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楚勝男.前引（3）

  每一個深夜，我都會想念我的爸爸媽媽，想著想著，我的眼淚濕了枕頭。

  我不知道爸爸媽媽在天之靈，看到我以後會活得這麼委屈，會不會心碎……

  然而我越是這樣想，我的眼淚就越多。

  所以我每天早晨在上學前，都會洗一洗枕頭的罩子，但即便是這樣，大姨還嫌我浪費自來水，酸里酸氣地對我說，水很貴的。

  也難怪，大姨父沒有正經工作，以前還因為在火車站附近搶劫路人錢包被抓進過監獄，後來又因為在城市郊外的莊稼地里對一個少婦實施強暴，結果被幾個路過的男人看到打了一頓，被那少婦告了個強姦未遂二進宮。

  但是大姨卻不敢離開大姨父，因為大姨父平時很兇，據說早年還混跡過黑社會，在賭場幫忙看場子的時候用菜刀剁過別人的手指，放過別人大腿的血。

  以前媽媽和爸爸活著的時候，我好像也聽媽媽說起過，大姨以前是個很善良，很溫順的女孩子，但是被大姨父在網絡上給忽悠住了，後來鬼迷心竅非要嫁給大姨父，結果婚後就判若兩人了。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從此大姨變得和大姨父一樣唯利是圖。

  後來隨著我和表弟一天天長大，便不在一個房間裡睡覺了。大姨家是兩室二廳，大姨父把餐廳給我用木隔斷隔了出來，當做我的臥室，然後把餐桌放在了客廳。

  我的臥室沒有窗戶，就只有一個進出的木門……

  而且在燥熱的夏天，臥室里還沒有電扇……

  不過之前我也經常過沒有電扇和空調的夏天。因為大姨家就只有一個空調，在大姨和大姨父的臥室里，每當進入炎夏，表弟就會搬到大姨的臥室，和他的爸媽睡在一起，而我的房間裡也不是沒有電扇，只不過壞了而已，而且大姨父也不去修理。

  所以我現在能擁有屬於自己的臥室，也很心滿意足了。因為這時候我已經上了初三，還有了一部舊手機——這是大姨父不知道從哪裡偷來的手機，送給了我。

  有了這部手機，我又可以搜索戲劇視頻，在更闌人靜的深夜，模仿戲子翩翩起舞了，有時候我也會低聲吟唱幾句……

  我不止一次地追問自己，或許我活著的唯一樂趣就是唱戲，我不知道自己為何會有這種藝術細胞，那就像是我的前世，我的一場似真似幻的夢境，我沉浸在自我世界中的一個爽點。

  但是有一天晚上，我正在模仿戲子舞蹈的時候，我聽到屋門發出了擰動鑰匙的聲音。

  緊接著門開了，大姨父闖了進來，望著我發出罪惡的淫笑。

  他把我抱在懷裡，說我在勾引他，我忍不住想要嘔吐，怎麼可能？我怎麼會勾引他？這太無恥了吧！我拼命地掙脫開他的束縛，他的兩條手臂卻像是毒蛇一樣把我牢牢困住，我想要大聲喊救命，一隻散發著酒臭味的大手卻趁機捂住了我的嘴，然後被他按在了床上……

  我這時候聽到「咚」的一聲悶響，之後這個面目可憎的男人就趴在我的身上一動不動了，一行鮮血從他的後腦勺流過了我的臉頰。

  是大姨拿著一根鐵棍把大姨父敲……死了……

  我看著驚慌失措的大姨，急忙推開大姨父，撲進了她的懷裡。

  大姨縱有千般不好，我和她畢竟是血緣至親，其實她在心裡還是愛我的。只是跟著大姨父受窮慣了，變得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所以有時候才會拿我出氣。

  後來警察來到了大姨家，通過了解情況，把大姨抓進了看守所，後來在法庭上判定大姨防衛過當，失手殺人，判了三年有期徒刑，緩期兩年執行，因為大姨畢竟還有兩個孩子要照顧，法官也算是網開一面。

  自從大姨父死後，大姨對我的態度發生了明顯的改變，但是我卻不敢再過度地依賴大姨，自從我上了高中，就很少回到大姨家。因為這個時候的我，已經開始懷疑自己到底是不是真的如當年那個算命先生說的那樣，是什麼天煞孤星……

