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人心

  在偏廳喝了幾輪的茶，柳拂緹才見到與柳令聞同為商會次長的許延壽。

  「大侄女，我正要找你呢。」許延壽坐去主位，剛剛下了議會的他不免口乾舌燥，連喝了幾大口茶，才緩過勁兒來。

  「想來是許伯伯也知道家父被帶去禮部問話的事了。」柳拂緹應聲開口，「我今日來，也是想問問許伯伯，可知這其中緣由？」

  許延壽捋順著下巴上那一撮山羊鬍，很是為難地咂舌：「你還不知道呢？上月你父親負責年底進貢內廷的那批織錦上，繡錯了花樣，日前聖上瞧了，雖沒動怒，卻很是不滿，禮部問話只是客套，只怕聖上問責，便要下獄候審！」

  柳拂緹人雖坐在椅子上，可那搭在邊几上的手早已緊緊捏住了桌沿：「貢品繡錯了花樣？」

  柳拂緹實難相信，柳令聞負責內廷年終進貢的事，少說也有七八年了，且他行事一向慎之又慎，這樣致命的差錯是從未有過的，怎會如此湊巧，偏偏在今年就生了事端？

  此事非同小可，全看皇上決斷，若惹得龍顏不悅，抄家落獄，砍頭流放，不過是上頭一句話的事，就算天恩眷顧，皇上沒下殺令，此等疏漏，一頓痛責也是免不了的，這一劫，怎麼算，都逃不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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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侄女？」

  許延壽看著臉色慘白的柳拂緹，忍不住出聲提醒。

  柳拂緹強穩氣息，吃力抓著素心起身，行了個大禮，試圖從死路中試圖找尋最後一絲生機：「許伯伯，家父與您共事多年，求您幫我想想，現下可還有什麼法子能救家父？」

  「不瞞你說，為柳兄的事，我也跑了一上午，好在你通過你伯母，答上了一個能說話的上峰。」許延壽趕緊伸手把柳拂緹撈起來，順著話茬道，「辦法倒是有一個，只看柳家願不願意了。」

  柳拂緹這才借著他的力站起來，滿眼急切問：「伯父有辦法？」

  許延壽象徵性地咳了咳，而後道，「只要我們各個行商聯名上書，把責任一同攬下，這再重的罪，均攤下來，也不會致命。」

  柳拂緹茅塞頓開，這的確是個好法子，誰知她剛準備舒口氣，許延壽又稱：「只不過……上頭的意思是，要柳兄辭去次長之位，至此退出商會。」

  這話一出來，剛剛的一切鋪墊，都瞬間撥雲見日般清晰明了，柳拂緹瞳孔劇烈地坍縮了幾下，腳踝軟綿無力，只得抓著素心往後退了一步，重新審視著面前這個與柳家相交了十幾年的人，要是沒有這句話，她差點以為此人當真是念在這數年交情的份兒上，真心相助。

  錯愕許久，柳拂緹才從肺里狠狠抽出一口氣，強忍著想要拆穿他目的的想法，如常問道：「對了，許伯伯可知那花樣錯在哪？」

  「唉，不過是將龍騰青雲的金線雲紋繡成了銀線，這錯處說大不大，可說小也小不了。」

  許延壽並無察覺地繼續念叨著，「銀線織錦倒也可賞賜給皇子皇女，可偏偏獨龍又是天子之制，只怕被人揪著此處不放，聲稱柳家諂媚皇子，有結黨行賄之嫌……」

  「明白了。」柳拂緹寒聲應著，臨走時，又確認了一遍，「上頭的意思是，只要我父親交出次長之位，退出商會，便可相安無事麼？」

  「自然是啊！」許延壽按耐不住喜色，接連催道，「大侄女得儘快想辦法見到柳兄，在此事呈折上奏前，務必拿到柳兄的手契！」

  柳拂緹從商會出來時，眼前有些暈眩，在馬車前立了好一會兒，才勉強能上去。

  「夫人您順口氣兒，咱們再想想法子……」素心趕緊幫她拂著胸口，生怕她氣壞了。

  「還能有什麼辦法？」柳拂緹絕望苦笑，「侯府一亂，柳家就跟著出事，爹爹過了年就要遷升總長，原是早就定妥了的事。如今被人橫插一腳，不過是因為爹爹想來行事端方，不願與他們這幫奸商苟同，礙著了他們的利益。」

  「但最讓我噁心的，還是許延壽。」

  柳拂緹將膝上的布料抓出了幾道褶子：「爹爹退出商會，這總長之位便是他的。我還可笑的為他能幫我……相交十幾年，也不過是落井下石，唯利是圖之輩。果然，泛泛之交最好，人心看得越透，越是令人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