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盧疏星

  第七波災變生物進攻很快開始了。

  馮科全程瀏覽群聊，沒細看，但他還是一心兩用，簡單留意了防守情況。

  就像學生時代，他在偷看意林或某些青春疼痛文學的同時，也會時時觀察教室前後的兩個窗戶，是否有出現鬼一般的人頭。

  關於第七波內容有三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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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災變生物數量大幅度銳減。

  不僅是柯爾特遠古森林，四座大陸的每個角落皆是如此，歷練者們從四處逃竄躲避災變生物的追殺，到現在局勢逆轉，想找一頭災變生物都要遷徙一個又一個區域苦苦尋找。

  隨之而來的還有一個問題，剩下的災變生物雖然越來越少，但存活下來的都是精英。原本一百個災變生物大概能有一頭黑豬王，現在出現五頭也很正常。

  第二，關於斐思妮山脈的獸潮暴動。

  江湖百曉生一連串的爆料後，不少綠庭大陸歷練者信以為真，甚至有一部分不遠千里奔赴柯爾特遠古森林，想要探尋能夠擊殺四頭極淵豬王的神秘領地。

  第三，關於江湖百曉生。

  首先，排除了樹冠上那位獵人的可能性。

  其次，排除了覺宇謀劃布局這一切的可能性。

  再次，根據智腦提供的各職業能力判斷，江湖百曉生大概率擁有某種預知或窺視的能力，是非戰鬥系的異能師。

  最後，江湖百曉生不僅曝光了領地的存在，還透露了北川大陸拳殺極淵豬王那位女人可能出現的位置，在群聊里的話語權越來越高，某種意義上已經成為了意見領袖和情報頭子。

  馮科留意了一下。

  群聊里出現了不少力挺江湖百曉生的歷練者，無論是湊熱鬧不嫌事大的，還是單純想要當人家走狗的，毋庸置疑，群星迴廊的第一個情報組織已經出現。

  「這群星迴廊，還真是人才濟濟啊，什麼樣的人都有。」馮科輕嘆。

  「所以，小施主不再懷疑小僧了？」

  覺宇雙手合十，像個受氣寶寶杵在一旁。

  「怎麼不懷疑？沒摸清這傢伙的真實身份，樹上那個，雷文豪，女王殿下，楚允，還有你，你們五個都有犯罪嫌疑！」馮科雙手抱胸笑了笑。

  「阿彌陀佛，那小僧是否有理由懷疑，是小施主自導自演了這齣戲？」

  「我有啥動機啊？」

  「誘騙歷練者過來，殺人越貨，理由相當站得住腳。」

  「……」

  馮科直接無語了，該說不說，這弔人懷疑的角度還真沒毛病。

  「小僧並不是想要解釋什麼，但事情已經發生，在沒有頭緒之前，一味尋求答案只是浪費精力，不如想想怎麼化不利為有利。」覺宇繼續說。

  「化不利為有利？」馮科皺眉。

  「雖然小僧與人接觸得少，電影電視劇可沒少看，無論是商戰、仙俠乃至婆媳間雞毛蒜皮的小事，主角團要想成事，一定少不了情報的支持。小僧覺得，與其絞盡腦汁除掉江湖百曉生，不如拉攏過來……最不濟也要約法三章，互不干涉。」

  「沒想到啊，你看的劇種還挺豐富。」馮科驚奇地打量著覺宇，咧嘴一笑，「理是這個理兒，可我已經試了，江湖百曉生拒絕添加任何人為好友。」

  「這樣啊……」

  霎時間，領地南側傳來了震耳欲聾的咆哮聲。

  馮科抬眼一看，四頭獠牙黑豬和五頭野獸，正晃晃悠悠地踏在戰爭迴廊上，一步步朝著領地殺來。

  雖然大軍數量寥寥無幾，但該有的陣仗一點都不少。

  幾秒鐘之後，九頭災變生物組成的大軍全部撲倒在領地外，正南側四十米的位置。

  剛好處在凜風箭柳最遠射程，以及刃鋼地毯草最遠蔓延區域。

  因為血狂並未觸發等級或品階提升，戰鬥在兩輪柳葉齊射後便已結束，甚至灼華火英還來不及動手。

  收穫嘛，自然也少得可憐。

  92枚白拉爾，84單位的生命精華，沒有建築升級或觸發進階條件。

  「像你說的，糾結這些確實沒必要。」馮科登上瞭望塔的階梯，來到頂端的平台上，抻了抻懶腰，望向斐思妮山脈，「過來這邊的歷練者，可能更多是想找個相對安全的區域，但一來領地招募位置有限，二來我不想招些沒本領或用不上的傢伙，太多人駐紮在這片森林，他們是安全了，但災變生物也會變得更少，雷文豪引怪也難了，領地發展就會出現問題。」

