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心思

  姜恆揮了揮手表示知道了，霍聞庸笑了笑，就轉頭離去，在快要走出花園的時候，身後傳來姜恆的聲音，有些蕭瑟：「你要對她好一點。」

  霍聞庸點了點頭，卻突然意識到姜恆看不到，便回頭說道：「你放心吧，我知道的。」

  然後轉身離開，姜恆也沒有挽留。

  而漸行漸遠的兩人，也知道彼此的心思是什麼樣的。

  霍聞庸好像也明白，姜恆放不下黎落，但是既然現在，黎落將要成為他的新娘，那麼姜恆就應該放下。他來這一次，與姜恆飲酒一次，這件事情也就罷了。

  本書首發𝐛𝐚𝐧𝐱𝐢𝐚𝐛𝐚.𝐜𝐨𝐦,提供給你無錯章節，無亂序章節的閱讀體驗

  姜恆看著霍聞庸走遠，身影越來越遠，重新躺下，手裡拿著酒杯，看著漸漸暗下的天色，心裡如同波濤洶湧。

  姜恆記得他第一次看見黎落的時候，是黎落把頭伸向窗外，看路邊的風景，他從未看到過，如此活潑的女孩，黎落的眼神清澈透亮，是姜恆在宮裡多年從沒有見過的風景。

  姜恆開始有了惦念。直到後來，他們一起去找神醫，請神醫治病，霍聞庸的毒，以及黎落臉上的傷。

  好多天的路程，讓兩人有了對彼此的了解，但是姜恆就一直將心思放在心底，他不敢付出一切，就好像是他的母妃，他不願意活成他的父親那樣。

  如此，他將他的心保護的很好，他不敢付出他的心，他的母妃當年對他的父親如此之好，那還不是因為，他的父親聽信了別人的謠言，放棄了他的母妃，他的母妃在深宮之中鬱鬱而終，而他也終於明白了什麼？

  他不知道在他的父親心中母親是什麼樣的人，但他知道，他以後不想讓他未來的妻子，也活的如同母親那般的憋屈，如同母妃深愛他的父皇，卻可望而不可即，愛一個人，深愛，直到最後放棄，到死都在惦記。

  姜恆這麼大了，在這小半輩子裡，遇到過無數形形色色的女子，但沒有一個女子，如同黎落這般給他留下了如此深刻的印象，也讓他午夜夢回，一直不敢忘記，但是如今，他有些喜歡的女子，或者說是他真正喜歡的女子，被他推給了別人，而且是親手推給了別人，他不知道自己當初是怎麼如此堅持，以至於現在一切都無法挽回。

  如果這個時候，你問姜恆：他後悔嗎？後悔將黎落推了出去。姜恆會回答：他並不後悔，有舍必有得，既然他的目標是最高的那個位置，那麼所有的一切他都可以放棄，他這一生存在的理由，就是讓父親親眼看著，他一直心心念念的皇位，沒有給他一直惦記著的太子，而被自己這個放棄的兒子奪走。

  姜恆要讓他的父親後悔，當初是如何對待他的母妃，讓母妃在深宮之中，如同花兒一般迅速衰落。甚至，連最後一面，都不讓他見他的母妃，這是姜恆這一輩子都無法原諒他的父親，真正的原因。

  當初他年紀小小的，就被封王，父親不顧滿朝文武的反對，將年幼的他趕往封地。他勞碌奔波，他不後悔，因為那樣可以鍛鍊他的體魄。但是他這一生，最多的惦念，就是他的母妃，他的母妃對他悉心養育，給他愛，給他關懷，彌補了他父親給他缺失的溫暖，但是他的父親，連最後一面都不讓他見他的母妃，讓他留下這一輩子最大的遺憾，也讓他堅定了報復他父親的勇氣與決心。

  這一次回到京城，不知道是為何原因，父親並未讓他趕緊回去封頂，也讓姜恆可以留在京城，注意京城各方面的動向。姜恆從小到大，這麼長的時間，也終於有時間可以陪陪他的外公，陪陪他的舅舅。彌補外公這麼多年以來，因為連失兩個女兒的心痛。

  也終於能夠讓姜恆看著他從小到大唯一喜歡的女子，能夠結婚。與他的兄弟，從小一起長大的兄弟。想到這裡，姜恆忽然撫上心口，為什麼覺得有點心痛？明明這是自己的決定，為什麼這個時候猶豫萬分呢。

  但是這一切已經來不及了，他當初已經那樣決定，現在就要按他的計劃走完全部，他不能讓一盤錯，滿盤皆落。為了達到自己最後的目標，姜恆也不知道自己從小到大放棄了多少東西，但是他知道，他以後放棄的東西會還要更多，但是他得到的，也更多，為了他自己內心中最為堅定的東西，他可以做出任何決定。

