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以卵擊石

  「孩子啊，這些年你都是怎麼過的？」婆婆淚眼婆娑，輕輕拍了拍馨姨的背。

  馨姨站直了身體，卻像個討要糖果的孩子，抓著婆婆的手，擦了擦自己的眼淚又擦了擦婆婆的眼淚，這才道：「我這些年就只能躲躲藏藏地過日子，常媽媽過得可好？」

  婆婆長嘆一口氣，笑容慈祥地道：「我都好，一切都好，就是老了，不中用了。」

  「馨兒沒能找到您，沒能照顧好您，對不起九泉之下的主子！」說著馨姨的眼中又泛出了淚光。

  聽這話，婆婆的臉上又滾下淚來，終是泣不成聲。

  

  馨姨上前擦了她的眼淚，愧疚地道：「我不該說這話，讓常媽媽傷心了。」

  婆婆揮了揮手，好半天才停止了哭泣，卻是忍不住抽泣。

  兩人接著寒暄了一番，詢問彼此的近況，臉上的淚痕也漸漸幹了，轉成了雲淡風輕的笑容。

  「我見到郭妍那丫頭的時候啊，是在將軍府，我都嚇壞了，還不敢相信，這孩子還好好的活著，還長這麼大了，我真的高興。」最後一句話聲音裡帶上了哭腔。

  馨姨笑著道：「我第一次聽妍兒那丫頭說看見了你的時候，我也不敢相信，這麼多年，我還以為您早就……能再見到您真好。」

  婆婆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慰：「能好好地便好，我此生也算是圓滿了。」

  馨姨臉上的笑容卻變得悲涼，她看著別處道：「圓滿？這一聲如何才算圓滿？」

  她的聲音淡淡，婆婆卻能感覺到那聲音里潛藏著的徹骨的恨意。

  想起之前常離離跟著孟聿修去狩獵，在圍場中的遭遇，婆婆便覺得不安，現在回想起來，那些人手中的武器如此精良，極有可能是出自大順人之手。

  突然，馨姨轉向了婆婆，抓緊了婆婆的雙臂，瞪大了眼睛，急切地問道：「常媽媽，我聽說，你身邊養了個小丫頭，難道她是……」

  「不！不是……不是……」婆婆想也不想地道，眼中有驚恐閃過，「不是你想的那樣……」

  馨姨卻不肯放開她的雙臂，繼續問道：「你知道我要問什麼？你在害怕？你在害怕什麼？」

  婆婆不敢去看馨姨的眼睛，目光閃爍，看向別處，心虛地道：「我沒有害怕，我就是……怕你失望。」

  「她是不是公主？」馨姨滿臉期待地看向婆婆，單刀直入。

  婆婆聞言立刻搖頭，毫不猶豫地道：「她不是，她只是我在路邊撿的孤女，我一個人難免覺得孤獨，就撿回來了養了，希望年老的時候，能有個依靠。」

  馨姨鬆開了婆婆的雙臂，一雙柳葉眉，卻微微蹙起，臉上的表情染上了凝重。

  婆婆微微喘氣，這破落的院子裡有片刻的寧靜，她回過神來，看向馨姨黯然的側臉，出聲問道：「馨兒，告訴我，你們在幹什麼？」

  馨姨淡然都轉頭，看向她，面無表情地道：「什麼在幹什麼？」

  「你們在做什麼事？我能感覺到，你們在策劃著名什麼。」婆婆擔憂地道。

  過了一會，馨姨才緩緩接話，理所當然地道：「當然是在，報仇。」

  婆婆目光沉痛地看向馨姨：「馨兒，你在做什麼？咱們大順的子民，如今活著的，還剩多少？」

  馨姨思索了片刻：「不過幾百人，但每一個，都是精銳。」

  婆婆伸手一把抓住了馨姨的胳膊，鄭重地道：「馨兒，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當年咱們大順對抗雲國都沒能成功，你這麼做，無疑是在以卵擊石，自取滅亡啊！」

  「不！當初他們雲國能贏，是因為失了陰險狡詐的手段，若非如此，他們根本不可能打贏那場仗！他們這群卑劣的人，根本不配坐擁這江山！」馨姨狠狠甩開婆婆的手，一向冷艷的臉上，露出幾分猙獰神色，憤然道。

  婆婆眉宇之間都是痛色，她疲憊地搖了搖頭道：「無論如何，你這麼做，都太天真了，如今乃是太平盛世，雲國的百姓生活安寧富足，你要顛覆雲國，便是與百姓為敵，是不會成功的！」

  「那咱們大順的百姓呢？」馨姨悲憤地質問，「那咱們大順的百姓，就活該被無辜屠殺殆盡，做無家可歸的孤魂野鬼嗎？」

  婆婆無奈地搖頭：「過去了，都過去了，就算你報了仇，復了國，大順的百姓，也回不來了。」

  馨姨突然滿懷希望地看向婆婆，笑得如同孩子：「他們不在了，還有我們啊，只要我們還活著，大順復立之後，早晚會重現昔日的輝煌，不，比往日還要繁盛，強大。」

  婆婆抬手憐愛地摸了摸馨姨的臉，哽咽著道：「孩子，別天真了，至少咱們還活著不是嗎？如今大家能一起好好地活著，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嗎？」

  馨姨臉上的笑容一寸寸冷卻，她看著婆婆，如同看著一個陌生人，突然她甩開了婆婆的手，讓婆婆一個踉蹌，險些栽倒。

  「你怕了，你怕當今的狗皇帝，你住在將軍府，日子安逸，從不缺衣少食，可你知道我們過著什麼樣的日子嗎？」

  婆婆搖了搖頭：「不是這樣的，不是……馨兒……」

  「不要叫我馨兒！」馨姨後退了一步，避開了婆婆伸過去的手，「你看看我的樣子，像不像皇后？」

  婆婆的眼眶忍不住濕潤了，掩嘴說不出話來。

  「從前便有很多人說，我很像皇后，而姐姐她……待我也如同親妹妹一般，」說著馨姨臉上淚如珠子般滾了下來，「您也說過我們很像，剛才您進來，那喜極而泣的模樣，讓我覺得，您一定會和我們站在一邊，復興大順，為姐姐報仇。」

  看著婆婆淚眼婆娑，馨姨卻怒從心起，大吼道：「您還記得姐姐是怎麼死的嗎？她可是皇后啊！那麼尊貴，那麼美麗，卻被那些豬狗不如的東西給糟蹋至死，您還記得嗎？」

  婆婆想捂住嘴巴，聞言忍不住用手捂住耳朵，痛苦聲便毫無阻礙地口中衝出，她痛哭失聲，如同一個孩童，蒼老的身體抖若篩糠。

  「難道您不想幫姐姐報仇，讓那些人得到應有的報應嗎？憑什麼咱們就要苟且偷生，過著不見天日的日子，這些喪盡天良的人，卻能如此逍遙自在？」馨姨的臉猙獰如魔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