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愚人碼頭

  這個早晨，我特意提前了半個小時出門，然後拐到那個碼頭去看了看。我留在遊艇上的那封信件依然在，我不知道該高興還是難過，我只是覺得，希望還沒有完全破滅，如果茶小清看到這封信，依然沒有和我聯繫，才是真的絕望……

  可是，她既然已經獲得了自由，為什麼不來這個碼頭？

  我企圖揣摩茶小清的心態，可能她已經拿走了所有放在遊艇裡面的錢，沒有再來的必要；也有可能，她誤會了我，這裡對她來說，就變成了一個噩夢，她不來，是因為不想受虐，想離這個噩夢遠一點……可是，對於我來說，這個碼頭卻是人生中非常美好的一段回憶。

  我已經決定了，這七萬多塊錢的獎金，我一分都不會動，如果有一天，能夠再見到茶小清，我會原封不動的還給她，以證明自己從來都沒有貪圖過這筆獎金。

  此刻，我比任何時候都要清醒；我知道，只要我不動這筆錢，就還有機會和茶小清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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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止這一筆錢，還有那消失的十七萬現金，我也很想弄清楚，到底是不是茶小清自己轉移了；如果不是，那就一定是被老余和我媽拿走了，這絕對是我所不能容忍的，因為這是非法侵占，是道德的極度敗壞！

  ……

  離開之前，我給這個碼頭起了一個名字，我管它叫「愚人碼頭」，這源於我心裡的一個期待，我希望在這裡的時候，自己會變成一個糊塗的人，不去計較這個世俗里的一切名利紛爭，我甚至可以忘了自己是個人，只管去享受這裡的海風和海浪聲……

  是的，這就是當時我和茶小清在這個碼頭所產生的心境；試問，這樣一個傻子，又怎麼會加害於她……

  所謂「愚人碼頭」，不過是我內心的一份寄託，我希望有朝一日，茶小清能看見我留下的那封信，也藉此聽見我的心聲，就在這個「愚人碼頭」。

  ……

  到了公司，還沒坐穩，大老張的助理便通知我去大老張的辦公室，我以為他又要因為最近的業績臭罵我一頓，可是他卻出奇少見的親自給我倒了一杯熱茶，然後讓我坐在他會客的沙發上。

  我看著他，心裡不禁有點發虛，因為這太反常了！

  大老張點上一支煙，他重重吸了一口之後，對我說道：「你關注最近的車市了嗎？」

  這兩天，我的心思根本就不在工作上，所以，我很誠實的對著大老張搖了搖頭。

  大老張也沒有因為我的不敬業而表現的不高興，他彈了彈菸灰之後，對我說道：「新款的賓利添越上市了，新車指導價比以前的老款低了一百二十九萬，你上汽車之家看看。」

  我的心裡頓時產生了一陣不好的預感，我趕忙登錄了「汽車之家」，然後查看了這款新車的信息。

  大老張苦笑道：「新車一下降了一百二十九萬，公司去年收的那一台老款添越更沒有辦法賣了，就這一單生意，我得賠一百多萬！」

  「新車減配置了，老款是６．０排量，新款是４．０，動力表現肯定不如老款。」

  大老張搖了搖手說道：「你是專業做二手車的，我也不算業餘，二手車的行情，我們心裡都門兒清，所以你也用不著安慰我……如果你是客戶，你是願意花３００萬買一輛６．０排量的舊車，還是願意花３００萬買一輛４．０排量的新車？……４．０已經足夠用了，面子裡子都有，誰都不會去花那冤枉錢買一輛二手車的……這台車，我算是砸手上了！」

  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大老張似乎也沒指望我說什麼，他給我遞了一支煙，等我點上以後，他才又開口說道：「現在的二手車實在是太不好做了，本來就被那些喊著口號，要幹掉傳統渠道的網絡平台衝擊的夠嗆；現在，那些造車的企業又過來給我們雪上加霜，我實在是有點心灰意冷了……昨天晚上，我跟我老婆聊了一夜，今年，就二手車這塊，我虧了有三百多萬……這實在是做不下去了……所以，我打算把公司二手車這塊的業務給停掉，以後集中精力賣新車……把你喊過來，就是想單獨跟你表達一下歉意……希望你們從公司出去以後，能有更好的發展平台。」

  我沉默了很久，才向大老張問道：「張總，您說明白點……我是不是失業了？」

  大老張點了點頭。

  我迷茫的看著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大老張走到我身邊，他拍了拍我的肩，又說道：「你是跟了我好幾年的老員工了，最後一場，我不會虧待你的，我讓財務給你補發三個月的工資，其他人都只有一個月……你去把小趙喊過來吧，我都跟你們單獨聊聊。」

