天鳶有些不知所措的想要推開他(她),這一碰,她才發現對方未著寸縷,竟是光著身子的。
眼睛下意識的往他(她)身子看去,這一看,天鳶瞬間釘在了原地。
作為一個十三歲的姑娘,她也算懂了一點人事。
但這具軀體,竟沒有男女該有的任何象徵。
「你是......九獄?」
九獄舒展了下人形軀體,朝天鳶招呼了一聲,便裸著身體在老樹下發足狂奔。
也怨不得它如此高興。任誰被關在暗無天日的地下宮殿裡幾百年,都會如此的。
陽光,熱度,空氣里的青草香讓九獄沉醉不已。
它不禁閉上眼,發出一聲愜意的輕嘆。
然而輕嘆過後,銀色瞳孔一豎,九獄竟仰頭朝樹林裡發出了尖利的叫聲!
那叫聲威勢極大,且尖利刺耳。天鳶、紅龍趕忙捂住了耳朵,只有小雛鳥依然沒心沒肺的在看著九獄,似是不明白它為什麼這麼做。
叫聲一浪高過一浪,震得那老樹沙沙作響,天空中有雀鳥路過,也紛紛掉落在地。
十息過後,九獄收住了叫聲。
它低下頭看著地上的雀鳥,竟拿起一隻咬了下去。
濃重而又粘稠的鮮血一瞬間飛射四散,撒在了它的銀髮上,也灑在了它蒼白細膩的皮膚上。
就在九獄津津有味的啃食著生的雀鳥時,天鳶抬起了頭。
若剛剛她還有一點將九獄當成人類的話,如今她能確實的感覺到那是一隻妖獸。
似乎注意到了天鳶的注視,九獄一口將剩下的血肉吞食了進去。
纖長的手指滑過嘴角,帶起了一縷血絲,又順著手指滴在了它的胸前。
九獄唇色嫣紅的朝天鳶邀請道:「很好吃,要吃嗎?」
還沒等天鳶回答,九獄便嬉笑著繼續道:「我忘了,你們人類不吃生食。」它朝紅龍和小雛鳥招了招手,邀請它們過來吃。
紅龍猶豫了一下,撿了一隻最小的啃了起來。小雛鳥則對這些與它相似的同類沒有興趣,它只是看著天鳶,親昵的蹭了蹭她身上的蛇皮。
天鳶順勢將小雛鳥抱在手心,上前道:「我可以拿幾隻烤了吃嗎?」
九獄正拿著另一隻雀鳥啃食,聞言舔了舔嘴角的鮮血道:「只准拿三隻。喂,那隻老鼠,你吃一隻就夠了,不許再拿!」紅龍鬱悶的放下了第二隻雀鳥,灰溜溜的走到了天鳶身旁。
天鳶順手撿了三隻雀鳥和一些樹枝,架起了柴堆。
在她架好柴堆清理好雀鳥後,正準備生火,卻突然發現身上沒有打火石。
邊上的紅龍見了,自發朝柴堆噴了一團火苗。
火焰自柴堆冉冉升起,天鳶笑著朝紅龍道:「謝謝你,紅龍。」
被天鳶叫著自己的名字,紅龍有些羞澀,又有些開心。它小心的坐到了天鳶身旁。
「剛剛上來的時候,我以為你早走了。」
紅龍眨了眨小圓眼,搖了搖頭。它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天鳶,用爪子在他們中間劃了一條線。
天鳶邊轉著烤雀鳥的樹枝,邊思索道:「你是要和我一起嗎?」
紅龍點了點頭,卻換來九獄的輕嘲。
「你這樣天賦低下的妖獸,跟著只是累贅。」
被當面指責累贅,紅龍難堪的低下了頭。
天鳶不忍道:「九獄,沒有天賦不代表以後成不了強者。你焉知哪一日它不會幫到你呢?」
「我?需要一隻老鼠幫忙?」
九獄仿佛看笑話般的蔑視著紅龍,卻不知未來的某一日,它素來看不起的紅龍竟真的到達了妖獸的頂點。雖說如曇花,如朝露,卻是用盡了它的生命在詮釋強大兩字。
