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兄弟-22

  「一個六歲的孩子，要被迫接受這樣的事，換是你，你覺得這是在對我好麼？」郭松的口氣終於從激動轉為了平靜：「說真的，我當時就是不信的，你們之前又沒跟我說過這種事，從小到大，一直都在告訴我，我姓郭，叫郭松，是他們郭家的人，從來就沒跟我說過，我還一個什麼親媽，親爸，親哥。」

  他頓了頓：「那會兒呢，我就以為我不承認了，這件事就能過去了，結果發現根本不是那麼回事，我迴避是沒用的，他們根本就是不聽的，我除了被動接受，什麼都不能做，什麼都不能你知道麼……」

  郭松想了一下，換了一個詞：「就那種無力感，萬事不由你的無力感，鋪天蓋地的，想躲都躲不掉。」

  夏天沒敢出聲。

  

  她雖然沒辦法對郭松的心情感同身受，可不知道為什麼，她隱隱約約的，總是能感覺到自己身上有些什麼事，是和他一樣的，這讓她一時有些感觸，卻又不知道具體的內容是什麼。

  夏天沒說話，但這並不能影響郭松繼續用他那種沉靜到讓人接受不了的口氣陳述事實：「那還只是一個開始而已，我親爸親媽因為怕沈濤被我氣死，或者打死，直接拒絕了我，我知道這件事的時候還挺高興的，你懂我的心情麼？就起碼他不要我了，那我就不用走了對吧，他們總不能把我扔到大街上去吧，後來的事情證明我太天真了。」

  郭松笑笑，笑的超然於世：「他們倒是沒把我扔到大街上，只不過後來又給我找了個爸媽，然後，也不管我到底會不會適應那種生活的落差，就直接把我送走了。」

  他頓了頓：「你能想到生活的落差對一個孩子的影響有多大麼？」

  夏天能大約理解，但沒辦法感同身受，不過她這回直接說了：「坦白說我不太能理解，我從有記憶開始就是個孤兒，從小到大都是在孤兒院長大的，出了義務教育以後就一直自己一個人在社會上打拼，然後呢……就沒然後了。」

  夏天學著郭松的樣子聳聳肩：「我好像現在都不太記得我是怎麼死的了，反正就莫名奇妙的到了這麼個鬼地方，再然後，哦，我還不如你呢，起碼你可以重新開始新的生活，我不能。」

  「為什麼？」郭松到底年輕，被她的話吊起了興趣。

  「因為你們都是有身份的啊，有自己的資料啊什麼的，就可以重新開始一段新的旅程，我沒有麼。」夏天裝著不在意：「哦，咱倆這點倒是差不多，一樣沒有自己選擇的餘地，不管未來的結果怎麼樣，我都只能接受。」

  「哦……」郭松瞅瞅夏天，好像突然找到了心裡的平衡點：「你好像比我更可憐。」

  「對唄。」夏天笑笑：「所以人和人就沒法比的對吧，你要在活著的時候碰見我，可能就不會覺得自己多可憐了。」

  「我沒遇到你。」郭松也跟著笑笑：「所以不存在這種可能性，反正當時，我就是挺鬱悶的，新家……什麼都沒有，就是個普通家庭，原來郭家條件很好的，早上一睜眼睛就有飯吃，而且一個周之內都是不重樣的，想吃什麼，和父母說也行，和保姆說也行，基本上都能得到滿足，後來那個家呢，我是要自己做飯的，不僅要做自己的飯，還得給他們做飯，做的不好吃了，我就得挨打。」

  郭松搖頭：「對，我承認我很物質，長大以後我對很多人說過這樣的話，他們都覺得我太物質了，說我就是小時候享受慣了，所以才不能接受後來的生活，他們都說，要是這種生活都不能過的話，那百分之八十的孩子都得去死了……」

  「但是說這話的人，都沒有享受過你之前的那種生活。」夏天是真的理解：「對於一個孩子來說，尤其是之前的你，是接受著精英的教育長大的，他們根本就沒想過有一天會把你送走，自然也不會去考慮你的感受。」

  「嗯。」郭松總算是找到了知音：「反正，後來我慢慢大了以後，才知道，大家都是自私的，每個人都在自己的私利上麵粉飾著太平，說著一些面子上很好聽的話，拼了命的證明自己是好人，自己沒錯，好像我的親生父母，郭斌夫婦，反倒是後來領養我的那對父母活的挺真實，起碼他們沒騙我，開始領養我的時候就明著說是為錢的。」

  「他們對郭斌夫婦也是這麼說的？」夏天忍不住插了句話。

  郭松搖頭：「怎麼可能，這種話，換是你的話，你會直接說的麼？他們當著我的面，還有郭斌夫婦的面都說的很好，什麼，會好好的照顧我，然後，會把我撫養成才什麼的。」

  「也許他們真不知道呢。」夏天試圖安慰郭松，郭松不領情：「你覺得可能麼？他們把我扔給那家人以後，完全不知道我的情況？」

  夏天怔了怔：「這事……你也查了？」

  「嗯。」郭松無所謂的笑笑：「我這個人，最讓人討厭的地方就是較真，我想知道的事情，不管怎麼樣都會去查的，你知道我後來跟了好多富婆的事吧。」

  「……」夏天沒想到他說的會這麼直接，愣是不知道該接什麼話。

  郭松也沒指望她能接出什麼話來：「那些富婆可不光是有錢的，她們還有各種各樣的消息渠道，你知道麼，郭家後來的生意進行的一直不太順利……」

  「你乾的？」夏天嚇了一跳。

  郭松承認了：「對，我乾的，不這樣的話，我心裡會很不舒服，還有，你知道沈濤後來為什麼會復發麼？」

  夏天直接傻了：「郭松你別胡說八道。」

  開什麼玩笑，她還在那錄著相呢，這話要是提交到審議庭上去，那他就麻煩，原本定好要離開的路線都要重新選擇，到那時候再開始什麼樣的生活就不一定了。

  「沒有。」郭松倒是鎮定的很：「我知道你在錄相，也知道有些話不能隨便說，不過我說的話和我要告訴你的事情沒什麼太大關係，我是想說，沈濤生病倒是和我半毛錢關係都沒有，但是一直以來我都在關注他，他過的好，我就很不高興，過的不好，我就很開心，哎，你知道他在大學畢業以後，一直找不到工作的事麼？」

  「……」夏天嘆了口氣：「郭松，據我所知，沈濤大學畢業以後還算比較順利，起碼在找工作上是的。」

  「但是他找的工作沒有一份能幹長的。」郭松看著夏天：「這個你不知道麼？」

  夏天乾脆沒出聲。

  不是不知道，是沒問。她一直覺得這件事情不太重要。

  郭松卻不這麼認為：「我知道這麼做不太地道，可起碼我心裡是舒服的，你懂麼？」

  「嗯。」夏天點頭：「我懂。」

  不懂也明白了，其實說白了，郭松就是在恨這些人，他覺得他們改變了他的一生，所以，他要盡其所能的去破壞，但同樣的事情，換到沈濤那裡，卻是另外一種說法了：「我可能是最後一個知道這件事的。」

  夏天只能點頭：「我估計也是。」

  「然後，我特別想對郭松說聲對不起。」沈濤語氣真誠。

  夏天想了想，出言安慰：「其實這和你沒什麼關係。」

  夏天這話說的倒也沒錯，前前後後發生了很多的事，郭松和沈濤都是事件中心被動接受的那個人，誰都沒有權利去左右自己的人生，沈濤愣了一會兒：「不是的，我就不應該認他這個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