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 小姐是最名貴的珠玉

  「小姐還記得那日你誘哄遲清瑤的婢女之後，同我說過什麼嗎？」許微問。

  說過什麼？

  事實上關於那段回憶，前段時間遲鶯才剛和沈觀瀾講過，腦海里對這段記憶也還算清晰，只是現在許微問起來，她卻有些不確定了，重新想了一下，學著自己當初那有些稚嫩的腔調，她道：「我說，許微哥哥，其實你和我是一樣的人。」

  這句話說出來之後，不用許微說什麼，遲鶯都覺得不對。

  許微不應該因為這樣的話就對她改變看法，如果許微真的因為怨恨而厭惡她的話。

  果然許微搖了搖頭，他說：「當時小姐在看到我的時候，說的第一句話是，你看吧，我可以保護好你們的，也就是從那一日，我覺得小姐其實沒那麼討厭。」

  何止是沒那麼討厭？

  在聽到她說保護的時候，許微心裡狠狠的被觸動了一下。

  和妹妹一起被母親丟在流民堆里，每天過著食不果腹擔驚受怕的日子，小小年紀親眼看著妹妹的死亡幾欲崩潰，在來到遲府見到小姐的時候，他的心裡被怨恨填充著，就算沒有對小姐做過什麼，在看到旁人欺負她的時候，他心裡也滿滿都是惡意。

  每一日他都在冷眼旁觀著她的悲慘，甚至很多時候他只要稍稍使些手段，就能把遲清瑤等人趕走，他也從來都沒有那樣做過，他偽裝著溫柔兄長的模樣，看著她落淚而無動於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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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就在那一日。

  柔弱的少女終於手刃仇人，卻同他說著保護。

  他的心開始動搖，他覺得母親的選擇或許沒錯，至少這不是一個一無是處的女孩，即使她現在確實落魄。

  事實上在那之前，許微雖說日日陪在遲鶯身邊，但他的心和注意力從來都沒放在遲鶯身上過，所謂的陪伴也只是應付了事，又或者把這女孩當做一個無足輕重的寵物。

  只那一天，她逆著光站著，那雙漂亮的桃花眼認真的盯著他看的時候，他恍然發覺自己身邊的這位小姐生了一幅多麼好看的容貌，好看到足以讓天下所有人在她面前都自慚形穢。

  又或者這幅容貌也是有瑕疵的，只是在聽到那句保護之後，他心裡自己給她鍍了層光。

  從有記憶開始，許微便從來都沒有聽人說過保護，父親走的早，母親帶著他們兄妹二人討生計都困難，他是哥哥，他倒是有心要保護妹妹，可是最後還是只能看著妹妹死在自己懷裡。

  而她呢？明明過得也不好，明明總是被人欺辱，明明連自己都保護不好，卻還妄言保護別人。

  事實上那時候許微也沒全信了她的話，他只是覺得好笑，想看看她究竟能做到什麼地步，於是他心甘情願的幫她處理了那具屍體。

  要是說哪兒變了，大約也就是陪著她玩的時候多了些許的真心。

  「只是沒那麼討厭嗎？你明明對我那樣好的，我可不信這麼簡單。」遲鶯說，談到之前許微討厭過自己，遲鶯心裡到底有些沉重，為了緩解這份異樣，她特意調侃道。

  許微那句話也讓她陷入了回憶，她又一次認真的去想當初的事，她好像是說過那句話，但是對自己而言，那句話並不重要，只要對她好的人，她都會保護的，就比如阿柔。

  遲鶯也沒想到許微是因為這樣一句話對自己改變了觀感。

  「小姐，對一個人好事實上是可以偽裝的，你喜歡我是因為我對你好，但是那並不是我真心的，小姐現已知道了事實，也該好好想想我這樣虛偽的人是不是值得喜歡了。」許微說。

  「這才是你的目的吧？許微，聊了這麼多，你就是為了讓我不喜歡你是嗎？」遲鶯有些惱怒，想到許微不惜把她拉進回憶里，談了那麼多過去的事，到最後擠出來這樣一句話，她就感覺自己像是被人戲耍了一樣。

  見許微不說話，遲鶯又道：「我不管你最開始是怎樣想的，至少後來我可以篤定你是喜歡我的，你若是真的想讓我放手，倒不如先說說你為何明明喜歡我卻又不敢靠近？你的自卑到底從何而來？」

  見她一瞬間就變了臉，許微在心裡苦笑，小姐果然不是那麼好糊弄的。

  「我也不知道為何會變成這樣，事實上最開始我最討厭小姐的時候，甚至想過引誘小姐犯錯，再毀了小姐的一生，我甚至有一個完美的計劃，用偽裝出來的好騙小姐上當，陪小姐長大，帶小姐私奔，再狠狠的拋棄小姐，但漸漸的，我開始討厭那樣卑劣的自己，開始同樣的想保護小姐，想對小姐好。」

  「再後來，有一次，我記得小姐同我說，我們都是這世界上最微不足道的沙塵，沒有人在意我們的生死，所以我們才要互相抱團，互相照顧，別不聲不響的死在這世界的角落裡。」

  「那時候我就在心裡想，這世界上哪裡有如此好看的沙塵？便是真的要比作什麼，小姐也該是珠玉才對，是這世界上最名貴的珠玉，而我應該一直在小姐的腳下給我的小姐鋪路，就當是為我當初那些卑劣的想法贖罪。」

  「小姐不是想知道我為何總是自卑嗎？因為那樣卑劣的我配不上從始至終都信任我的您，只要您依賴我，我就會想起當初那些惡劣的計劃，如果我們真的在一起了，就算是你自願的，我也會想，那是因為我的哄騙，是我這個卑鄙的人騙的你對我動心。」

  一口氣把話說完之後。

  許微後退了兩步，和遲鶯拉開了距離。

  這些東西早就藏在了他內心最深處，漸漸的都被他自己遺忘了。

  他從來都沒有給任何人講過他曾經那些惡劣的想法，他也不敢講，害怕這些說出口之後，看到的會是小姐厭惡的眼神，他曾以為這些應該一輩子都藏在陰暗裡，他只要保護好小姐，讓小姐永遠開心，也算是為他過去的那些想法贖罪了。

  即使那只是想法，他也從來沒有付諸過行動，但看到小姐全心全意依賴自己的臉，他心裡還是會痛恨自己。

  時到今日，面對愈發偏執的小姐，他還是把那些說出了口。

  他本就是個不好的人，他不能因為要維護自己那可笑的自尊心與面子，就讓不明真相的小姐全心全意的喜歡他，甚至為他犯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