  「所以你想怎麼做？」

  「很簡單，實力勸退。有瞭望塔在，我們在視野上占據著絕對的優勢，來一個打一槍，如果警告不起作用，那就讓他長眠此地。」

  「阿彌陀佛。」覺宇雙手合十，面含微笑道：「小施主慧根深種，這個辦法很好，若有頑固不靈之輩，小僧願去『說服』。」

  說服？

  寧那分明是想超度！

  馮科咧嘴笑道：「成，有大師相助，保准闖入這片森林的迷途者盡數皈依我佛，沐浴在浩瀚佛光中往生極樂淨土。」

  覺宇莞爾一笑，揮袖而立，遙望向靜謐的森林，「皚皚白骨埋盡山林，何嘗不是一種幸運？能早些解脫，實在是我佛慈悲。」

  馮科也緊跟著點頭，這和尚殺心大起，是想殺盡所有來犯的歷練者啊……

  過了三分鐘左右。

  瞭望塔頂端的虛擬地圖光屏突然闖進一個黃色的小點，直奔領地方向而來。

  覺宇冷笑一聲道：

  「阿彌陀佛，來活了。」

  馮科卻道：

  「咳咳，你先別急，搞不好是樹上那人的傻小弟。」

  覺宇臉黑，絕口不提一句施主，只道：「想來就是那傢伙身邊之人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想來也不是什麼好人。」

  好傢夥，這得對樹上那位有多深的怨念啊，都開始搞恨屋及烏那一套了……

  馮科點點頭，若有所思，似有所悟。

  「嘿，傻小弟回來了。」

  樹上，蕭瑟喊了一聲，「帶回三株植物呢。」

  ……

  過了大概五分鐘，馮科感覺領地西側有人走來。他轉過身去，看到一個少年闖入了汲血魔燈的照明範圍。

  懷裡抱著長長的藤蔓，身後拖著長長的藤蔓，腦袋上頂著長長的藤蔓。

  嘴上還叼著一株和人參有些類似的植物，根系長長的，植株卻很短，葉片已經完全凋零。右手還有……一株蘑菇？

  打量完少年帶回來的三株植物，馮科開始觀察這個所謂的「傻小弟」。

  少年膚色慘白，唇上血色亦不多，那雙眼睛比起一般人類來說，眼白實在太少，細長的眼眶裡一雙黑黝黝的瞳孔在光影變化下散發出細弱的微光，很像是動物，對，像是鹿，但完全不是那種高傲的感覺。

  他有著一頭白髮，卻並不乾燥，柔軟得好像白狐的皮毛，淌著流竄的銀光。穿著學生時代的暗藍色運動服，好像一棵筆直的小樹，英姿煥發，光芒萬丈。

  這人的氣質從內到外透著一股「純」氣，單純的純，清純的純，純到令人覺得愚笨傻愣，純到好像一張白紙，未曾沾染過世俗的一絲污穢。

  眼角餘光瞥向一旁的覺宇。

  馮科震驚地發現，與覺宇的表里不一相比，這位少年明顯更像和尚。

  「蕭哥，你在哪呢？」少年喊了一聲。

  「這裡！」蕭瑟朝著樹下的少年招了招手，大笑道：「我的天，你怎麼抱回來這麼大堆的藤蔓啊？這種植物就算砍掉枝幹，只留根系和主幹也能活吧？」

  少年傻傻地笑了笑，「砍掉頭就不完整了，我看藤蔓上的表皮都成枯灰色了，肯定有不少年頭，你不是跟我講，這裡有人想要搞研究嗎？我就都抱回來了。」

  蕭瑟朝著少年身後望了望，藤蔓拖在雪地上足有上百米長，光是重量就能頂少年好幾個。

  「成，送進領地吧，你就待在那裡，別出來了，有事喊我。」

  「啊？哥你呢？」

  「我啊，喜歡高處不勝寒的感覺，樹上更舒服。」

  少年點點頭，絲毫沒有懷疑蕭瑟所講的真實性，繼續拖著長長的藤蔓，朝著領地走來。

  「我叫盧疏星，你們喊我疏星或者小星就行。」

  盧疏星朝著地蔓壁壘旁的馮科和覺宇打了一聲招呼，接著便毫無防備地踏入了領地之中，一邊拖著藤蔓，一邊嘖嘖稱奇道：「哇，這領地怎麼回事？和外面的氣溫不太一樣？嗯？這是什麼草？附近怎麼沒有雪呢？哇，還有水源？難道地下有溫泉？」

