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遺產的羅生門-11

  於林是有些木訥的男人，家窮，人老實，干起活來踏踏實實的，可是，不會哄人。

  他和張虹倒是很小就認識的，基本算是青梅竹馬的狀態，還光著屁股的時候就在一起玩了，這麼多年，除了張虹在外面上學那段不算長的時間外，一直都沒分開過。

  於林很喜歡張虹，因為他一直都覺得張虹和村里別的女人不一樣，而張虹對他，卻說不上喜歡，更不用談是愛了，不過要說一點感情都沒有，也不是，起碼骨子裡還是依賴的，有什麼事的話，會找他聊。

  夏天大約能明白那種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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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說男人和女人之間是沒有純潔感情的，可她認為那是對於男人來說的。

  男人這種只會用下半身思考的動物，可能真不會對女人產生什麼「純潔的友誼」，但女人不一樣，通常來說，女人會對男人產生一種「友情以上，戀人未滿」的狀態。

  再簡單點說，就是一個和愛情關係不是很大的備胎。

  要硬說那是愛情，她覺得不是，起碼這種感情沒深到可以入洞房的程度，硬要說是與愛情無關，她覺得也不是，至少，在沒人可以依靠的時候，第一個想到的人沒準還是他。

  張虹的狀態和夏天想像中的差不多：「我知道他對我挺好的，也知道他對我有什麼想法，但是一來我覺得那種好缺了點什麼，二來也是因為他們家人不同意我倆在一起。」

  張虹頓了頓，解釋：「我家也不同意。」

  「為什麼？」夏天隨口應和。

  這話，她還真是在隨口應和，因為夏天大約知道，農村人有些時候雖然表面親和一片，可骨子裡卻格外的挑剔，年齡，身高，長相都可以成為挑剔另一半的理由，甚至，屁股大不大，能不能生孩子，以及所謂的出身，都可以成為他們挑剔的理由，越是沒什麼文化，越容易挑剔這些。

  張虹剛才說了，她媽是外頭拐來的，那麼，必然會和村子裡的人格格不入，不受歡迎也是很正常的事。

  張虹沒對這件事情做過多的解釋，聽見夏天問，呆了一會兒，就給跳過去了：「反正，我們兩家人都不同意。」

  夏天看的出來，她對這件事情是抱著鬆了一口氣的狀態，估計那時候，她也不想嫁給於林。

  「於林不好麼？」夏天又問。

  「不是。」張虹搖頭：「他好吧，就是不太適合我，而且我也不覺得我倆合適，你想做的事，他不支持，他想做的事，我也不太樂意，反正三天兩頭的就會吵起來。」

  吵了架，於林總是會讓著張虹。

  「反正一吵了，我倆就會嘔個氣，嘔了幾天以後，於林沉不住氣了，就偷著往我家拿東西，哄我開心。」張虹回憶著那時候的事，臉上多了一點光彩，嘴角也開始不自覺的微微上揚，悄然形成了一個微小的弧度。

  應該還是喜歡的吧，夏天看著她臉上的那絲光彩，對於一個女人來說，青春年少時的愛戀，無論是幸，或者不幸，都會是段難忘的回憶。

  夏天不知道張虹有沒有意識到這一點，但張虹說，她後來會和於林在一起，其實原因再簡單不過，張虹嫁不出去了。

  村裡的女人到了二十就都嫁了，有的更早，甚至二十來歲的時候就抱孩子了，但張虹太挑，她要的雖然不多，想的卻是太多，相親的人沒少看，可最後一個都沒相成，要麼就是別人看不上她，要不就是她看不上別人，反正這麼一拖二二拖三的，張虹就大了，大到沒人願意和她在一起的年齡。

  而這時，於林還在等她。

  「他就真是在等。」張虹嘆了口氣。

  是的，於林就是很純粹的等，他那人有點死心眼，認準了一個人，認準了一件事就會一直做下去，等下去，也因為這種性格，在張虹爸媽都愁到不行的年齡，他一個人，沒經過家人的同意，就自己拎著東西上門提親去了。

  東西很簡單，就是一兜子水果，兩包自己做的糕點。

  「他那會兒還沒出去學做面點，啥都不會，做的也不好。」張虹說起這話的時候有點怔忡，品不出自己複雜的心情：「說實話還挺丑的，但是我知道，於林那人那會兒不下廚房的，他們家人又不同意我倆在一起，那點東西看著簡單，還不知道要折騰他多長時間。」

