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婦人之仁
2024-06-03 06:21:53
作者: 白鷺未雙
「怎麼辦?你說怎麼辦!咱們府都給人圍了,他人在哪兒呢?」
「嫂子你冷靜些。」
「我冷靜不了!」女人的啼哭聲尖銳又悽慘,「英兒怎麼辦啊?他倒是好,說不回來就不回來,英兒才五歲呢!」
吵吵嚷嚷的聲音聽得人頗為煩躁,葉將白皺眉,下意識地就想拉著長念換個地方。可伸手一碰著她,他一僵。
許久未有過碰觸,再握她的手,感覺心裡像是突然有什麼東西破土而出,又癢又奇怪,想收回來,手又莫名地不聽他的話,僵住不動。
「嗯?」長念奇怪地側頭看他一眼,「國公什麼也看不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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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什麼?」葉將白有點心虛,難得聽話地順著她的目光往下看。
長念似乎完全沒察覺到被他拉著手,一本正經地用另一隻手指了指下頭玩耍著的小孩兒,又指了指遠處吵吵嚷嚷的院子:「看他們啊。」
他們有什麼好看的?葉將白撇嘴,可看在趙長念十分給面子,沒一把甩開他的份上,他還是呆在原處,耐心地聽她叨叨。
「你說姚重夜該死,我不攔著你,畢竟他害了你。可這些孩子才多大?你把他們都殺了,的確是斬草除根,可有沒有想過如此暴虐,會在別人心裡留個什麼印象?」長念道,「以姚重夜出賣軍機為由,給他定罪,流放家人也是可以,但極刑實在太過了。」
院子裡幾個天真的孩子什麼也不知道地笑著,一圈一圈地追逐打鬧,旁邊有家奴在澆花,遠處還有婢女在端茶。除了喧鬧的主院,別的院子好像都同往常一樣,井然有序地過著日子。
葉將白看了許久,開口道:「所以你還是在求情。」
「國公若執意要處極刑,我也攔不住。」長念黑了臉,沉聲道,「畢竟你有生殺大權,一個揮手,這院子裡的人就一個也活不了。」
打了個呵欠,葉將白拉著她道:「先回去吧。」
不說殺不殺,看起來也沒有要動容的樣子,長念心情不甚好,嘴巴翹得老高,蹲在原處不願意動。
「做什麼?要我抱下去?」葉將白挑眉。
瞪她一眼,長念氣憤地下了屋頂,站在屋檐上道:「你若真下殺令,遲早會有報應的。」
「怎麼,說不動,還咒起人來了?」葉將白覺得好笑,伸手將她攬著跳下小巷,挑眉道,「這兇巴巴的樣子也是跟我學的?」
剛一落地,長念就推開他,手也抽了出去,認真地道:「跟國公學什麼都好,這心狠手辣的模樣,我是斷然不學的!」
「不學便不學。」葉將白道,「先離開這兒,外頭還守著人呢,叫人看見咱們在這兒鬼鬼祟祟的,終究是不妥當。」
「那你走就是了。」長念道,「我自個兒能回去。」
女人啊,脾氣上來就是這麼不講道理,葉將白唏噓,想了想,收攏袖子就往外走了。
長念獨自站在巷子裡悶著臉。
大周刑法嚴苛,極刑一向設得多,五馬分屍、人彘、凌遲、拔骨等等。
她曾眼睜睜看過皇后當著眾妃的面拔了一個宮女的骨頭,目的僅僅是為了樹立威信。活生生的一個人,四肢割開口子,將骨頭硬生生扯離……那鮮血淋漓的場面,讓她回宮怕了好幾個晚上。小長念當時就在想,若她有朝一日能像皇后那麼厲害,她想做第一件事就是廢除這刑法。
而現在,她看起來比當年已經厲害了很多了,但,這刑法還是沒能廢掉,眾多掌權者都以此來立威,震懾於人。
葉將白也是這樣。
兀自氣了好一會兒,長念抬步往外走,耷拉著腦袋無精打采的,正想嘆氣呢,結果深吸一口氣,就嗅到了棗糕的香味兒。
眼眸一亮,她摸了摸身上的錢袋,大步就想往外去買。
結果走到巷子口,她看見了捧著一大塊棗糕,拿著扇子使勁扇的葉將白。
趙長念:「……」
「嗯?不想吃嗎?」葉將白挑眉。
嗅了嗅香味,長念老實地回答:「想。」
「那沖我翻什麼白眼?」葉將白微笑,「乖,跟我回府就給你吃。」
「你把誰當三歲孩子呢?」長念惡狠狠地瞪他,然後一把搶過棗糕,啊嗚就是一口,一邊吃一邊拿眼睛斜他。
葉將白覺得好笑,負手往回走,道:「命令已經下了,朝令夕改非上位者所為,即便殿下說得有道理,姚重夜這一家人也無法逃過一劫。」
「不用極刑也不成?」長念瞪他。
「姚重夜投靠武親王之時,就該想到這個後果,但他都沒有好好保護他的家人。」葉將白道,「他都不在意,殿下這麼在意做什麼?」
深吸一口氣,長念怒道:「以理服人者盛,以暴制人者衰!」
「眼下非盛世,也不會有人來計較這些仁義道德。」葉將白施施然道,「殿下等著看,這一場極刑下去,我麾下斷不會再出半個叛徒。」
「你!」長念氣得把吃了一半的棗糕塞回他手裡,沉聲道,「道不同,不相為謀!」
說罷一抹嘴,踩著步子就走了。
葉將白好笑地看著她的背影,發現這人還真是喜怒形於色,瞧瞧那步子用力得,活像是要把地踩出幾個坑。
手裡的棗糕被咬出了幾個月芽形的齒印,葉將白搖搖頭,信手包好,踩著她的腳印慢悠悠地走。
長念一回府就找來了馮靜賢,關門議事,一張黑漆漆的臉在議完之後才稍稍放晴。
「殿下。」馮靜賢遲疑地道,「雖說國公的做法的確殘暴,但就眼下局勢來看,當真是殺一儆百。」
「你也這樣覺得?」長念錯愕地抬頭看他,繼而有些生氣,「你是不是也覺得,是我婦人之仁?」
「微臣不敢。」
「不敢是不敢,但卻是這樣想的。」長念失望地道,「馮大人,我以為你跟了我這麼久,會懂我的想法。」
望著她那雙清澈的眸子,馮靜賢有些汗顏,可他又覺得輔國公的確是沒錯,一時只好低頭拱手。
「此事,大人不若與我打賭。」長念道,「事情該辦就辦,至於後果,我賭葉將白不會有好果子,你賭他能殺一儆百,賭資是你的兒子,你敢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