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我不等你了

  送沈奕凝到家，羅嘉瑞下車往樓上看，「你跟父母住一起？」

  剛才在車上，沈奕凝接沈母電話，催她趕緊回去。

  「不行嗎？」沈奕凝接過車鑰匙。

  夜色深深，他穿著黑色夾克，手伸進衣兜，拿出煙和打火機，轉身背風點菸。

  沈奕凝說：「我走了。」

  羅嘉轉過來，說話時，一團白煙散開，「再見。」

  沈奕凝走到樓門口，又折回來，羅嘉瑞看著她，聽她問：「你剛才問我跟父母住什麼意思？」

  羅嘉瑞還以為她要說什麼，「沒什麼，挺好的。」乖女孩，下巴朝樓門一點，「快進去吧。」

  「莫名其妙。」沈奕凝兇巴巴瞪他眼，轉身走了。

  羅嘉瑞等人進去，又站了會兒，才往小區外走。

  

  快過年了，節日氣氛越來越濃，商場裡的人也比平時多，街面上擺攤的也不少，賣對聯年畫、花生瓜子、糖塊小吃的攤位遲遲不收，就等著晚上大家吃完飯，出來遛彎時再收穫一波。

  羅嘉瑞路過賣關東煮的小攤，他記得這家，吳媛經常拉他過來陪她吃。

  他讓她少吃路邊攤，不乾淨，吳媛說他臭講究。

  羅嘉瑞走過去，每樣撿一串，付完錢，站在路邊拿起一串咬口，邊嚼邊看過往的人。

  有小孩兒拿著糖葫蘆直往人縫裡鑽，蹭到前面人的衣襟，被媽媽抽走手裡的糖葫蘆，呵斥幾句。有小情侶親昵的挽著胳膊，男孩貼著女孩耳根說了什麼，給女孩逗得合不攏嘴。有放學後的學生三五個約出來，聊同學間那點小秘密，走到賣鐵板大魷魚烤攤前，「老闆，來五串魷魚。」還有剛下班的上班族，形色匆匆而來，走到一家賣烤冷麵攤位前，買份烤冷麵草草了事也算一頓晚飯。老人走的慢，完全就是出來消化食兒的。

  一條街，上演著世間百態。

  羅嘉瑞把一盒關東煮吃了，有點撐。盒子扔進旁邊垃圾桶里，地上是一個空的礦泉水瓶，他撿起來扔進去。

  耳邊是亂鬨鬨的人聲，人流已經沒個方向了，不管你從哪邊走，都是逆流而上。

  好幾次撞了肩膀，對方看他眼，見他個高又健碩，悻悻的走了。

  路過婚紗店時，羅嘉瑞站在櫥窗下昂著頭。

  與吳媛準備結婚時，他陪她來這裡看過婚紗。吳媛很喜歡這裡一款白色長拖尾婚紗，一字肩，收腰設計，裙身上沒有過多裝飾，只有一條長長的拖尾，她試穿過，簡單又高雅，很符合她的氣質。

  吳媛出事後，他把那件婚紗買走了，連同她生前喜歡的幾件衣服一起，都燒給她了。

  不知不覺，走到吳媛的父母家，他站在樓下抽了兩根煙。

  一看手錶，九點半了。

  羅嘉瑞提步剛要走，迎面走來一人，「小羅？」

  「！」羅嘉瑞僵住了。

  吳承澤上下打量他，無聲的嘆口氣，說：「進去坐會兒吧。」

  「噯。」羅嘉瑞跟著老人的腳步進了樓門。

  步梯樓走到三層，吳承澤有些微喘，羅嘉瑞在後面虛扶著，「慢點。」

  吳承澤回頭看眼，「站了多久了？」

  羅嘉瑞回：「沒多久，二十多分鐘吧。」

  到四樓，吳承澤拿鑰匙開門，兩人一前一後進去。

  吳承澤對小屋裡的人說：「秀蘭，小羅來了。」

  「小羅？」許秀蘭聞言從小屋走出來，看到羅嘉瑞時有些驚訝，「這麼晚來，有事啊？」

  羅嘉瑞笑得有些尷尬，搖搖頭，「沒有，打攪了。」

  「快坐，我給你拿水果。」

  「不用，」

  吳承澤抬手攔下羅嘉瑞，「讓她拿吧。」又示意羅嘉瑞，「坐。」

  兩人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對面的電視柜上原來擺放著吳媛的藝術照，現在隔著兩盆多肉植物。

  吳承澤遞過去煙，羅嘉瑞說：「阿姨不喜歡聞煙味。」

  「抽吧。」吳承澤說，「你抽她不會說的。」

  吳媛的母親對他非常好，和吳媛處對象的時候，總往吳家去，晚飯也經常被許秀蘭叫到家裡吃，連羅母都說羅嘉瑞快成吳家的上門女婿了。

  許秀蘭端著洗好的一盤水果放在桌上，「小羅，吃個梨，這家香梨我看著新鮮，想起你愛吃，多買了兩斤，一會兒回去的時候帶著。」

  羅嘉瑞接過來，沒有吃，放在桌上。

  煙沒有抽，梨也沒有吃，他垂著頭。

  吳承澤嘆口氣，「小羅，放下吧。小媛都走了這麼多年了。」

  許秀蘭看著羅嘉瑞，「是啊，連我和你叔都想開了，你怎麼還繞在裡面出不來？」

  喪女之痛固然悲哀，可人死不能復生，總要活下去的。

  老兩口對視眼，吳承澤說：「人要往前看，路要往前走，有些人，不是你等，就能等到的。」

  許秀蘭的目光慈愛寬厚，「小羅，」

  羅嘉瑞抬起頭，只聽對方說：「你陪了小媛夠久了，我們都看在眼裡，也知道你是個重情重義的孩子，我想小媛在天之靈也希望你能有個新的開始，對吧，老吳。」

  「是啊。」吳承澤頜首，「我和你姨這麼大年紀都能走出來，你還年輕，應該比我們更有勇氣。」

  羅嘉瑞感覺背上的包袱在一件件卸下。

  「小羅，你哪裡都好，但你和小媛無緣到老。」許秀蘭痛心，也替女兒惋惜，「你們沒緣分，這是天意。」

  羅嘉瑞更多的是對吳媛的內疚。「阿姨，要是我那天能去……」

  吳承澤打斷他，「不怪你，那是她的工作，她做這行，就要考慮會發生意外的風險，法院也對她因公犧牲給出說法，當時已經有兩名法警陪同，誰也沒想到對方會突然襲擊，這是意外，預料不到的事。你不要再自責了，背負痛苦並不能讓小媛活過來，只能讓生者煎熬。我和你姨看你這樣，我們心裡也不好受。」

  羅嘉瑞看著兩位老人，吳承澤說：「放手吧，小羅。」

  許秀蘭眼圈含淚，跟著點點頭。

  羅嘉瑞離開吳家時十點半，他沿著街邊慢慢的走，路燈在背後，影子落在前面，拉出一條斜長的線。

  他看著遠處，心裡有一瞬透進風來。

  原來，放下一個人就是一瞬間的事。

  但這個一瞬間之前，需要經歷無數次的放下又拿起。

  吳媛，我不等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