  其實黎落原來就覺得，姜恆是一個極為有野心的人，但是黎落並不知道，姜恆的野心，是因為這是他親身的經歷，這是他父親的逼迫，而不是姜恆的選擇，如果姜恆願意碌碌無為，那他也終究會失去他的性命。因為他的父親，為了他給他最愛的孩子鋪路，甚至可以放棄姜恆。

  姜恆對於連家萬分的感激，並不只是因為，連家對他的照顧，而真的是因為如果當初沒有連家，他估計也活不到現在，因為他的父親，時時刻刻注意著他的動向，而有的時候，甚至下決定要殺了他。

  連家派人保護了他好多次，他對於連家，有的不僅是感恩。

  而且在連家，他能真正的感受到溫暖，不僅僅因為他的身份，他覺得他的身份一無是處，除了這個血脈能夠更加容易地讓他坐上皇位之外，他真的寧願不要。

  既然他的出生不是他能夠選擇的，那麼他出生之後的事情，就讓他自己來選擇，他，要自己決策他的命運，他要自己來決策，他父親的名字。這個帝國，姜恆真正要讓它改變，從自己的手上，真正的改變。而對於感情，姜恆也不知道自己最後會娶怎樣的女子，成家立業，但是他知道。如果他結婚，娶了別的女子，那麼他會讓那個女子一生無憂，他不願意讓他的後宮奼紫嫣紅，讓那個女子，傷心欲絕。

  姜恆覺得，既然現在他將黎落推給了霍聞庸，那是他喜歡的女子，被他親手推給了別人，那麼到將來，也許他再也不會喜歡上任何一個女子，但是他為了這個帝國，也是為了他自己，他也會娶個別的女子為妻。

  到時候，他會認真的對待那個女子，就將她當做自己唯一的女子。他也會全心的信任霍聞庸與黎落，因為他們兩個能夠使他付出足夠的信任，他不會讓連家外公和連家舅舅傷心，也不會讓他們擔心，他以後的生活，他會好好的照顧自己，也會好好的照顧他未來的妻子。如果他的母妃泉下有知，應該對他也會放心吧。

  這個時候的姜恆，就突然想起了曾經在母妃的宮殿裡，母妃抱著小小的他，溫柔的面孔，在燈光下搖曳，笑容是他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的。給他教讀書，教他寫字，教他學習，呵護他成長，直到後來，他遠赴封地，母親流下的淚，他知道母妃在他面前的堅強，這是為了不讓她傷心，但是那種場景下，他必須要走。

  他知道，也許就在他轉身流淚離去之後，母妃就會淚如雨下，但是他還是要走，直到後來三四年直到母妃逝世的時間裡，他就只見過母妃一面，訴說過短短几個時辰的話，都沒來得及與母妃吃過一頓飯，就匆匆忙忙被父親趕離了京城，這是他永遠的遺憾。

  三四年的時間裡沒有與母妃吃過一段完整的飯。他恨他父親的，並不單純，僅僅因為這個，而是因為，他的母親，在那短短几個時辰的聊天中，他就已經發現，雖然母親的臉上是曾經熟悉的笑容，她的眼中對他依然充滿了慈愛，但是母妃變了，他感覺母妃的心已經衰老，對於這裡，好像他離開之後，母妃就沒有什麼能夠惦念的東西了。

  雖然那個時候他告訴過母親，他想要帶母親離開京城，但是父親沒有同意。母親婉拒了他的主意，因為她知道，他的父親根本不會同意，母親就那樣笑著看他離去，不想讓他傷心牽掛。

  現在，他回憶起來。腦海中最清晰的，還是母親年幼時抱著他的笑容，溫和，慈愛。他知道，他是母親唯一的希望，也是母親最深的惦念，但是他沒有辦法，時刻陪伴在母親的身邊，沒有辦法，經常和母親在一起，直到最後，母親鬱鬱而終，他也無法見到他，當知道母親埋在面向京城那條路的山上時，他就哭了，他流的淚，是他這輩子，最後一次的流淚。他對不起母親，對不起母親。

  他非但沒有向對母親說的那樣，帶她去看他的封地，他告訴過母妃，他的封地很是漂亮，一定會讓母妃去看看，然後，就沒了然後。

  此刻，月亮慢慢的升起，月光很是溫柔的灑落大地，姜恆的身上，也是月光的扶照，姜恆抬起手，月光從指縫間滑落，就像他留也沒有留住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