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浦家
2024-04-30 22:45:20
作者: 你好明天的唐修
浦家
我花了四天的時間,從韻男來到了浦和平、昌弘博的家鄉。他們兩個的家在同一個城市,只不過一個在城市的南邊,一個在城市的北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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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準備先去浦和平的家裡,他的家在這個城市南邊的一個村子裡,村子不大只有二十多戶人家。這地是北方的嚴重缺水地帶,在南水北調工程沒有竣工之前,這裡的人靠天吃飯,如果哪一年的雨水少了,饑荒也就來了。浦和平和昌弘博入伍那天,洗了個澡。身上搓下來的泥,連地漏都給堵了。
當時我還嘲笑過他們說:「長這麼大是不是只洗過這一次澡。」
我記得當時他們兩個的臉都漲紅了,浦和平嘟嘟囔囔地解釋道:「我們那裡今年沒下雨……今年沒下雨……我以前是洗澡的。」
我當時不以為意,心想又不是來自沙漠,怎麼可能那麼缺水。就算是沒下雨,河裡幹了。不還是有地下水的嗎?不講衛生就是不講衛生,連個藉口都不會找。
可當我來到這裡,我才知道。當時的我多麼的天真可笑。可笑得我都想抽自己兩巴掌。
今年大概是老天不給飯吃,一連兩個月的大晴天,毒辣的太陽恨不得把地面上的一切都給烤乾。
地里的莊稼大多都已經死了,就連最耐旱的玉米和紅薯,此刻也都半死不活地在地上趴著。這裡沒有河,裸露的地面像是被人用刀砍過,千瘡百孔。路上一個人都沒有,不知道他們是在家裡,還是都出去了。
我剛剛退伍的時候來過這裡一次,那時這裡下著大雨,雖然也窮困破敗的景象。但還遠不至於如此,那時的街道上,田裡還是都有人的。忙忙碌碌的,很有人氣。
我已經好多年沒來過這裡了,不過他的家我還是認得的。走到門口,我突然不敢敲門了,浦和平沒有結婚,家裡只有一個妹妹和年邁的父母。當年我給他們送烈士勳章的時候,他的母親近乎哭死過去。父親在一邊不停地抽著旱菸。他的妹妹當時只有五歲,很可愛。穿著一件洗得發白的衣服,就蹲在屋子的角落裡,眼睛直勾勾的看著我,無比的可憐。
那種畫面讓我忍不住逃離,每一秒我對於我來說都是煎熬。我的手舉起來,做出敲門的動作,可門始終沒有發出半點響聲。
「吱呀」一聲,門被從裡面打開了。一個陌生男人的面孔進入了我的眼睛。他的肩上扛著扁擔,看樣子好像是要去哪裡打水。
男人看到我,警惕地把門又關上了一半:「你誰啊你?在我家門口站著幹嘛?」
我笑了笑沖他道:「哥們別緊張,我是來找人的。」
男人道:「你找誰?」
我:「這裡不是浦大福的家嗎?我找他。」
浦大福是浦和平父親的名字,這是一個老實巴交的農民,一輩子去過最遠的地方就是縣城的火車站,去送自己的兒子參軍。
男人聽說我是來找浦大福的,放下了戒備:「他不在這裡住了,把房子賣給我了。」
我很詫異,農村的房子其實不值什麼錢的。一般人如果家裡沒出什麼大事的話,肯定是不會賣房子的。這是一家老小唯一的避風港,賣了連唯一遮風擋雨的地方就都沒了。
我連忙問男人:「老鄉他們家發生什麼事了?現在人在哪?」
男人道:「你找他幹嘛?」
我:「我是他兒子的戰友,來看看他們家裡人。」
男人「哦」了一聲,走出了門。指著一個方向道:「你從這裡一直走,大概一公里左右,有個土窯洞,他們一家現在就住在那裡。」
我向男人道了聲謝,急忙朝著男人指的方向趕。直覺告訴我,浦和平的家裡發生了大事。一路上我心都在懸著,風揚起細細的黃土,我感覺自己的鼻孔裡面現在都已經快被堵住了。
十分鐘後,我終於找到了浦和平的家人。
說這裡是一個窯洞,不如說是一個被在土坡上挖出來的坑。一家人連床都沒有,地上鋪著玉米杆,上面的被子上都是土。家裡最值錢的,估計也就是那兩把鐵鍬和那口鐵鍋了吧。
我趕到的時候他們正在做飯,地瓜乾熬的一鍋湯。浦大福和浦和平的妹妹浦小麗應該是剛從地裡面回來,一臉疲憊地坐在一旁的地上。
見到我一直盯著他們看,浦大福站了起來:「娃……你幹啥累?」
眼淚在我的眼眶中打轉,聲音哽咽著對浦大福道:「叔……我是張豪啊!我是和平的戰友張豪啊!」
浦父可能一時間沒有想起我是誰,楞了幾秒之後。突然激動起來:「啊!是你啊?我記得……記得……快……坐……」可能是想到了家裡的情況,突然又變得窘迫起來。
「哎……本來想打個凳子的,還沒來得及……」
浦母開始催促一邊還在歇著的浦小麗道:「小麗,快去村里二娃家借點吃的……」
我攔住了他們:「別忙了叔,我就跟你們吃點就行。」
浦父:「嗨……這……這……」
浦父哆哆嗦嗦了半天,也沒有說出一句完整的話。我急忙問道:「叔,家裡發生什麼事了,你們怎麼把房子賣了。」
浦父把頭低了下去,好半晌才回道:「只不是法子了嗎?」
一個月前,浦母生了病。肚子疼,疼得在地上打滾。叫了鄉里的赤腳醫生,開了藥。卻怎麼都不見好,最後只得送去了縣裡的醫院。說來諷刺,得的不是什麼大病,只是一個小小的闌尾炎。手術費加醫藥費不過兩千塊錢。
但就是這兩千塊,卻成了滅頂之災。這個在土裡刨食的三口之家,辛辛苦苦一年的結餘也只是六七百塊。浦父沒什麼手藝,農閒的時候只能去幹些體力活,不過掙不了幾個錢。這兩年老天爺不給飯吃,兩年的時間。一到農作物開始生長的時候,就開始大旱,一點雨都不下。人們只能絕望地看著天空的雲朵,飄過來然後又飄走。
為了活命,很多人都走了。聽說他們去了大城市,去了那裡打工。不過浦父浦母兩個人,一輩子也沒出過他們縣裡。他們對外面的世界,有著天生的恐懼,和這裡大多上年紀的人一模一樣。他們不願意離開,或者說害怕離開。
這兩年,家裡有年前人在外面的,還能活下去。向浦父他們一家這樣的,有些只能靠著政府的救濟過日子。
兩千塊,為了籌齊這兩千塊。浦父把能借的都借了,能買的都買了。可是還是湊不齊這筆錢,正好村裡面有一個富裕的人家鬧分家。房子不夠分,浦父不忍看著自己老伴就那麼疼死在醫院裡,一咬牙把房子買了。這才湊足了醫藥費。
我忍著不讓眼淚落下來對著浦父埋怨道:「那你為什麼不給我打電話呢?我不是留得有電話嗎?」
浦父哽咽著:「都不容易,我們也不想麻煩你,況且……況且……我們的情況,怕……怕還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