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摔碎的鐲子

  說起來可能有些好笑。

  

  我從小到大實際上沒坐過幾回汽車。

  當時我所在的村子本來就很偏僻，路只有一條，離村子還有點遠，是一條泥巴路，可是幾乎沒有車來往，因為車子裡沒人買得起車。

  一定要說的話，我們家的條件算是村子裡比較好的了，我們家算是唯一一個買過車的。

  雖然那只是一輛中了發動機的三輪。

  以前爺爺做的棺材真的是頂好，他名聲遠揚，我記憶中，這麼多年，甚至見過一次，人家開著那種一看就很新很好的車來，繞太遠的路，車身上全沾了泥巴，來找爺爺做一副棺材。

  在整個村子沒多少錢的情況下，但是當年的那輛三輪電動車就已經足夠惹人注目。

  那時候，我的年紀不大，爺爺說奶奶是女人，少碰棺材對她更好，所以從做棺材都賣棺材的都是他一個人。

  這就導致他經常忙不過來，於是他就會叫村裡的人開著這輛三輪幫他送棺材。

  從村口的那條馬路往外面送。

  爺爺每次都會招待一番幫我們送棺材的人，還會給他些錢。

  可是，那段時間關於那個三輪的故事並不是很愉快。

  我記得那個時候，只要那張小三輪停在門口，來找我的婆婆嬸嬸就會少很多，那些本來就不喜歡和我玩的小孩也變本加厲，幾乎看見我就往後退。

  他們的眼神中都帶著一絲我當時看不懂的感情，現在想來，那或許是羨慕，或者是嫉妒。

  甚至，那些幫爺爺送棺材的人，雖然在爺爺招待他們，給他們錢的時候，他們都會好言好語地笑著答謝。

  但我卻在背地裡聽到過他們說爺爺擺闊，說他給人做棺材拿的錢不吉利不乾淨。

  最終，那輛三輪沒能堅持多少時間。

  在某一天，我醒來的時候，三輪壞了，一看就是被人砸的。

  見到這場景，奶奶仿佛知道是誰幹的，開始罵，她罵村口的村長，說明明是他們自己嫌髒不願意幫忙搬棺材，每次從他們家修的路上面過，村長卻都要瞪著三輪看。

  她說一定是他們。

  奶奶想去找個說法。

  可是爺爺卻搖了搖頭，他嘆了口氣，轉過身對一旁不知所措的我說了句我當時聽不懂的話。

  「雷子，你要記著，人窮可以，但是不能心窮。」

  然後爺爺就把那輛壞掉的三輪丟掉了

  他也沒有再重新買個三輪，而是換了一輛用破木頭板子做的，便宜得不能再便宜的手推車。

  也是從那之後，他一個棺材做完之前不會再接第二個棺材的單子。

  他在做完每個棺材之後，會親自推著那輛推車，一步一步地順著泥巴路，推到村子外頭，送給客人。

  在我長大之前，他沒有再讓任何人幫過忙。

  這樣一來，因為速度跟不上，找我們家做棺材的人逐漸的少了。

  雖然依然不缺吃穿，但是這件事情我還是記了很久。

  「雷子哥哥，你怎麼又在發呆？」

  忽然，然然拽了拽我的衣角，把我從回憶中喊醒。

  重新將目光聚焦，我看向面前的人群。

  我們坐的是大巴，聽老闆娘說今天正好是周末，所以車上非常擠。

  毛大胖和我倒還好，每人背上一個布包，除此之外就沒有別的東西了。東西最多的也只有老闆娘，她帶了三個大包的東西，但也塞到了汽車側邊放行李的地方。

  而且我們三個到得早，選了個靠近後車門的位置，幾個人連著坐在前後排。

  相比之下，還有很多人坐大巴是坐的短途，所以他們帶的東西很多，才是擠滿了整個大巴的主體。

  然然把我喊醒沒多久，就迎面走來一個提著大包小包的中年女人，那女人看起來不高，頭髮亂七八糟的，但皮膚卻很白，不像是鄉下出來的。

  她硬要從我們身邊走過。

  我看著她舉手投足之間的大開大合，輕輕拽了拽然然，把然然拉到了自己身邊。

  可是沒想到，那女人卻依然還在逼近，硬是把然然擠得整個人撞到了椅子把手上。

  一時間，我皺起了眉頭。

  但我還沒來得及發作。

  「咣當」一聲，一陣脆響。

  隨之而來，就是那個拿著大包小包的女人口中發出了一聲尖叫。

  「啊！我的鐲子！」

  車上本就人多，她這一叫，惹得不少人紛紛扭過頭，直勾勾地盯著她看。

  而後，我還沒來得及看清碎地究竟是什麼東西，那女人撲通一聲跪到了地上，趴倒在地，一隻手死死地拽住然然的衣角，大聲哭了起來。

  「這可是我老公他們家祖傳的鐲子啊！都傳了幾百年了！你賠我鐲子啊嗚嗚嗚！」

  一時間，眾人紛紛議論四起。

  與此同時，然然一臉的不知所措，她被嚇得瞪大了眼睛，扭過頭愣愣地看著我，像是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

  隨著那女人的哭聲越來越大，不一會兒，從人群里鑽出了一個看起來個子不高，但皮膚黝黑，臉上還有一道疤的男人。

  他在看見了女人大哭的一瞬間就額頭青筋暴起，走上前，一腳踢在那個女人肚子上。

  女人身上的大包小包全部散落在地，女人也倒在地上，狀似痛苦地嗚咽起來。

  「你個敗家娘們！那可是我們家祖傳的鐲子！起碼十幾萬！沒了這鐲子我們醫院裡的爹該怎麼辦？」

  男人越說越生氣。

  「我就讓你揣在兜里一會兒，你都能給打碎了？我看你就是不想咱爹好，你這是活膩了！」

  一邊說著，他隨手從散落在地的包里挑出了一個手指粗細的木條樹枝，打算抽那個女人。

  好在一旁的乘客見狀連忙攔住了他。

  有不少人開始勸。

  「這可是在公共場合！你還敢動手打女人？你算個什麼男的！」

  「這鐲子不是那個小孩兒給打碎的嗎？你怎麼能賴到你婆娘身上？」

  「就是要討債你得找對人，在這兒發脾氣算個什麼事？我現在就報警，你們自己去解決糾紛！」

  大概是聽見周圍的人都在幫她說話，那女人又從地上爬了起來。

  她雙手按然然的肩上，哭得稀里嘩啦的，眼中滿是紅血絲，惡狠狠的瞪著我。

  「就是你們家孩子把我鐲子打碎的，你這個家長也有責任，你得賠錢！必須馬上賠錢！不然你就是在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