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身死

2024-06-03 01:10:53 作者: 橙子零肆夭夭

  冬日,趙府後院柴房。

  謝千皙瘦骨嶙峋,衣衫單薄,虛弱地趴在地上,艱難地喘著氣,面色慘白,高隆起的腹部隨著她的呼吸起起伏伏。

  她形容狼狽,半張臉卻依舊難掩風華,微弱的月光照在她另外半張臉上,駭人的疤痕觸目驚心。

  她使勁全身力氣,敲打著毫無知覺的雙腿,撫上臉上的疤痕,溫柔地撫摸肚子裡的小生命,眼中划過怨恨。

  

  稚子何辜!

  是自己太傻,太笨,相信了趙潛勿和陳環兒…有此下場真是一點兒也不冤枉。

  「你娘看人的眼光著實不好,孩子,這點你可不要學…」

  話還未說完,她便聽到屋外由遠及近的腳步聲。

  「賤人就是賤人,都被關在柴房了,還要發騷私會野男人!」

  破敗的門被趙潛勿踹翻,謝千皙哪能不明白眼下狀況,對於陳環兒上不了台面的手段嗤之以鼻。

  她卻趁其不備,握起地上的銀簪,隱於背後。

  此時,謝千皙正斜靠在柴堆,姿態閒適,趙潛勿不禁氣急。

  「謝千皙,野男人呢!藏哪兒了!」他將謝千皙推倒在地,像是看不見她全身的髒污青紫般,發了瘋般在柴房搜索起來,「你個不守婦道的娼婦!環兒還一直道下人看錯了,你真是下賤,和你那與人苟合的親娘一模一樣!你怎麼不和你娘親一般,將自己吊死省得礙眼!」

  謝千皙不顧渾身劇痛,用力撐起身,眸中冷厲迸發,直直射向趙潛勿。

  這眼神中的冰寒令趙潛勿膽寒。

  「我娘親與我的品性,還不需要一隻亂吠的狗來說道!怎麼,你看到我和別的男人翻雲覆雨了?你與陳環兒滾在一處時,倒沒想著你們是不是無媒苟合!」

  她的娘親是冤枉的!她和父親相信娘親不會因莫須有的罪名而如此輕生!

  謝千皙說話凌厲的模樣,像極了一直令趙潛勿懼怕的岳父—前丞相謝墉,趙潛勿全身的血液像是沸騰了般,氣得面紅耳赤。

  「賤人,你去死!」

  啪的一聲,謝千皙半邊臉頰就腫了起來。

  「謝千皙,你以為自己還是高貴的丞相千金呢!你現在不過是一罪臣之女,如今謝、方兩家滿門皆無,我能賞你口飯吃已經很善良了!你不會以為你爹還會來給你撐腰吧?」

  謝千皙嘲弄的神情一頓,使出僅剩的力氣拽著趙潛勿的衣袍,眸中滿是不可置信。

  「你這話什麼意思!我爹怎麼了,外祖家他們怎麼了!」

  「哈哈,」趙潛勿忽地快意萬分,眉間儘是興奮,「方家通敵叛國,九族全滅不留!我們的丞相大人身居高位,卻包藏禍心,知情不報,罪加一等,五皇子,哦,不,應該喚聖上了,賜了他毒酒,這會啊,屍體都涼了…」

  「父親…外祖父…怎麼可能…聖上與父親關係親近,對方家更是禮待…」

  謝千皙像被抽乾了渾身氣力,臉色青白,雙目失神,呆呆坐在地上。

  「五皇子?聖上怎麼了?太子殿下呢!皇后呢!」

  「太子?皇后?謝千皙,你糊塗了,太子殿下早就死於流民刺殺時了!至於你敬為姨母的皇后,不是早就鬱郁身亡了嘛。」

  趙潛勿猶覺得刺激不夠,語氣愈發肆無忌憚。

  「先皇可不就是被你們叛變的爹爹和外祖家活活氣死的,聖上可是悲痛萬分啊…」

  「原來你早就是五皇子的狗腿,說!他們的死是不是有你的手筆!趙潛勿,這些年,要不是有父親幫扶,就憑你文采腦子都半桶水的德行,哪能進入官場,現在竟翻身成為寵臣?真是笑話!有五皇子如此昏庸無能的君主在,大至必亡!」

  「賤人!」

  又是一巴掌,謝千皙嘴中猛然吐出一口黑血,血跡駭人。

  中毒?