  「所以你感動了？」夏天輕聲問。

  張虹沉默了一會兒，終究是點了頭。

  她說，她當時多多少少是被感動了，而且，也不得不屈服於現實。

  對於她們村裡的人來說，結婚已經不完全是自己的事，還關係到家人的面子。她不嫁，不光自己走在路上會被人指指點點，就連爸媽都會被人戳脊梁骨。

  還有逢年過節的時候，格外難熬，一個村里十個人有九個是親戚，年節的時候一定要湊到一起去，只要湊到一起，她的事就是個繞不過去的話題，被全家圍攻是常有的事，有時候說的多了，張虹的思維都會跟著他們跑，覺得真是自己想的太多了，不切實際。

  「人家說的也對，自己年齡太大了，家裡父母都在，老人們又都有一個觀點，覺得出去闖天下是男人事，女人就只要好好的找個人家嫁了就挺好的，想太多也沒什麼用，再後來，我也就認了。」

  「然後你們就結婚了？」夏天看的出來，起碼張虹自己心裡這關已經過了，但意外的是，兩人沒結婚。

  雖然是認了命，但張虹也不肯隨便就把自己嫁掉，身邊的那些男人看來看去，也真就只有於林還能嫁，可問題是，自己家不同意，於林家也不同意，老媽也不知道和於林家那兩個老太太結了什麼怨，一說要和於林結婚，立即就開始了一哭二鬧三上吊的窮折騰，動不動就以死相逼。

  於林家也沒好哪去，折騰的頻率和程度比起張虹家只高不低。

  張虹骨子裡是很倔強的，她好容易想通了自己要嫁，這就等於是向家裡讓了第一步，第二步就說什麼都不能讓了，要讓她找個看不順眼的嫁了，完全就是不可能的的事，所以，兩家人同不同意，鬧不鬧完全不在她的考慮範圍之內，於林沒她那麼堅強，但稻草堆上一聚，張虹把衣服一脫，他也就軟了，再然後，兩人就私奔了。

  「……」夏天有點啞口無言。

  關於這兩人出來自己幹的事，她聽了好幾個版本，可怎麼也沒想到真相是這樣的。

  張虹瞅了夏天一眼：「很意外是麼？」

  夏天只能點頭：「是。」

  她心想，這事要是傳到肖釀耳朵里，他還不知道會說什麼呢，一想到這，夏天微微的有些怔愣，怎麼無緣無故的會想起他來了？是因為……習慣了？

  晃了晃頭，她把腦袋裡關於肖釀的部分清了出去，繼續聽張虹說他們接下來的故事。

  接下來，就是他們離了家，到了城市之後的事，現在說起那段時間發生的事情，張虹的表情還算是開心，且有些滿足的，因為那段時間，他對她很好，幾乎是放在手心的里的那種疼法。

  那種疼愛，一度讓張虹認為自己嫁對了人。

  「有點好吃的，一準兒會留給我，有時候寧可自己餓著，都不肯嘗嘗，還有時候在外面看到了什麼新奇的東西，也不管多少錢就買了給我吃。」

  張虹說這話的時候，已經完全沉浸到了她的回憶中，夏天沒打斷她，安靜的聽她繼續。

  「天冷了，家裡沒有取暖的東西，他就把我手腳放在他懷裡暖著，我腳放進去的時候，都能感覺的到他皮膚起的那一層雞皮疙瘩，女人圖的是啥？不就是這麼點好麼……」

  夏天看的出來，張虹是個很感性的女人，她特別在意那些細小的感受，而兩人出來之後，於林也結結實實的給了她這種感受：「反正那時候，我真覺得自己嫁對了，這輩子都不會後悔的。」

  可是，後來不一樣了是麼？

  夏天沒經歷過婚姻，也不太懂這些，可她多少能聽出人的話外音來，以張虹的個性，她會用這麼長的一段話，來形容當時兩人的狀態，那麼後來，生活給她的反彈也必然會更大，至少夏天能想到的，就是於林的那個媽，有那麼個老太太在，她能幸福就怪了。

  但讓夏天沒想到的是，張虹對於林的感情，甚至沒維護到老薑太太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