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逝世
2024-06-03 09:13:09
作者: 怡然
靖寶搖頭。
臨安府離京城十萬八千里,便是京里有什麼消息,也都是滯後的,再說她的身份,等閒不能往外頭去,只在府里安安靜靜讀書。
靖若素將聲音壓得極低。
「皇帝前些日子病得不輕,幾個藩王都召回了……於是舅舅就上了道密摺子,說各地藩王擁兵自重,必須削減兵力才可保江山太平。」
靖寶一怔,瞬間明白了過來。
心中生出一股悲涼,削藩雖是為了國家社稷,但決不應該是現在,若不是老皇帝還顧念著舊情,宣平侯府只怕是淪為了太子與皇帝之間皇權爭鬥的犧牲品了。
靖若素看了看外頭的的貼身丫鬟,丫鬟識眼色,忙把正門帶上,自己拎了把竹椅往門口一坐。
靖若素這才把臉湊近了:「阿寶,聽大姐一句話,咱們不去國子監了,太太平平回臨安府,把身份換過來,招個老實本份的女婿上門過日子。」
靖寶苦笑搖頭,「爹只會吃喝玩樂,我若撂挑子,咱們大房怎麼辦?姐姐們怎麼辦?」
靖若素啞口無言。
「這個擔子我既挑了起來,就沒打算放下,大姐別再勸了,我心裡有數。」
靖若素眼睛驀的發酸。
「阿寶,你還小,不懂男女之別,萬一露餡了,那……那可是滿門抄斬的重罪。」
靖寶淡淡道:「你們把我當作男兒養的時候,從沒問過我願意不願意,這會勸我改回去,大姐,我只問你一句,還改得回去嗎?」
靖若素心生淒涼。
是啊,還改得回去嗎?
神童靖七爺,誰人不知?
吳家不也因為她這個弟弟,對她高看一眼?
靖寶見她眼眶又濕潤,不由放柔了聲音:「大姐,你就安心吧,我心裡有數的,別擔心。」
前路不好走,荊棘密布,危機重重。
回頭路更不好走,委屈自己成為內宅婦人不說,亦會委屈母親和姐姐們。
既然都不好走,那就只有硬著頭皮往前,她就不信了,還走不出條明路來!
「靖七,靖七,你的人呢!」
正說著,外面傳來聲音,是陸懷奇!
靖寶理了理衣裳,正要邁步,被靖若素一把拉住,「你別和他廝混,這小子混著呢!」
「嗯。」
「等下!」
靖若素手沒松:「你和母親當真要在老太太這裡住下?」
「哪能當真啊,不過是哄老太太的話,真住下了,把幾個舅母置於何地?勤著點來就行。」
「靖七,你怎麼整天跟個娘們似的,你再不出來,我……」
「來了,來了!」
靖寶趕緊推門出去,笑眯眯地走到陸懷奇面前:「陸表哥,找我有事嗎?」
陸懷奇撓了撓頭,「也沒什麼事,就是想找你玩,你想去哪裡,只管說,我作東。」
靖七冷冷看他一眼,「抄了的家產都還回來了?」
陸懷奇:「……」
靖七:「又有銀子花天酒地了?」
陸懷奇:「……」
靖七:「你家四妹白死了?」
「靖老七,你他娘的……」
陸懷奇就差要暴跳如雷,卻見靖七的眼睫濕漉漉的,不由又軟下來。
「我這不是為了謝你嗎,壓箱底的銀子都拿出來了,真不識好人心。」
靖寶又好氣又好笑,「把銀子再壓回去吧,我要溫書,沒功夫玩!」
「靖老七,你是不是不給我面子啊!」
「不給面子又怎麼樣?」
陸懷奇一噎,要怒不敢怒,臉漲得通紅。
堂堂侯府哥兒,含著金湯匙出身,什麼時候被人嫌棄成這樣?
「那……那……下回給我面子就成!」
說罷,又伏低做小的補了一句:
「成……成嗎?」
靖寶就是想治一治這人不可一世的混脾氣,也不是真要得罪他。
「成!」
「好兄弟!」
陸懷奇一掌拍上去,直把靖寶拍得踉蹌了好幾步,差點沒一屁股坐下。
「我沒用勁啊,小七!」陸懷奇一臉的匪夷所思。
靖寶拿眼睛瞪他。
陸懷奇嘿嘿笑笑:「以後我下手輕點,你別惱了我哦,小七!」
靖寶無語:「真要謝我,就陪我去四姑娘房裡看看?」
陸懷奇笑僵在臉上:「去那裡幹什麼?」
靖寶甩給他一個白眼。
陸懷奇:「……」
南邊的男人翻白眼都翻得這麼好看?
四姑娘的院子在西北角,還沒到跟前兒,就聽有女子在小聲啼哭。
陸懷奇默了一會兒,「是五妹,她與四妹最要好!」
五姑娘陸錦雲一身素衣,頭上別一朵小白花,兩個眼睛紅紅的。
見有外男,她背過身拭了淚。
「哥,這一位是……」
「是你靖表哥。」
「靖表哥!」
靖寶輕聲道:「五姑娘,你不怕嗎?」
四姑娘剛剛慘死不久,這院裡陰森森的,毛骨悚然,連丫鬟婆子都繞道走。
陸錦雲搖搖頭,「都是一家骨肉姐妹,她不會害我!」
靖寶深吸口氣,感覺到心口狠狠的抽痛了一下。
……
三日後,宣平侯上書辭官,老皇帝御筆一批,允了。
又過幾日,陸娘娘出殯,陸府大小主子素服送殯,連老太太都拖著病體去了。
靖寶看著浩浩蕩蕩的送殯長龍,只覺得人生說不出的滑稽可笑。
回來的路上,老太太突然一口氣沒上來昏厥過去。
眾人趕緊把老太太抬回侯府,一連請了數個太醫,都說先把後事預備起來。
老太太燈枯油盡,怕就在這幾日。
一眾兒女日夜守在床前,靖寶也只得在侯府住下,哪知僅僅住了兩夜,老太太精神突然好起來,嚷嚷著要吃湯圓,還得豆沙餡的。
連靖寶都知道,這怕是迴光返照。
果然,一隻湯圓吃下去,老太太便呆呆望著宣平侯。
侯爺上前握住她的手。
老太太嘆道:「兒啊,你湊近些,娘再多看你一眼……」
話音未落,身子一晃,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侯府眾人無不悲嚎痛哭。
靖寶哭不出來。
她定定的看著老太太安詳的臉,覺得這樣體面的壽終正寢,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她替老太太高興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