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摘星(七)

2024-06-02 20:01:17 作者: 靳小意

  「疼不疼?」雲子辰問。

  「不——嘶!」

  張素素剛開口,便被藥酒蟄的倒抽了一口氣,臉也白了起來。

  雲子辰手微微一停,動作更輕柔地將傷口用藥酒清洗過了,抹上藥膏,「對不起。」

  「沒事……那你休息吧,我便回去了。」

  「我送你。」

  張素素連忙搖頭:「不必,你喝多了,須得休息。」

  雲子辰一時也不好再說什麼,吩咐籠煙好好照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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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到屋內只剩自己一人,雲子辰單手撫額,懊惱地閉上了眼睛。

  怎麼又不小心把她弄傷了!

  從這一日開始,他自然而然又關心起她的傷勢來,白日裡忙完瑣事,下午就會過去瞧她一眼。

  張素素的額上有裹了一層白絹,提醒著雲子辰自己做過的事情。

  而且很容易就能讓他想起當初下過的「重手」,因此雲子辰十分慚愧。

  張素素當然不知道以前的事情,只以為他因為這點傷愧疚,心底也浮起幾分微妙的感觸來。

  雲子辰離開後,籠煙感慨地說道:「姑娘您是咱們公子的救星,肯定!」

  「什麼救星?」張素素好奇地問。

  「咱們公子有隱疾。」籠煙小心地瞧了瞧周圍,發現沒有閒雜人等,才靠近張素素低聲說:「很奇怪的病症,凡是靠近他身邊三步以內的女子,非死即傷!」

  張素素張了張嘴:「非死即傷?」

  「誇張的說法。」籠煙解釋,「他不能忍受女子靠近自己,更無法忍受被碰觸,誰如果碰了他,馬上就會被丟出去,他也不會主動去碰觸任何女子。」

  「您沒留意到嗎?我和那兩個小丫頭服侍在您周圍,每次公子出現,我們都保持安全距離!」

  張素素:「……」

  她還真沒注意到。

  籠煙又說:「但現在有了特例。」

  「什麼特例——」張素素反射性地問罷,微咬著唇指著自己:「我?」

  「對的。」籠煙猛點頭,「姑娘不但可以在公子三步範圍內,而且碰了他都不會出事,這不是特例是什麼?」

  張素素抿了抿唇。

  她還是第一次聽人有這麼奇怪的病……而自己是這個病的特例。

  張素素想著想著,唇角一彎,心情有些愉悅。

  ……

  張素素額頭上的傷在雲子辰每日親自照看下恢復的很快。

  因為精神狀態正常了許多,也便不會畏懼扎針。

  大夫兩日幫她針灸一次。

  不過張素素都沒什麼特別的反應。

  關於以前的記憶,一點點都沒有記起。

  轟隆隆——

  天雷陣陣,片刻功夫就噼里啪啦下起了綿綿小雨。

  張素素分神瞥了一眼外面的大雨,低頭繼續手上的工作。

  她在繡一隻荷包,如今已經到了收尾的時候,布料用的是上等的雲錦,顏色也是少見的水青藍色,上面的松竹針腳綿密,精緻而好看。

  籠煙笑眯眯地說:「是送給公子吧?」

  張素素手微頓,卻是沒否認,仔細地把最後兩針繡完了,咬斷了線頭,「他今日也出去了?」

  「是,公子進城了。」

  「哦。」張素素點點頭,瞧了一旁的銅壺滴漏一眼,「往常這個時辰,他都該回來了吧?咱們去門口迎一迎他吧。」

  「這……姑娘,外面在下雨……」

  「沒事,咱們打著傘……正好這兩日都沒出門,雨勢也很小,就當散散步。」

  籠煙想了想,「那也好。」

  她給張素素披上了淺色披風,找了油紙傘來,陪著張素素出了門,慢悠悠地往莊子門前走去。

  走到一半路的時候,忽然冷風大作,凍的籠煙倒抽了一口氣,傘也被吹的飛了起來。

  雨勢似乎一下子變大了。

  籠煙趕忙招呼兩個小丫頭去見傘撿回來。

  張素素感受著狂風驟雨,看著那撿傘的小姑娘,被雨水吹的衣衫微亂,有一個滑到在地,摔在了泥窪之中。

  她腦海之中忽然閃過某些細碎片段。

  大雨傾盆的日子,泥濘的小道,烏蓬馬車邊,高大的漢子獰笑著舉起刀,砍死了一個老婦人。

  而那個老婦人到死都用力地抱住漢子的腿,衝著她嘶喊。

  她在喊——小姐,快跑!

