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7 悲慘往事

  田志高在湘城科考後，在書鋪里看過一本《怪志夜話》的雜書，裡面的故事都是講天下的異人奇事。

  其中一則故事，有一個男子十六歲前是個連話都說不利落的傻子，男子的爹娘是個富農，用銀子給男子娶了個漂亮的媳婦。

  男子與漂亮媳婦成親圓房後的第二天，男子突然間變得非常聰明，會識字會算術，還會武功、騎馬什麼的。後來，男子從軍當了武將，改換門庭，富貴臨門，活到九十九歲。

  田志高在想李青青是不是也跟書上的這個男子一樣，成親後就徹底變了一個人？

  

  林氏再次叫道：「志高！」

  田志高應了一聲，而後忍不住給林氏講了這個故事，還講了自己的猜測。

  林氏欲言又止。

  田志高沒有得到林氏的響應，就像以前田志高跟林氏講故事暗示想娶李青青，林氏始終不吭聲。

  田志高忍不住道：「娘，要是我……」

  林氏目光堅定，打斷田志高的話，一口氣說了好幾句話，道：「沒有要是！過去的事就過去，不要亂想！亂想沒有絲毫用處！」

  田志高長嘆一聲。

  林氏道：「你坐下，我跟你說一件事。」

  田志高順從的坐在桌前。

  林氏則坐在田志高的對面，道：「我本來想等你考中舉人在告訴你，我們家的事，現在我看你的心老是亂想，我要提前告訴你。」

  田志高有小時候的記憶，就是林氏帶著他東躲西藏。

  在他十歲之前，問過林氏，那時為什麼要東躲西藏，林氏不肯說，還嚴厲的訓斥他不要多想。

  他十歲之後，就不去問這些事。

  直到今天，林氏竟然主動要說出來。

  頓時，田志高打起十二分精神傾聽。

  林氏目光幽幽，低聲道：「我們家不是湘城人，而是昌城人。你爺爺是昌城城府實職從七品上的都水監丞，你爹有舉人功名，在昌城附近的陳縣任從七品下的縣令。」

  大唐國都水監丞的職責是管河道、水務。這個官職隸屬工部。

  每座城府都有都水監丞。

  南方的城府，河流眾多，每到汛期，水禍不斷。

  田志高內心很是震驚，以前從未聽林氏說過田家長輩的事，也壓根不知道爺爺是官員，爹是有功名的舉人，還是有七品官職的縣令。

  林氏接著道：「你外公是昌城城府正八品下的征事郎，在工部是你爺爺的屬下。你舅舅是秀才，還是昌城下面同山縣縣令的師爺。你外公外婆只生了我和你舅舅一雙兒女。

  十五年前的夏天，昌城發生特大洪水，百姓流離失所，死亡一千餘人，那次昌城刺史為了推卸責任，在上報朝廷的奏摺里污衊工部貪墨，修築的河堤不牢固，導致垮塌，洪水泛濫，各縣縣令沒有及時救助，導致百姓無家可歸。

  朝廷下令將昌城工部所有官員凌遲，災區九個縣的縣令、師爺等相關人員一律斬首，這些人的家眷充為官奴。

  旨意下來之前，你爺爺、你爹、你外公、你舅舅就已經下了大獄。

  我並不知道旨意的內容，我一直想救他們，把家裡的房子、鋪子、田產賣掉換成銀票，托人送給昌城長史。

  昌城長史收了銀票卻不肯見我，只讓隨從給我帶了兩句話，趕緊離開昌城，走的越遠越好。

  我當時不知所措，去監牢探望你爺爺、你爹、你外公、你舅舅時跟他們說了此事。

  你爺爺、你爹便猜到不但會被判死刑，還會牽累家人，讓我當天帶著你、你妹妹離開昌城。

  你外公、舅舅讓我立即知會你舅娘，讓你舅娘帶著你表哥、表妹也離開昌城。

  我依言行事，可是你舅娘不肯離開。我要帶著你表哥、表妹走，你舅娘也不肯。

  當晚，我只能抱著你、你妹妹，帶著管家張伯、下人出了昌城。

  次日上午，朝廷的旨意就到了昌城，當天下午行刑……

  你那時三歲多，你妹妹才一歲，我帶著你們住在離昌城幾十里外鎮上的一家客棧，聽說此事時，我暈倒在地，你和你妹妹坐在床上哇哇大哭。

  我打發兩個下人去昌城郊外刑場給你爺爺、你爹、你外公、舅舅收屍，誰知這兩個下人看到昌城城門貼的告示，竟是出賣我報了官。

  幸虧管家張伯、我的貼身奴婢紅兒使計拖住官兵，又有老奴婢童婆子一路全力幫著我，我才能抱著你、你妹妹逃出昌城，逃到湘城境界。

  那年我才二十歲，去過最遠的地方不過是昌城周邊的陳縣、同山縣。

  童婆子不到四十歲，也沒去過遠地。

  我們主僕四人如驚弓之鳥，一路惶恐，好不容易快到湘城城府，童婆子病倒。

  童婆子這一病就是一個月，我請了好幾個郎中給她看病，也沒治好她的病。童婆子病逝了。我身邊的下人都沒了。

  又過了幾天，你妹妹也夭折了。」（林氏女兒夭折見362章）

  林氏早已淚流滿面，說至此時，更是嗚嗚哭出聲，無比悲傷。

  田志高也是悲痛落淚。

  他萬萬沒想到當年田家、林家發生這樣的慘事。

  更沒想到他還有一個親妹妹！

  林氏哭道：「我把童婆子、你妹妹屍體燒了，把她們的骨灰裝進罈子，然後帶著你、帶著骨灰罈子逃到沒有徭役的小泉村，在那裡落了戶籍，買了十畝地，把八畝地租出去，我種兩畝地。我跟村民學著種地種菜，把肌膚曬黑變得粗糙，幾個月就變成普通的農家寡婦，融入小泉村，小心翼翼的帶著你過活……」

  田志高記事起，林氏就已經跟小泉村的人下地干農活。

  小小的田志高心疼林氏，就跑到地里幫林氏在幹活。

  田志高跪下哭道：「娘，您真是受苦、受累。孩兒不孝，讓您一個人承受這麼多的苦難。」

  林氏淚眼目光欣慰，道：「沒有。你很孝順。你以前喜歡青青，但是見我不喜歡李家，就沒有跟我直接說出口要娶青青。你看到紅石村比小泉村條件好，就趕緊把我接到紅石村。你的孝心，我知道。」

  田志高道：「娘，孩兒以後不會再想青青。孩兒會忘記她。」

  林氏長嘆一聲，目光疼惜，泣道：「志高，你就是太懂事。你起來吧。地上濕涼。」

  田志高不肯起來。

  林氏上前扶著田志高起來，道：「既然我今天給你說了這麼多，那就都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