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磕頭

  跪坐在墳前，她什麼也不想，什麼也不願去想，只默然的看著那墓碑上的字字，身上是冰冷的，可她想到了前夜裡歐陽永君的相擁，她還是相信他，相信他對她的曾經都是真誠的。

  雨絲斜灑，手起，輕輕掬起點點雨珠，就象是一個個的心愿，如果你已去，我祝你安好。

  而我，只想攜他的手，一生相依。

  檀香悄起，薰得周遭一片寧然，梅晴領著下人上了祭品再將墓前擺了整整一圈白菊花，那花瓣上轉瞬就落了雨水，顆顆如珠子一樣的滑落，就仿佛是一顆顆的淚珠，惹人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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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撐著花紙傘，梅晴向她走來的時候，她還沉浸在那無盡的雨意中，有的，更是訴不完的哀傷，只是，她從不善於表達，她只是靜然而望，想要把另一個世界裡的一縷魂望進自己的心裡。

  很乾淨的心的世界，她什麼也沒有做過。

  身子就在這時被人狠狠的踢了一腳，「孟芯兒，給我磕頭，如果不是你，我姐姐她也不會撇下兩個孩子去了，都是你都是你。」她又踢了兩腳，卻還是不過癮，一手扯起了孟芯兒的發拼命的撕扯著。

  痛。

  很痛。

  孟芯兒卻仿佛沒有感覺似的任梅晴扯著她的發，她只能隨著那力道而如風中草般的擺動。

  血，沿著髮根而沁出，就仿佛是花草的漿葉一般流出。

  紅色的，耀眼的，可看在梅晴的眼裡那根本不算什麼。

  「孟芯兒，你害了我姐姐還不夠，你現在就連將軍也要狐媚了，你勾引將軍讓他去救你，然後你再害他中了風竹傲的埋伏中了毒，孟芯兒，就憑這些，本小姐就足以讓你以死謝罪。」那隻手恨恨繼續扯動著她的發，梅晴恨她更多的是因為歐陽永君對她的關愛吧。

  因為得不到，所以，那恨便醜陋了。

  孟芯兒閉上眼睛，任雨絲打在自己生疼生疼的身上，心口的那絲氣息已經有些淡淡的了，如果這樣可以讓梅晴泄憤，那好吧，她就還給梅香一個淹淹一息的自己，從此，兩不相欠。

  拳腳相向，梅晴直到累了這才罷手，她打著傘退後的時候，孟芯兒已經軟倒在了泥地上，渾身上下就如泥人一樣，而她身上的血意早已在雨水的沖刷中幻化成無數條紅色的小河流悄悄流淌到泥地上，再慢慢的與水溶合，淡去……

  梅晴的馬車已經轆轆而去，梅晴離去時，只向守著她的婆子和兩個家丁道：「讓她跪到天黑，再帶回來。」

  梅晴是不敢在人家讓她死吧，只要給她還留著一口氣，就不算她梅晴害她，這樣，就算歐陽永君的毒將來去了，人好了，也無法怪到她梅晴的頭上。

  可孟芯兒連跪也無力了，她只是趴在那泥地上，與那雨水泥漿融在了一起，那一刻的她，除了狼狽就只有狼狽。

  冰冷的世界，只有她一個人的影子，曾經，那個可以讓她依靠的男人，他因她而中了毒，他已無力來管顧著她了。

  想起歐陽永君，孟芯兒攥緊了拳，她還活著，還活著，這就好，這就有希望。

  時間就這樣慢慢的煎熬著，天地間，除了雨水就是雨水。

  等待夜的降臨的時候，就是她離開這裡的時候。

  可天黑依然遙遠。

  手指絞緊了衣角，她的眼瞼已是無力，輕輕的眨動間，那一瞬，世界開始模糊，耳邊依稀響起了馬蹄飛跑的聲音，就象是夢幻一樣。

  她聽著，那聲音象是有些的熟悉，不知道那馬上是何人呢？

  可她的眼睛卻已經睜不開了，輕輕的閉上，只側耳傾聽著那馬蹄的聲音。

  慢慢的，她睡著了。

  有時候，睡著了是也一種幸福，一種解脫。

  身子恍恍惚惚的就飄到了天空中，穿過層層的烏雲，當眼前現出陽光的時候，她看到了那一朵祥雲上端坐著觀賞世音菩薩。

  「菩薩……」，她驚喜呼喊，果然是救苦救難的觀賞世音菩薩，菩薩知道那雨中她的心痛她身體的痛吧。

  「孟芯兒，你動了凡心了。」蒼涼的聲音從天際飄來，祥雲上的那朵蓮花開得無比的嬌艷，那粉色透著一股子說不出的澄澈，她怔怔的看著，一時竟是沒有感覺到菩薩的話了。

  「孟芯兒，你動了凡心，只怕，你的劫數就要到了，你過來，我賜你三滴淨水，可以在你危難時讓你化險為夷，也好早日解脫這凡間的困擾。」

  孟芯兒漫步在雲間緩緩向菩薩走去，眸光中始終都是那蓮花，那是菩薩的蓮花坐椅，與菩薩離得近，所以它也有了靈性了吧。

  遍撒的金光映著眼前一片燦爛，孟芯兒緩緩跪下，菩薩拈起手中仙草向淨瓶中一探，那仙草上便沾上了晶瑩的水珠，「孟芯兒，你伸手過來。」

  「是，多謝菩薩。」

  孟芯兒伸出一隻手，菩薩將手指輕點，那仙草上一滴圓潤的水珠便輕輕的落下至孟芯兒的手心上，再轉眼間就沒入她的肌膚再也不見。

  又是一滴，不過片刻間，那三滴水珠便盡數的落在了孟芯兒的手心裡，「孟芯兒，你自己的劫還要你自己去解，我能幫你的也就只有這三滴水珠了，它會救你三次，可除了這三次外，就要看你的造化了。」