天鳶搖了搖頭,繼續去烤那三隻雀鳥。
過了不久,香味自樹下傳開,紅龍咽了咽口水,九獄也順勢靠了過來。
「熟的,比生的好吃?」
「你沒有吃過熟的嗎?」
九獄搖了搖頭。
天鳶便遞了一隻雀鳥給它。餘光瞥到紅龍在咽口水,天鳶也遞了一隻給它。
剩下的一隻,天鳶並沒有餵小雛鳥,而是自己吃了起來。
其一自然是因為小雛鳥對這些肉食沒有興趣;其二天鳶不想做出餵食同類的事。
也許獸類並沒有這方面的顧忌,但身為人,她卻不太願意做這種事。
吃完三隻雀鳥後,九獄似乎迷上了滋味不同的熟食。它陸續又扔了五隻雀鳥過來。天鳶熟練地接過烤了。期間,天鳶試探著朝九獄問道:「這隻雛鳥,你知道它的來歷嗎?我該餵它什麼食物好呢?」
九獄凝目看了小雛鳥一眼道:「我其實並不喜歡這些長翅膀的東西。不過粗略看來,似乎是五毒雀。」
「也是妖獸?」
「嗯......它有沒有吃過毒物?」
天鳶點了點頭道:「吃過蠱。」
「那應該就是了。當然,也還有另一種可能性,不過那種靈物,就算染了污穢,也不可能出現在下界。」
「那種靈物,是指什麼?」
九獄赤裸著身體靠近天鳶道:「不告訴你。」
「九獄!不告訴就不告訴,但你能不能披件衣服,或者乾脆變成蛇算了。」
「這還不都怪你,蛇軀變得這么小,還不如維持人身。」
天鳶用手扶著額頭道:「算我求你了,披一塊布吧。」
「像你這樣?」九獄嫌棄的掃了兩眼道:「真醜。」
「對了,你們人類不是會做衣物嗎?你等等,我下去取皮。」語畢,也不等天鳶回應,便自行跳入了地下宮殿。天鳶目瞪口呆的看著九獄迅速的跳下去,再迅速的爬上來,整個人都不好了。
「所以你剛剛拉著我上來不就行了,還要我像烏龜一樣爬。」
九獄惡劣的笑了笑道:「我願意,拿去吧!」
一塊巨大的銀色蛇皮當頭罩住了天鳶。
天鳶羞憤的掀起一角道:「沒針!沒線!」
這還不容易,九獄伸出手指朝著地上划去。幾下過後,石塊竟變成了一根像模像樣的針。它又朝銀色蛇皮一挑,一根銀色的絲線從蛇皮中纏繞而出。
天鳶試圖做最後的掙扎,「做起來太費時辰,不如先將就裹一下吧。」
「你莫不是不會做?」
天鳶心虛的接過針線道:「也不是不會做。大姐教過我裁製衣物。」
「那就好,快做吧。」
天鳶只得硬著頭皮,幫九獄量體裁衣。
期間一人一蛇聊到她們所處的位置,天鳶非常納罕。她在外域也有十幾年了,竟從沒聽說過這片千針樹林。
千針樹林,按方位來說,是在花山迷霧的東面,緊鄰落鷹崖。
因樹林內長著密密麻麻的千針樹,故此得名。聽九獄言談間,似乎千針樹林內有好幾處妖獸的蹤跡。天鳶一邊縫製衣裳,一邊將這些話記在心裡。
待衣服縫製完成後,天鳶還問了一個問題。
「小雛鳥,有沒有資格入靈獸譜。」
九獄懶散的倚在天鳶身旁道:「我勸你先養著,別急著收伏。這靈獸譜的其他規則我不是很清楚,但有一點,是每收伏七隻妖獸,才能多放一隻出來。就好比現在,你已經放出了我,若想再放一隻出來,就得收集齊十四隻妖獸。」
「再者,五毒雀還小,不比成年妖獸。不餵食物,光讓它進去辟穀修行,估計得餓死在裡面。」
天鳶嗯了一聲,有些心虛的看著手上那件完成了的衣物。
這次,應該比較正常吧?