  為什麼無論我走到哪裡，哪裡就會有死亡和分離？

  那年秋天，我回到香港去墓園拜祭父母，已經有一個警察在那裡等著我了。

  那個警察說，我的爺爺奶奶在牢里說，今天是媽媽的忌日，我平時這個時候，很可能會回來拜祭一下，所以拜託警察在那裡等著我，想讓我去監獄裡探望一下他們老兩口。

  我猶豫再三。還是去了。

  到了那裡之後，我看到爺爺奶奶隔著厚厚的玻璃，望著我流淚。他們的頭髮已斑白，極盡老態龍鍾。

  我不知道他們為何流淚，面無表情地坐在了對面的椅子上，拿起來電話。

  奶奶還在掩面低泣，倒是爺爺抹了抹眼淚，拿起了電話，說了一大堆令我瞠目結舌的話。

  說實話，我真的不相信爺爺會說出這種話來。

  爺爺說，他這些年和奶奶在牢里把什麼事都想明白了，其實他和奶奶都錯了，世上哪有什麼天煞孤星，當初不過是他們兩個老糊塗鬼迷心竅而已。但是他們現在徹底相信因果報應倒是真的，之所以有今天這個局面，完全是他們兩個人咎由自取。

  除此之外，爺爺奶奶還交給我一把很小的金鑰匙，然後告訴我，就在媽媽留給我的房子裡，客廳里其中一幅油畫相框的後面，藏有50萬港幣，已經在那個地方存放了將近20年了，當初也是聽信某個風水先生的話，偷偷把錢放在那裡，寓意讓兒子和兒媳這兩口子錢生錢。現在想起來，除了覺得愚蠢可笑的同時，也在擔心不會有老鼠進入那個地方，咬了那些鈔票。

  我告別了爺爺奶奶，回到了老家的房子，發現在客廳一幅油畫的畫面，果然有一個四四方方的小暗門，我把鑰匙伸進鎖孔，打開了那個暗門，發現裡面果然有50萬港幣……

  乘坐飛機回內地時，我只帶走了20萬，然後給了大姨10萬，我自己留下了10萬，用作學習和生活費用。

  上了大學以後，我交了一個男朋友，對方是個很乾淨的男孩子，長得說不上很好看，但我喜歡他身上清新的洗衣粉味道。而且他對我真的很好。

  雖然他是個富二代。但我可以保證，我看上的絕不是他的錢。

  但我也一直在向他隱瞞我的身世，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隱瞞……

  有一次，他帶我去日本遊玩，晚上買了兩張電影票，邀請我一起去影院看一部復仇電影。我隱約記得那部電影的名字叫什麼……致命……黑蘭？好像是這個名字。

  影片中的女主的爸爸媽媽被仇人殺死了，女主為了復仇，從小便玩跑酷，手槍，格鬥，長大後她歷盡艱辛，險些付出生命的代價，終於完成了復仇。

  電影結束後，我看男朋友很激動，好像依舊陶醉在影片中的精彩而刺激的劇情中，便問了他一個問題——

  「如果自己的爸爸媽媽被人殺死了，做孩子的一定要為父母報仇嗎？」

  他回答我：「對呀，這有什麼可奇怪的，殺父之仇，不共戴天嘛！」

  我又問他：「要是不報仇呢？」

  他不作多想，便說：「要是不報仇，做兒女的豈不是禽獸不如？自己苟活在這個世界上，又有什麼意思呢？當然了，對於這種垃圾來說，或許生命的意義就在於苟活……」

  我的腦袋開始嗡嗡作響，以至於後來他說了什麼，我也完全不記得了……

  那個夜晚之後，我就和男朋友分手了，之後再也沒有和他聯繫過。

  是的，我不過是苟活在人世間的一隻可憐又無助的小動物，人家致命黑蘭自從父母死後，有了做殺手的夢想，可我呢，我還在以唱戲為樂趣，其餘的學習生活什麼的，完全是得過且過，應付了事。

  可能……我在很久以前就知道我這樣不對，也曾在心裡憧憬過有朝一日為父母報仇雪恨，畢竟警察到現在都沒有破案。但是我卻沒有付出過任何行動，我甚至連踩死一隻螞蟻的勇氣也沒有，見到蟑螂也會像是丟了半條命一樣舉手無措。

  我枉生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