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言情小說> 嫤語書年> 第七十二章 急情(下)

第七十二章 急情(下)

2024-06-02 03:45:36 作者: 海青拿天鵝

  魏安從大軍還沒開拔的時候就一心想著跟去出征,可是魏傕說他年紀太小,一直沒有同意。他來求魏郯,魏郯也不肯。

  送信來的是程茂,他回雍都,是為了督促糧草之事。他向郭夫人稟報說,魏軍南下過江,一路攻勢兇猛,如今已至騏陵。魏傕魏軍士氣正盛,與梁、吳大軍隔江相對。而或許工匠夜以繼日造船的場面讓魏傕想起了酷愛機械的兒子魏安,他令程茂回程的時候,將魏安一併帶去。

  除此之外,他還要帶上一個人——我。

  原因很簡單,魏郯病了。軍士大多是北方人,到了南方水土不服,多發痢疾。魏郯也不例外,程茂從騏陵出來的時候,他已經臥榻休養。不知是魏傕是真心擔憂這個兒子的身體還是想緩和父子間的關係,他說男人不如婦人細心,吩咐程茂將我帶去騏陵照料魏郯。

  我聽得這個消息,吃驚不小。魏郯的身體一向強壯,自從我嫁給他,別說生病,噴嚏都沒聽他打過一次。如今他竟然臥病,可見其勢兇悍。

  郭夫人詳細問過魏郯的病勢,對我去騏陵表現得不太同意。她說騏陵離雍都山長水遠,又是行軍打仗,我一個婦人家跑去像什麼話。可這是畢竟是魏傕的意思,郭夫人也不再多說什麼,命令家人準備我和魏安在路上的用物。

  我是真的擔心魏郯,得了令以後,即刻收拾起來。除了些隨身之物,我還讓阿元去延年堂問問有什麼專治水土不服的良藥和方子。幸而延年堂的貨物還未清完,阿元回來的時候,藥材塞了一個大包袱。

  

  雖然去騏陵的原因並非好事,可周氏、朱氏和毛氏知道了之後,紛紛走來示以妒忌之情,還塞給我幾個包袱,都是捎給堂叔伯們的東西。郭夫人也有所表示,她給魏郯準備的東西和我差不多,是一些方子和藥材,還有些新制的薄衣,有幾件是給魏昭的。