天鳶訕笑著將銀色的長袍遞給了九獄。九獄見過人類穿衣,依樣畫葫蘆的穿了上去。
卻不料,兩隻衣袖,一個長一個短。衣服的下擺還是歪的。這邊長過了小腿,那邊卻露出了膝蓋。九獄一瞬間陰下了臉,幾乎咆哮著開口道:「這就是你身為人類女子的手藝?我看連......」九獄指著紅龍道:「連老鼠都應該縫的比你好。」
這句話明顯觸怒了天鳶。
天鳶反唇相譏道:「那你讓紅龍給你縫啊!我倒要看看紅龍怎麼比我縫的好。」
九獄也被激起了性子,索性脫給紅龍道:「你給我縫!」
紅龍夾在兩個人中間,簡直是瑟瑟發抖。
它乖巧的用爪子拿起那件長袍,回憶著天鳶的手法,竟有模有樣的重新拆開,再縫製起來。
一炷香過後,當九獄重新穿上那件銀色長袍時,竟滿意的讚嘆道:「我說什麼來著,老鼠的手藝都比你好。」
天鳶覺得很委屈,一雙霧眸眼看著就要落下淚來。
她在女紅上,自然是用過功的。但無論怎麼努力,就是不得要領。在花山迷霧中,女紅是女子很重要的技藝。即便是看著粗獷又繁忙的天麟,也是有著一手好女紅的。因為這事,她不知道被其他同齡女孩嘲笑過多少次。
九獄回過頭正準備再嘲諷她幾句,紅龍和小雛鳥卻攔在了九獄面前。
小雛鳥嘰嘰喳喳的去啄九獄,紅龍則是回過頭指了指天鳶身上的蛇皮,又吱吱的指了指自己。
天鳶倔強的搖了搖頭。
紅龍將天鳶拉到一邊,用剩下的蛇皮將周圍圍了起來,示意天鳶可以脫衣服了。
如此貼心的行為,讓天鳶一下子落下了淚。
「我剛剛不是朝你發脾氣......」
紅龍搖了搖爪子,招呼天鳶把蛇皮脫下來。
天鳶不好拒絕紅龍的好意,便背過身將荷包解下,又從胸口處拿出了靈獸譜,才脫下了那層蛇皮。
銀色的蛇皮在陽光下泛著耀眼的光澤,紅龍幫天鳶量好身量後,便用尖爪開始裁這塊鮮亮的蛇皮。期間,紅龍用背部的皮毛溫暖著天鳶的後背,天鳶猶豫了一下,便蜷縮著身子靠在了紅龍的背上。
或許是因為紅龍是火系妖獸的緣故,身上非常溫暖。
天鳶沉溺在了這種溫暖中。
「其實,我的天賦真的不好。無論在武技上,還是在女紅上。九獄它剛剛說的沒錯,我的手藝真的很糟。只是我愛逞強,輕易不肯認輸。」
「吱。」
天鳶得到紅龍的回應,繼續輕道:「正因為我不肯認輸,所以明知道自己不行,不可以,卻還是拼命要做。練習武技的時候,他們練習十次,我就練習二十次,三十次,甚至更多。有的時候晚上不睡,就為了琢磨一個招式。所以我能在仙緣大會上贏了天麟。那是我十三個年頭裡,最自豪的一刻。因為他們都說天麟的天賦比我高太多,但我卻打贏了她......」
「吱?」
紅龍感覺到後背有些濕意,它困惑的回過了頭。卻聽天鳶繼續道:「十三年,我第一次贏她。我當然不期望她能喜歡我,但我沒想到她會殺我!即便我們並不親厚,也是血脈相連的親姐妹啊......」
「吱!吱!」
天鳶和紅龍不知道,她們在一問一答的時候,九獄正拎著小雛鳥站在蛇皮外圍。
銀色的瞳孔微微收縮了一下,九獄沒想到天鳶那身傷竟是這麼來的。分不清是憐憫、可笑還是其他什麼心情,九獄沒有再開口嘲諷,而是心道:說一千道一萬,這手藝也實在太差了。
天鳶仿佛聽到了九獄的心聲,她此時正自嘲道:「不過我的手藝是真的差。你看之前那件衣服,怎麼能歪成這個樣子呢?哈哈!哈哈!九獄穿上去後,真的好好笑。」
紅龍此時正咬斷最後一根線。它見天鳶笑了,便回身將銀色長袍遞給她。
同樣的製衣方法,同樣的顏色,天鳶和九獄穿上卻是完全不同的感覺。
九獄比較高大,穿上銀色長袍,有一種清艷佳公子的錯覺。
而天鳶身量嬌小,體型卻凹凸有致,一看便是位嫵媚佳人。
紅龍看著自己的兩件成品,頗有種生錯種族的錯覺。
也許它更適合當人類?
天鳶鄭重的抱了抱紅龍道:「謝謝你,紅龍。」
紅龍的小眼睛一下子變得晶亮。
它好喜歡聽天鳶叫它的名字,那樣認真堅定的語氣,是對它的肯定,也是對這個名字的肯定。
它很開心。
一人三獸略微整理了一番,便徑直跨出了那棵老樹的範圍,向樹林深處走去。
枯黃的樹幹在她們走後,微微動了動,幾片枯葉飄落在地,似是為他們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