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遺產的羅生門-6

  「謀殺親夫？」肖釀著實愣了愣，下意識的看了一眼外面靜坐的老太太，說實話，從他這個角度看過去，並不覺得老太太是多狠毒的人。

  昏黃的燈光，讓老太太的表情半明半暗的籠在一層別樣的光暈中，意外的展現出了一種可以稱之為慈愛的表情，著實不像是個事多的人，更不像姑娘嘴裡說的那樣，放任著自己老公去死的人。

  

  但肖釀也清楚，很多事情都不能只看表面，姑娘顯然也知道：「那也不能算是謀殺，我覺得就是老太太心裡沒底。」

  肖釀露出了一個沒懂的神情，姑娘進一步解釋：「我剛不是說了麼，農村人沒有醫保，也沒有老保，他們這一輩子存的錢就是為了養老的，以前於林在家的時候，好歹她心裡有底，知道兒子在身邊，老了有人管，可於林一走，這些事就都成了天邊的星，光能看的見，完全摸不著。」

  肖釀點了頭，表示理解。

  「再說了，於林他爸……」姑娘嘆了口氣：「也不是什麼好人，那人啊，抽菸喝酒不務正業，說是活著的時候家裡百分之九十的活都是老太太自己乾的，而且於林的奶奶，就老薑太太的婆婆，性格也特別奇怪，一家人就拿老薑太太當個丫環一樣的使喚，結果導致……」

  「兒子結了婚以後，她也拿媳婦當丫環使喚？」肖釀只能順著邏輯往下猜。

  按正常邏輯，老薑太太這輩子要真是這麼過來的話，還真有可能把同樣的事情轉換到自己身上，這是一種很正常的補償心理。

  姑娘點頭：「可不是麼。」

  姑娘頓了頓：「哦，我剛忘了告訴你了，於林的奶奶那時候還在，後來老薑太太之所以會徹底搬到他們家來找事，很大一部分原因就在他奶奶身上。」

  肖釀心裡怔了一下。

  「那時候還在」是什麼意思？現在不在了？這事和於林或者張虹，又或者眼前的老薑太太有關係麼？

  按姑娘的話說，於林在剛開始開店的那幾年，日子過的其實挺難的，但是再怎麼難，有媳婦在身邊幫著，總算也是熬出頭來了，終於賺了點錢，過年回家的時候還和村里人好頓顯擺。

  「他們村里人，於林算是個出息的。」姑娘說：「別人不是沒出去過，可是真出去了也沒賺什麼錢，要不就在外面硬，要不然就灰溜溜的回來了，就於林一個人在外面站穩了腳跟，還把他媽當時給他的錢賺了回來。結果就是因為這個，他媽才動了心思，想要跟著到城裡來。」

  之所以會動心思來城裡，其實最主要的原因也就是想躲開於林的奶奶。

  奶奶脾氣不怎麼樣，身體卻好的有點讓人沒法理解，和於林爸一樣抽菸喝酒不幹活，整天在床上躺著指東指西，可還是健健康康的活到了九十來歲，而且一點衰老的意思都沒有，罵起人來中氣十足。

  老薑太太都七十來歲的人了，明明可以頤養天年，卻還是被她罵的一點尊嚴都沒有。

  「於林同意？」肖釀奇怪。

  按正常的邏輯，家裡有那麼一個老太太，是不太可能接他媽出來的，果然，姑娘搖了頭：「不同意啊，你想啊，老薑太太要走了，那老老太太誰管呢。」

  她琢磨了一會兒：「不過我覺得老老太太后來可能也看出什麼來了，說什麼都不想讓她走，就硬說她手裡還有錢，就這麼著的，老薑太太在農村里就又住了一陣子，只是這段時間吧，他婆婆一點改好的意思都沒有，該訓訓該罵罵，後來老薑太太就採取了曲線救國的方法。」

  三天兩頭的出來唄，肖釀心想。

  果然，姑娘也是這麼說的：「三天兩頭的往外跑，借著看於林的藉口，在家裡一準備半個月或者一個月的口糧，人就跑了。」

  「然後到了城市以後，又開始以同樣的方式來折騰於林媳婦？」

  「對。」姑娘一點不意外肖釀會猜中這一點：「好像老一輩的人都這樣，他們年輕時候受過的折騰，上了歲數以後就一定得找回來，可你找就找唄，別硬給人家扣帽子啊。」

  「扣什麼帽子？」肖釀心念一動，猜測這事估計可能開始和劉峰有關係了。

  不過，姑娘的帽子還沒扣到劉峰頭上去呢，而是直接扣到了一個範圍上：「就扣綠帽子嘛，而且扣的人可多了，只要是到店裡來吃飯的，從老到小，她也不管是好看還是不好看，有錢還是沒錢，但凡進來一個人，但凡張虹和對方說上話了，一準就會被她訓，而且你能想的到麼，她那種訓法，還不僅僅是對著張虹的，更對著顧客直接去的，一罵就是好幾個月，要不是於林他們兩口子手藝好，做人實在，只要一罵就趕緊塞吃的，那店早就給她罵倒了。」

  「……」肖釀有點無語，無語是姑娘說的後半部分。

  他倒是能理解這種出身的老太太會格外在意這個，但是到底是開店做生意的，於林難道就能看著他媽天天罵人影響到自己生意，而不管不問？

  姑娘倒是看出了肖釀在想什麼：「我開始吧，也是和你一樣的想法，我就覺得，你說開門做生意的，都講究個和氣生財對吧，尤其是做的這種街坊生意，怎麼不得好好的把顧客給哄住麼？哪有這麼往外攆人的，於林他媽不懂，他自己心裡還不明鏡似的麼，誰知道他還真不管。」

  於林不管，由著他媽鬧，那張虹自然就得管。

  兩個人的處境不一樣，於林是兒子，顧的是他媽的尊嚴，但張虹是媳婦，護的是自己小家的生意，眼看著家裡的生意越來越差，氣到頭上的張虹到底還是和婆婆頂了嘴。

  「被打了？」肖釀問。

  姑娘搖頭：「那倒沒有，於林疼媳婦，不過也就是因為疼媳婦，所以他媽才格外生氣，反正她年輕的時候，可沒被老公疼過，吃醋唄。」

  理解，肖釀默默的點頭：「那，他們之間的矛盾就這麼出來的？」

  「嗯，開始一次兩次的，於林還能兩頭哄著，結果時間一長，他夾在中間也難受，跟著，他就以奶奶在家沒人管為藉口，把他媽給送了回去。

  一次兩次的送完，他媽還來，完全沒把這個當回事，結果一連送了三四回以後，於林奶奶沒了。

  「……」肖釀沒法認為這是巧合。

  姑娘顯然也不是這麼認為的，但她到底是個法律工作者，沒邊的事她也不會直接說，便直接沒提這茬，和肖釀一起，兩人心照不宣的跳過了這個話題。

  但，這個話題倒是跳過去了，接下來的事跳不過去了，而且，終於和劉峰扯上了關係：「這老太太徹底搬過來住了吧，矛盾就大了，她倒是知道自己不能再瞎折騰了，不然的話，兒子雖然不能把她給送走，可也找個什麼理由給她再找個房子，她可不想這樣。」

  大半輩子都被自己的婆婆欺負著，現在一口惡氣有地方出了，老薑太太自然是不想走，於是在罵客人的事情上多少收斂了點，但她看媳婦的心態卻半點沒收斂，而且，住進來之後，她有更多的時間去琢磨這個，就這樣，琢磨來琢磨去的，她把目光放到了劉峰的身上。

  肖釀有一事不解：「為什麼是劉峰？他單身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