  這個畫面就如同將一張白紙的中間撕開了一道縫隙,白紙之後慘烈的場面一個一個沖了出來,砸到了她的眼前。

  張素素緊緊捏住手中荷包,臉色煞白。

  腦子裡的那些記憶凌亂卻可怕。

  她尖叫著蹲下身子用力的抱住了頭,失控地喊:「別過來!別殺人!」

  雲子辰從外面進來時,便看到這幅場景。

  只一瞬間怔楞,他便快步上前查看。

  張素素如同瘋了一樣對靠近自己的雲子辰又推又打。

  「別怕!」雲子辰捏住她的雙手。

  但她的精神已經失控,雲子辰不得已只能把她擊昏了過去,將人抱起來往仙客樓走:「快去請大夫來!」

  到了房間內,雲子辰把她放回床榻之上。

  大夫上前檢查了脈搏和張素素的眼球,遲疑地說道:「可能是想起了以前的事情,所以才這麼失控,睡一覺醒了再看情況。」

  雲子辰揮手讓他退下。

  因為擔心張素素的情況,這一晚上,雲子辰坐在桌邊休憩,沒有離開。

  夜半,床榻上的張素素猛然坐起身時,雲子辰立即睜開眼睛,靠到床邊去,「醒了?」

  張素素一雙水汪汪的眼睛看了他半晌,忽然嗚咽一聲,撲入了雲子辰懷中。

  那淚水撲簌簌地沾濕了雲子辰的衣襟。

  雲子辰怔了一下,雙手落在張素素的肩頭將她擁緊,輕輕地拍著她的肩背,給予無言的安撫。

  張素素便在雲子辰這樣無聲的安撫之下,良久都沒有吭聲。

  雲子辰低頭瞧了一眼,發現她竟然是又睡著了。

  想來方才是噩夢驚醒。

  雲子辰試著將她放回床上去,但她抓他抓的緊,試了好幾次她不撒手,雲子辰只得放棄,靠坐在床柱之上,讓她伏在自己的身前,又拉了個被子來蓋在她的身上。

  他微皺著眉毛看著張素素慘白的臉,神情十分複雜。

  她那會兒抱著頭說——別殺人,現在又忽然驚醒嚇成這樣,絕非是簡單做了夢。

  恐怕和她落下山壁的事情有關。

  她一個千金小姐……到底是遇到了什麼?

  雲子辰徹夜未眠。

  到第二日上午,外面的雨勢漸小,張素素緊繃的肢體有所疏鬆,雲子辰這才將她從自己懷中挪下去,放回床榻。

  之後他便到了屋外,叫來清元:「上次讓你追查事情有頭緒了嗎?」

  「還沒……」

  雲子辰皺了皺眉。

  清元問道:「不如請儋州府衙幫忙好了,告訴府衙的人說咱們遭了刺客便是,公子的玉佩不是找到了嗎?只要去亮明身份,他們肯定全力協助。」

  「先不要找府衙。」雲子辰皺眉說道:「等她清醒一點,了解了情況再說。」

  「屬下遵命。」

  清風離開後,雲子辰又回到了房間內。

  張素素這一個上午都沒醒。

  大夫說是昨日淋雨受了涼,熬了藥送來後,便是雲子辰灌了她喝下。

  這一燒就是一個白天。

  雲子辰坐在床邊,聽她不斷囈語。

  有時是「別過來」,有時是「別殺人」,有時是「放我走」。

  每一聲囈語發出時,她都眉頭緊皺,面部表情充滿恐懼和痛苦。

  這讓雲子辰更加迫切地想知道她曾經發生過什麼。

  然而現在偏偏還沒消息。

  雲子辰只得壓抑心裡的躁動,陪伴在張素素身邊。

  一直到第二日一早,張素素的燒退了,人也終於醒過來。

  她靠著靠墊,雙手緊緊捏住被子,臉色白的嚇人,「我想起來了……是拐子……他們騙了、抓了好多孩子,還有女子……」

  「老人和男人都被殺掉了……當著我們的面把屍體、分成好多塊……威脅我們,誰如果跑了就是那個下場……」

  雲子辰面色微變,「何處?」

  「不知道。」張素素連連搖頭淚水不受控制地往外灑,「我想不起來……」

  雲子辰看著她這隨時要崩潰的樣子,手指蜷了蜷,傾身上前將她擁入懷中,

  他沒說什麼,溫暖的懷抱卻似有說不出的安全感,撫平了張素素的恐懼,讓她一點一點安靜了下來。

  良久,雲子辰對情緒穩定的張素素說:「先吃點東西,旁的事情一概不要多想。」

  張素素溫順地點了點頭。

  雲子辰照看著她吃了東西,喝了藥睡下後,吩咐人將清元找了過來,把張素素說的事情告訴清元。

  清元意外道:「拐子?乾國不是早就不許販賣人口了嗎?怎麼還有拐子?」

  「律法只能管得住明面上,管不住那些喪心病狂的人暗中做些骯髒的勾當。」雲子辰冷冷說道:「這些人在儋州出沒過,恐怕這儋州的府衙也未見得乾淨。」

  「那——」清元面色微變,「那怎麼辦?」

  「立即打點行裝,我們先裝作張小姐身體不適,急需就醫,離開此處。」雲子辰吩咐:「等把她送到安全之處,我們再暗中折回來查探。」

  「可是什麼地方安全?」清元說:「江州?」

  「嗯。」

  雲子辰點頭,「此處距離江州馬車十日,不算太遠,她的身子也需要人好好醫治調理,到了江州,可請妹妹幫忙。」

  清元立即領命:「那屬下馬上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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