  謝千皙望見血跡顏色,眼中震驚異常,此時,她的肚子忽然絞痛起來,她冷汗滴滴滑落,再也無力支撐,癱倒在地。

  趙潛勿心中怒火旺盛,又用腳狠狠踢著她的肚子。

  「賤人!帶著你肚子裡的野種去死!讓你看不起我,讓你們都看不起我,我現在可是人上人了,你們呢,只能成為孤魂野鬼!你爹算是什麼東西,你個醜八怪死殘廢又算什麼東西!我平時如此討好他,討好你,你們都不為所動,不為我疏通關係晉升,要不是有環兒在…我靠自己的本事上位又怎麼了!」

  謝千皙雙腿早已殘疾,又餓了好些天,渾身根本使不出半點氣力,現在只能眼睜睜看著肚子裡的生命漸漸流逝。

  她顫抖地捂著肚子,眼淚和著血水吞下,心中滿是對這對狗男女的憎恨。

  她用手中的簪子刺破了掌心,神色這才清醒了一分,眼神狠厲異常。

  「陳環兒又做了什麼…」

  「潛勿哥哥,這定是誤會,姐姐對您這麼好,怎麼會做對不起你的事情呢?」

  陳環兒不緊不慢地趕來,她一手故意扶著頭上的鑲金簪子,一手扶著腰,斜眼瞥了謝千皙一眼,眉目間的得意怎麼也止不住。

  那簪子還是娘親生前特意為自己打造的,現在卻戴在陳環兒的頭上!

  「你怎麼來了,你有了身子,怎麼不好好休息?」

  趙潛勿一改兇狠的面色,語氣格外溫柔小意。

  謝千皙直覺得刺眼萬分。

  她的好夫君,和她的好表妹,還真是般配得很!

  「潛勿哥哥,我想來和姐姐說說話,姐姐已經沒有親人了,環兒瞧著心疼極了,姐姐要是做了什麼對不起你的事,環兒替她認錯好不好,你不要怪她…」

  「環兒,你就是太善良了,她哪值得你如此對待?」

  「對不起姐姐,謝,方兩家之事,環兒也很難過呀,可是他們通敵叛國,罪有應得呢。」

  陳環兒裊裊前來,蹲下身,靠近謝千皙,輕聲在她耳邊說著,似是毒蛇吐信。

  「環兒也沒做什麼呢,不過讓下人同夫君說了你與人私會之事,被夫君誤解的滋味如何?對了,環兒還讓綠爻在姐姐安胎藥中下了毒,我多貼心呀,讓你們母子在黃泉相聚。」

  她沒想到,背叛自己的竟是平日最得她信任的綠爻!

  謝千皙啊,你簡直眼盲心瞎!

  「哦,對,是否還記得你娘與人苟合?這事我一力促成的呢,可惜沒能問一問她喜不喜歡我安排的男人…舅母走了後,可憐舅舅孤身一人,我還貼心地為他找了美貌瘦馬,可惜,你爹似乎不太喜歡,白費我一番苦心了。」

  陳環兒笑容晏晏,說出的話卻格外狠毒,直直刺向謝千皙千瘡百孔的心。

  「陳環兒!你不會有好下場的!」

  「噓,別激動呀,話還沒說完呢。當初一場掉馬車落懸崖英雄救美的好戲,讓你成了毀容斷腿的可憐蟲,這可是我和夫君一起安排的呢,姐姐滿意嗎?還有,你爹的屍首可是我收的,算是替姐姐盡孝了…」

  「你,你對我爹做了什麼!」

  謝千皙雙眸赤紅,瞪著陳環兒,猶如鬼魅,令人發怵。

  她覺著靈魂都充斥著痛楚,全身密密麻麻的絞痛,灼燒著她,嘴邊涓涓的血,都預示著她生命已然無多了。

  陳環兒似是被嚇到了,哆嗦了下身子,說出的話卻帶著快意與惡毒。

  「我把他丟去餵野狼了呀。」

  「好了,你同她說什麼話,憑白糟踐了自己,回吧,讓底下人將她丟去亂葬崗便是。」

  「都是環兒對不住姐姐,」陳環兒一改方才狠毒的語氣,顯得柔弱萬分,半倚靠在趙潛勿懷裡,「環兒沒能為姐姐救下親人,嗚嗚。」

  趁兩人半蹲身子在她面前你儂我儂不備之際,謝千皙使出最後的氣力撐起身子,先後對著二人的脖頸刺去,頓時,血流如注,尖叫聲連連。

  「既然對不住我,那你們就去死吧!」

  謝千皙這才卸了力,感覺渾身都舒爽起來,全身輕飄飄的。

  她飄出府外,卻瞧見一大一小的身影佇立在趙府角門處。

  身材修長的男子裹著厚重的裘衣,面色蒼白,不住地咳嗽,身邊站著小小孩童,帶著面巾,只一雙烏溜溜的眼睛露在外面。

  「言之哥哥,我們能帶姐姐走嗎?」

  飄忽的謝千皙瞳孔一震,果然瞧見底下熟悉的身影,她想哭,卻怎麼也流不下淚來。

  弟弟…

  「咳咳,可以的,我一定會救你姐姐的,然後我們一起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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