  馮科雙眼死死盯在那株藤蔓上，一時間忘記了呼吸。

  覺宇雙眼死死盯著疏星的雙眼，一時間忘記了呼吸。

  二人雖然看向一個方向，震驚的點卻截然不同。

  「哎？兩位小哥怎麼不說話？」

  盧疏星見沒人搭理自己，直接將三株植物放在刃鋼地毯草上，來到馮科和覺宇面前，好奇地打量著二人，「我叫盧疏星，請多指教！」

  說完，他伸出了左手。

  「咳咳。」馮科愣了愣神，目光從植株身上收了回來，和盧疏星握了握手，笑道：「馮科，喊我馮哥就成。」

  「馮哥好！」

  盧疏星很有精神地喊了一句。

  馮科摸了摸鼻子，莫名其妙地望著眼前的少年。

  心底生出一個天大的疑惑，只是沒好意思問出來。

  這時，盧疏星又將手遞到了覺宇面前，「小哥怎麼稱呼？」

  他的聲線充滿活力，沒有夾裹著任何的試探和打量，更沒有絲毫的戒備與警覺，好像這片領地是他自己的家，馮科和覺宇倒成了串門的客人。

  「施……施主是怎麼活下來的？」

  覺宇問出了馮科心底的疑問。

  沒錯，他好奇，實在是太好奇了，這樣一個天真無暇的少年郎，是如何在危機重重的末世之中生存下來的？

  若沒記錯的話，樹上那位並非一開始就和盧疏星在一起的。

  這說不過去啊！

  「活下來……很難嗎？」盧疏星一臉好奇。

  「活下來……不難嗎？」覺宇擰眉反問。

  風將遠處的大雪揚了起來，盧疏星眨了眨眼，又揉了揉，帶著血腥味的大風將他的身影吹得有些虛晃，似乎再吹一會兒，就能把他吹不見了。

  「容我想想。」

  盧疏星似乎是聽出了覺宇語氣中的難以置信，摸著下巴，擺出一副仔細思考的模樣，十幾秒後才道：「一開始是蠻艱難的，我以為那些災變生物追我是想殺我，就逃，一直逃，直到跌倒了，逃不動了，它們把我圍起來，用舌頭舔我，還用身體給我遮擋大雪，給我找可以果腹的水果，我才知道它們是想和我一起玩耍。知道這些之後，我就不怕了，它們馱著我在森林裡四處遊蕩，再之後……我就遇到了蕭哥。」

  說到最後，盧疏星低垂下頭，似乎有些失落，又有些悲傷。

  但馮科和覺宇徹底懵了，頭頂無數個問號在旋轉。

  ？？！！

  這傻小子是魔怔了吧？把災變生物當成狗了？

  舔人？遮擋大雪？找果腹的食物？玩耍？

  「你認真的？」馮科皺眉。

  「你們倆就別一驚一乍了，是這小子的天賦能力。」蕭瑟喊道。

  「什麼天賦會讓災變生物完全喪失敵意和天性？」

  馮科還是難以理解，若真是如此，簡直比覺宇的天賦還牛逼……但這不現實啊！

  然而，覺宇卻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小僧懂了。」

  「你又懂啥了？」

  「咱倆的警覺性何時變得這麼低了？按理來說，盧疏星是那人的隊友，出現在領地附近就該激起你我的警覺，可我們不僅沒有生出警覺，就連他踏入領地，甚至站在你我身前，我們都沒有任何的戒備，更別提敵意之類的，小施主不覺得這很反常嗎？」

  馮科微微一怔，不由睜大雙眼。

  盧疏星的天賦能力不僅對災變生物有效，還能潛移默化地影響到歷練者？

  甚至……就連可以操控精神力的覺宇，也在悄無聲息間被影響到了？

  「馮哥，我沒有惡意的……」

  被兩人直勾勾地盯著，盧疏星臉色微紅，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

  「我知道，只是太驚訝了。」馮科咽了咽唾液，深深呼出一口氣，帶著幾分審視的目光道：「所以你是靠著天賦能力，用樹上那位製造的陷阱，捕殺對你毫無敵意甚至想親近你的災變生物？」

  若真是如此，那他不得不衡量是否要留下此人，甚至……是否該痛下殺手！

  這種能力太過駭人，根本防不勝防，能夠潛移默化地獲得身邊人的善意，你甚至不清楚對他的感情糾結源於那該死的天賦，還是本該如此。一旦這人生出壞心思，想要暗地裡搞些什麼事太容易了，就算被害死或許都會感念他的好。

  雖說在末世之中求生存，不擇手段沒什麼毛病，但算計帶有善意之人，甚至用屠刀對準他們，無論是人是怪，這都涉及到了底線問題。

  如果他能用這種方式屠殺災變生物，那也一定會因為利益而將魔爪伸向隊友。

  「不不不……」

  盧疏星拼命搖頭，帶著憂鬱的眼神望向馮科，「自從來了群星迴廊，我沒殺過一頭災變生物……我知道它們是敵人，是變強的資源，但良知不允許我那樣做。我不殺伯仁，也不想伯仁因我而死。」

  「那你在森林裡幹嘛了？」

  「我……我能感受到它們的靈魂，蕭哥的陷阱殺了它們，這是為了生存，我不該阻止，可它們的靈魂徘徊不散，久久遊蕩在這片森林，我只是想盡一份心意，讓它們少些痛苦，早些解脫。」

  盧疏星的頭越埋越低，聲音也變得嘶啞許多。

  他突然從懷裡掏出一顆指甲大小的晶鑽，遞到馮科身前，「你瞧，這是它們臨別時送我的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