  「嗯。」

  大老張轉過了身，他的目光最終停留在了外面那輛剛被唐果買下的帕拉梅拉上，他有些失神，我這才意識到，茶小清的這輛帕拉梅拉，竟然是我們公司收的最後一輛二手車。

  還能說些什麼呢？真的是世事無常……

  我做夢都沒有想到，我人生中第一次失業，只是因為某個車企改款了旗下的某一款車型……

  我和這個車企八竿子都打不著，可我確實因它而失業了，這大概就是小人物的悲哀吧，我們的命運從來都不是由自己決定的！

  ……

  大老張雖然把二手車的業務給徹底停掉了，但我還得在公司再待一個星期左右，因為要協助大老張將之前收的二手車轉給其他二手車商。

  這一天，我甚至比沒有失業的時候要更加忙碌，我一直忙到七點半，才暫時做完了手上的事情。

  唐果也等到七點半，我答應過她，要陪她去客戶家裡評估一下那輛路虎攬勝的車況。

  ……

  車子行駛在環島路上，我心不在焉地望著立在遠處的燈塔和貨輪；這麼過了片刻，唐果才開口對我說道：「餘味，今天大老張是不是給你上了很生動的一課？……你是對他忠心耿耿，可他給你的，卻是一副資本家的嘴臉……」

  「哪家公司都會裁員……是我運氣不好，趕上這個行情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公司今年在二手車這塊，確實是虧了不少錢。」

  「你這人怎麼就點不醒呢？……公司裁員是很正常，但是你應該做什麼？……你得未雨綢繆呀……你應該在大老張沒有把你裁掉之前，就把自己的後路給留好。」

  我心情不佳，以至於沒有接唐果的話……此刻，我有點迷茫，我不知道自己的做人準則，是不是真的已經不太適應當下的社會環境。

  如果是，我該怎麼改變自己呢？

  我的心中充滿了危機感，這次，我好像連最基本的生存權利，都被這個世界給無情的剝奪了，可我明明什麼都沒有做錯。

  ……

  到了地方，我檢查了那輛路虎攬勝的車況，車況很好，除了做過幾處不大的漆面修復外，便沒有其他瑕疵；而以我的專業眼光來評估，這輛車完全可以賣到９０萬左右的二手價。

  我將評估結果告訴了唐果，她二話不說，就拿出手機往外撥打了電話……

  通話結束後，她對我說道：「今天上午，有一個顧客來公司看車，他只想買路虎攬勝，我私下和他聯繫了，告訴他有一輛創世加長板的二手路虎要賣，不僅車況好，而且比新車便宜了接近一百萬……他當時就表示，想看看這輛二手車，我剛剛就是和他聯繫的……我覺得，這個單子做成的可能性很大，因為這個客戶是個很懂車的人，而且他買車是為了出去談生意充門面，所以不會放著這麼大一個便宜不撿的。」

  「你這可是明目張胆的撬公司客戶！」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說著，唐果又拍了拍我的肩，示意我回頭看……

  我的後面是客戶的那套海景別墅，而唐果就指著那套海景別墅對我說道：「餘味，看著別人住這麼大的海景別墅，你心裡真的一點都不羨慕嗎？……如果你也羨慕的話，就請你尊重我的為人處世……我告訴你，只有先把自己變得比這個世界更加現實，你才有機會去贏這個世界。」

  我不置可否的笑了笑，然後回道：「你就一個女人，身體裡裝著這麼大的野心，不累嗎？」

  「你不是我，你不知道我想要什麼。」

  這次，我選擇了沉默，實際上，一個女人表現得太有野心，是很不討喜的，但我知道唐果為什麼要對我說這些……她是不想我再吃虧了，她比誰都明白我性格里的弱點，所以我不會和她爭辯；我就只當這是她的經驗之談，對我有用的，我虛心接受；至於那些我不認可的，就當沒有聽見。

  ……

  回去的路上，唐果接到了唐檸打的電話，唐檸的奶茶店又忙的是不可開交，她想讓唐果去幫幫忙……

  得知我和唐果在一起，非要求我也去。

  唐果起初挺不願意的，但架不住唐檸和她撒嬌，說有經營上的問題向我請教，這才勉為其難的將我也帶上了。

  對於我來說，我並不排斥和這兩姐妹相處，尤其是唐檸，她的簡單和單純，會讓我覺得自己並不是在孤立無援的堅持著……我覺得，我和唐檸更像是一類人，我們都不願意用很深的惡意去揣摩身邊的人和這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