  上路的那日,我和魏安在堂上拜別郭夫人,送我出門的時候,梁蕙欲言又止。她將一封信偷偷塞給我,讓我帶給魏昭。

  「長嫂一路保重。」她似乎覺得不好意思,帶著幾分羞赧地跟我道別。

  我微笑,行禮謝過她,坐到車上。家人放下車幃的時候,我遠遠望見許姬站在門裡,懷裡抱著魏治。

  八月將近,天氣時晴時雨。晴的時候接連幾日都曬得要命,下雨懂得時候則瓢潑而下,車馬難行。

  我望著多變的天空,心中不由得更擔心起魏郯來。他的病如何了?南方比北方濕熱,會不會越來越重?想沒多久,忽然又覺得自己也許是瞎操心,魏郯那樣皮糙肉厚的流氓……

  魏安仍然帶著他的那些工具,路上得了空就拿著一堆木塊敲敲打打,我看了看,覺得那形狀像是船。

  「到了騏陵,四叔就能見到許多船了,說不定舅氏還會讓你造一艘真正的船。」我微笑地對他說。

  魏安撓撓頭,忽然道:「我造的船和他們不一樣。」

  「哦?」我訝然,「哪裡不一樣?」

  魏安將船舷掰了掰,出乎我的意料,中間有一段木板竟是嵌合上去的,可以拆下來。

  「為何做成這般?」我訝然。

  魏安很有耐心地拿起一塊木片示意給我看:「停靠岸上之時,搭上木板,便不必費勁越過船舷也能登船。」

  我卻更加奇怪,:「為何不必越過船舷?」

  魏安的臉上忽而出現些狀似窘迫的神色,低頭不語。

  「四公子是想讓糧車直接推到船上,是麼?」程茂在一旁笑著說。

  魏安看看他,收起工具,走回車上。

  南北隔江對峙,戰雲密布。百姓們經歷多年戰亂,早有經驗。一路上,我看到不少從城邑中舉家遷往鄉野的人,雖官府大力安民又重重設卡盤查,行人依舊不少。

  離騏陵還有五日路程的時候,我們在一處設有驛站的地方歇腳。忽然,阿元扯扯我的袖子,指著一處:「夫人,那可是公羊公子?」

  我訝然,隨著她望去,只見人來人往,面容皆是陌生。

  「何處?」我問。

  阿元張望著,片刻,訕笑:「方才望見一人背影神似,許是我看錯了。」

  公羊劌的家人得了消息不會不管,公羊劌此時應該早被攔回了雍都才對。我心裡想著,又望了望,片刻,安下心來。

  騏陵乃是開國高皇帝的故鄉,自古為兵家要地。攻占此處,意義非同尋常。魏傕站穩腳跟之後,以騏陵城為依託,在江邊建起水寨。從北方帶來的船加上來到南方之後日夜趕造的新船,在江上排列成陣,延綿三十里。

  這些都是程茂告訴我的,我沒有去江上看什麼江水連營,而是直接去了後軍。

  馬車通過轅門,只聽嘈嘈雜雜,到處是忙碌的軍士,烈日下,或操練或奔走,空氣中褐黃的灰塵。

  幃車的馳入引起不少人的注意,程茂在前引路,不少軍士向他行禮。

  天氣很熱,不少人僅著單袴,赤裸的上身在太陽底下露著油汗發亮。我和阿元對視,不禁赧然。

  待得馬車終於停下,我戴著幃帽下來。程茂向我一禮,引著我朝一處大帳走去。

  我的腳步匆匆,望著那掀開的帳門,裡面一片未知的幽暗,只覺心裡七上八下。

  守在門前的是王暉,看到我,連忙行禮。

  「大公子如何?」我忙問。

  王暉看看我,神色有些閃動。

  「大公子才睡下。」他說。

  我頷首,放輕腳步入內。

  一股淡淡的藥味飄入鼻間,我朝裡面望去,先入眼的就是榻上臥著的人影。光照很淡,魏郯躺在榻上,身上穿著單衣,什麼也沒蓋。

  臥病也這樣粗糙。我不禁皺眉,怪不得魏傕會把我叫來。

  我解下幃帽,放在案上,朝魏郯走去。待到近前,只見他仰面躺著,雙目緊閉,似乎睡著了。我微微低頭,仔細端詳他的臉色。不知是光線太暗還是他的臉太黑,我只能從唇上捕捉到一點似是而非的蒼白。

  我心裡隱隱覺得哪裡不太對,可是看著他睡得死沉的臉,心底又生出些憐憫來。

  那樣一個大活人,似乎什麼都難不倒他。從前就算半夜有急事將他吵醒,他也會立刻精神抖擻的跳起來。

  這樣一個人,如今卻是病懨懨的。

  我在榻旁坐下,衣裳摩挲,窸窣的聲音在靜謐的帳內很清晰,

  魏郯毫無所覺,一動不動。

  我盯著他雕像一樣沉寂的嘴唇線條,心裡忽而冒出一個怪念頭——他……不會死了呢吧?

  這想法把我自己驚了一下,我看向他的胸口,片刻,才確認那雪白的絺衣下有些微微的起伏。我不禁伸手覆上去想再確認,可才碰到胸口,突然,「噗」一聲,魏郯突然笑了起來。

  我嚇了一跳。

  只見眼前,魏郯笑得不能自持,哪裡有半分病態!

  「你……」我目瞪口呆,正要起身,魏郯卻一把捉住我的手將我固在身前。

  「夫人入帳之時,我就在心底默數,看夫人何時開口。不料數到二百五,夫人只伸了個手來。」魏郯黑眸閃著精光,低低道,「教為夫好等。」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