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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暗夜

2024-06-02 03:45:23 作者: 海青拿天鵝

  魏郯的院子有一間主屋,東西兩邊各有側室。他以前沒有姬妾,也不要婢子,側室里都被雜物占據。

  我對側室的熟悉是從魏郯告訴我埋了金子開始的,不過那是東室。每隔一段時間,我就會揣著賊心去瞄瞄,看看那埋金的角落可安好,雖然摸不到,看看想想也能解饞。後來,我又從東室的箱子裡發現了徐後的舊物,不過那事在我心裡已經是爛帳,不提也罷。

  任姬的住所是西室,雜物沒有東室多,好收拾。

  當天夜裡,我回到院子,就看到家人們進進出出,把雜物清理出來,把床榻案幾搬進去。那窗欞上新糊了絹,透著室中澄澄的光照,亮得讓我感到刺目。

  我逕自回到房中,關起門。可是隔著牆,我還能隱隱聽到案榻箱櫃移動的聲音。

  這事總會遇到的。我在心裡安慰著自己,轉頭,遇到阿元複雜的目光。

  我平靜地讓她去打水來,說我要洗漱更衣。阿元應下,走出門去。

  今夜只算是安置,明日新人才會來正式拜見。

  

  眼不見為淨。我默念著,洗過臉換上寢衣,坐到鏡前。滴漏上的時辰已經不早,魏郯還沒有回來。

  魏傕那般興高采烈,魏郯亦是個孝子,應當不會拂了父母的臉面。他……今夜不回來了吧?

  怨什麼,你不該怨。鏡中那人看著我,似乎在說,魏郯拒絕過了,魏傕就來問你,是你答應的。

  老狐狸算得當真好好。我如今真成了賢惠的少夫人,胸懷寬容。現在府里人人都在盯著此事,我甚至不能派人去問魏郯今夜歇宿何處,讓人在後面說,喲,你看,少夫人那般心不甘情不願呢。

  「夫人。」阿元走過來,有點猶豫,「時辰不早了,大公子還未回來,夫人看……」

  「我歇息了。」我從鏡前起身。

  燈滅了,室中一片黑暗。我躺在榻上閉著眼睛,卻翻來覆去睡不著。

  我第一次覺得這臥榻是如此寬大,自己一個人躺在上面,空落落的。

  心裡的感覺難以言喻。我想起母親,還有從前的那些長輩的婦人,丈夫頭一回納妾的時候,她們是否也像我一樣,把自己關在屋子裡,想去門口看一眼夫君究竟何往,卻邁不動步子……