  「菩薩，今天也算一次嗎？」孟芯兒追問，她知道那墳前的她的肉身還在泥水中煎熬著。

  菩薩清柔一笑，「不算，今天自有人來相救你。」

  「誰？」她希望是穆寒書，只要穆寒書出現了，什麼都有希望了。

  「天機不可泄露，孟芯兒，你好自為知吧。」菩薩說完，手指輕抬，轉眼便向天空中飄去。

  孟芯兒抬首望著她飛去的方向，直到菩薩徹底的消失在她的視線里，她才發覺她居然還好端端的飄在雲端，一身的輕呀，腳步一起，身子便輕輕向地面上落去。

  眼見還是無盡的雨絲斜灑，那墳前的花圈與白菊花看著竟是有些滲人，她的肉身還在泥地上輕臥而一動不動，一旁的那個婆子正蹲在她的身前輕喚，樣子倒是有些急慮，倒是那兩個家丁不聞不問的，是巴不得她死吧，可她偏偏就不會死，她真的是妖，一個花妖，海棠花妖。

  魂魄與肉身瞬間重合的時候，她只覺得身子仿佛撕裂一般的痛，她的身體似乎是有什麼變化了。

  輕輕的動了動手指，卻還是沒有力氣，那婆子驚喜的叫道：「姑娘，你的手指動了，快醒醒，就要天黑了，就要回府了。」

  「醒了就好，吳嬤嬤，你別叫了，一邊候著，主子說什麼了，你忘記了嗎？」其中一個家丁向孟芯兒身前的婆子吼著。

  「哦，我是怕她……」

  「那是她的命，還輪不到你來操心。」那家丁的口氣尤其的凌厲，顯見是得了梅晴的令的。

  婆子起了身，孟芯兒猶自還躺在雨水中，她半點也動不了，想到菩薩的話，她知道會有人來救她的，卻不知是誰？

  快來吧，也讓她早些的解脫了。

  雨還在下，而且雨勢越來越大。

  耳邊又傳來了馬蹄聲，就是她先前聽到的那熟悉的馬蹄聲，那不是幻覺吧，她側耳傾聽著。

  不是。

  絕對不是。

  一聲馬嘶，然後是低弱的一聲輕喚，「芯兒……」

  那聲喚讓她眸中的淚頃刻間流泄，是他……

  怎麼也沒有想到會是他，她知道他還臥病在床中，他連動都有些難，可真的是他。

  很意外，因為當菩薩告訴她會有人來解救她的時候，她千想萬想也沒有想出會是歐陽永君。

  可真的是他，那聲音那麼清楚的送到她的耳中。

  人落下馬的聲音，卷帶著的還有泥漿噴來，「將軍，小心些。」

  孟廣焦慮的在一邊扶著護著，一隻虎，即使病了，他也還是一隻虎。

  「將軍……」先前的那兩個家丁還有婆子都驚慌失措的一口同聲的恭敬請安。

  孟芯兒聽不到歐陽永君的回應，只是感覺到他的氣息越來越濃的籠罩在她的周遭，一隻大手握在了她的腰間，「芯兒，醒醒，別睡了，我來了，接你回去。」

  那聲音那麼的溫柔，溫柔的讓她的頰邊的淚越涌越多。

  她被抱了起來，落在歐陽永君溫暖的懷抱里的時候，心還是那麼的不確定，真的是他嗎？

  真的是他嗎？

  緩緩睜開眼睛的時候，隔著雨霧她終於看到了他的那張臉，依然憔悴，依然青紫，卻比前夜裡她見他時要好上許多了。

  纖白的手指輕輕抬起，她撫上他的臉，「將軍，你怎麼來了？」

  雨已被一把大傘擋在了外面，她的身上早已不冷，有他在，她很溫暖。

  「我來看看梅香，也是要帶你走，芯兒，是我的錯，是我疏忽了。」他的眸光里都是憐惜與心疼，她的樣子一樣很醜很難看吧。

  「嗯，快來看看梅香姐姐。」不管梅香是不是因她而去，梅香也終是成了一縷魂，纏繞在活著的人的心中。

  「孟廣，馬車來了嗎？」

  「快了，咱們的馬趕路趕的急，馬車要稍後才到。」

  「那就好，給三公主撐傘。」

  「是。」

  歐陽永君緩緩鬆開了環在她腰際的手，「芯兒，等我，我去見見梅香。」

  來了，就總要見的，畢竟，梅香才是他的髮妻，她聽著，並不介意，人總是有情的，他的有情，才是真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