  「咔」一聲傳入耳朵,似乎是門被推開了。我愣了愣,睜開眼睛。

  黑暗裡,腳步聲越來越近,輕輕的,像是怕驚擾到什麼。未幾,窗台的淡光中映出了魏郯的輪廓。

  我有些不敢相信,手臂一支,半坐起來。

  「還未睡?」魏郯有些詫異,片刻,燈光點亮。

  眼睛對突如其來的光明有些不適,我卻望著他,一動不動。

  「怎麼了?」魏郯發現我盯著他,問道。

  我望著那眉眼,只覺那每道線條都如此深刻。我忽而記起在范悅府中的那夜,自己也以為魏郯不會回來了,可他還是出現在了我的面前,就像現在一樣。

  鼻子發澀,像有小蟲在裡面爬著。有一股衝動在心底翻滾,我不語,上前用力環住他的腰,把頭埋在那胸膛里。

  「我以為……你不回來了。」我的喉嚨卡卡的,聲音像被擠壓著一樣。

  魏郯似乎有片刻的不知所措,下一瞬,他的雙臂擁過來,手撫上我的後腦。

  他輕嘆一聲,無奈地低聲笑笑,「胡思亂想什麼?」

  我沒有回答,像抓住黑暗中唯一能照路的光源那樣,由著自己任性,不肯鬆手。

  魏郯去洗漱回來,當重新躺下,他像一直以來那樣用手臂環著我。

  二人誰也沒有說話,夜色中,我仍然睡不著,閉眼又睜眼。很微妙的,我能感覺到二人各懷心事,他也沒有睡著。

  「夫君在想什麼?」猶豫了一會,我問。

  「嗯?」魏郯果然醒著,片刻,答道,「夫人想知道?」

  「嗯。」

  魏郯的手指把玩著我的頭髮,慢悠悠道:「我在想,如今側室終於住進來一位,是滅燈好呢還是捧黃絹好?」

  我啞然,又氣又窘。他明知我想聽他說什麼,卻還這樣滿口不正經。

  魏郯卻笑起來,低低的聲音漸漸放大,雙肩抽動。

  黑暗中,我聽著那厚實的聲音在胸膛里震響,莫名地,也像被感染了一樣,無奈地笑了起來。

  好一會,二人的笑聲才各自收下,寂靜重新填滿四周。

  停頓片刻,魏郯忽然抱住我,壓了上來。

  我也不示弱,仰頭回應那灼熱的氣息。

  可正當我意亂情迷,他卻停下來。

  「夫君……」我睜眼,如同飢餓之時被拿走了飯碗,心底空得發慌。

  「喚我。」他的熱氣哄在我的脖頸上。

  「夫君……」

  魏郯卻似未聞,話語愈加粗啞:「喚我。」

  「……」我喘息片刻,道,「阿郯……」

  第二日清晨,我是被魏郯擾醒的。

  這流氓捏住我的鼻子,我用嘴呼吸,又被他用手捂住。最後,我被憋醒過來。

  睜眼,魏郯笑得開心,彎彎的眼睛裡面黑瞳閃光:「夫人氣勁當真不錯,若是男子,為夫定強征入水軍。」

  我蜷在被子裡,身上酸痛得要命。睡得正香被他吵醒,我眯瞪了一會,首先想起來的卻是昨日晚膳時的事。

  原本想回掐過去的手突然收住,我瞥一眼窗上灰濛濛的天色,清清乾澀的嗓子:「夫君怎起得這樣早?」

  「今日我要離城。」魏郯捏捏我的下巴,掀開被子麻利地起身,「軍屯春耕,我要在附近各鄉走一遍。」

  「春耕?」我愣了一下,明白過來。魏郯為了養兵兼籌措軍糧,令軍士屯田,這般時節,各地應該都下苗完畢了。

  「夫君要去多久?」我看著他健壯的脊背披上單衣,問道。

  「兩日。」魏郯道,說罷,回頭看著我笑笑,湊過來,「夫人獨臥兩夜,會想我麼?」說著,壓過來動手動腳。

  得寸進尺。我臉熱,縮到被子裡躲他的爪子。

  魏郯卻沒有打鬧過火,只跟我捉了會迷藏,笑著拉起被子替我蓋上。

  「側室那邊,」他抱著我,停了停,像在尋著詞語,低聲道,「既然父親讓她進來,夫人就當多了個婢子。」

  婢子?我心裡不以為然,婢子多了去了,阿元也是婢子,可不會住什麼側室。

  不過,魏郯的態度我很滿意。

  我從被子裡探出兩隻眼睛。

  魏郯看著我,唇角微微翹著。

  「妾知曉。」我笑笑,聲音溫柔。

  魏郯走得太早,以至於張氏領著任姬來見禮的時候,正室、主母、侄婦們都在,獨獨缺了正主。

  任姬身著規整的深衣,許是不敢張揚,顏色樣式皆是普通。不過她到底伎樂出身,我雖不待見,可自己也不得不承認,她卸去了艷妝,容色仍舊上品,步態舉止亦楚楚動人。

  她向郭夫人下拜,儀禮規整。郭夫人看著她,笑意盈盈。

  「你既已入門,便是府中婦人。凡事當聆聽尊長教誨,侍奉夫君,輔佐正室,勤勉無違逆。」她對任姬正色道。

  任姬低頭,恭敬地答應。

  「日後少夫人便是你主母,拜見去吧。」郭夫人慈祥地微笑。

  任姬看向我,妙目盈盈。

  「拜見少夫人。」她聲音柔婉。

  我看著她在面前下跪,規整地叩首,微笑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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