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六章 彩雲易散琉璃脆

  「常平，我心裡過不去，我不能接受你和丹陽郡主的婚事。咱們兩個，就這樣算了吧。」

  常平的情緒有些激動起來，他伸手用力握住蘇桃的肩膀，纖薄的嘴唇抿成一條直線。

  「婉兒，我知道你委屈，可是我也有不得已的苦衷。如今朝堂不穩，我身不由己，你體諒我一下好嗎？」

  蘇桃抬頭對上他的視線，那雙往日總是含情脈脈的杏眼此刻冷如冰霜。

  「身不由己啊，圓房也是身不由己嗎，讓丹陽懷孕也是身不由己嗎？」

  常平出身高貴，自幼是眾星拱月一般，被人捧著長大的。他這輩子頭一次如此伏低做小，婉兒卻寸步不讓，反而處處言語譏諷。常平心中也有點火氣上來，態度強硬了幾分。

  

  「對，我就是身不由己。周婉，你難道對我半點信心都沒有嗎？」

  常平伸手用力的捏住蘇桃的下巴，眼中仿佛燃了熊熊火光。

  「我只問一句，這麼多年，我心中絕沒有旁人，你到底信不信我？」

  我為你隱在鄉間十年，回到京中以後第一件事便是派人去打聽你的行蹤。大婚三日，我三日未眠，把這京城的每一個角落都翻了過來。若不是那迷藥是你好兄長溫如實親自下的，我又何曾會中招？難道在你眼中，我是這樣輕浮的好色之人嗎？

  常平心頭酸澀，怒意如同海面上的浪潮一般翻滾，底下卻是濃濃的委屈和狼狽。

  蘇桃嗤笑一聲。

  「心中沒有旁人，身體卻老實的很嗎。」

  她伸手揮開常平的手臂。

  「我周婉便是再不堪，也輪不到和其他女人共享一夫。」

  常平狼狽的退了一步，有些不可置信的看著蘇桃的臉，刀削一般流暢的下頜線崩的緊緊的。

  「周婉，陸雲景對你心懷叵測，你們在江寧府日日朝夕相對，同居一院。外頭都傳你是他的外室，我可曾說過你什麼？為何如今換做我，你就對我這般絕情？」

  蘇桃簡直要氣笑。

  「陸雲景是我弟弟！你居然拿丹陽郡主同我們兩個之間的情況比，這是一回事嗎？」

  「弟弟？呵呵，事到如今你還要自欺欺人，你心中對他，難道就半點沒有動過心思？」

  話音一落，蘇桃整個人都安靜了下來。她不再接話，只低垂著眼眸，從常平的角度看不清她的神色，可是心裡忽然湧出無限的恐慌。

  「我說中了是不是？」

  常平胸腔起伏，耳中嗡鳴陣陣，他喉頭艱難的上下滾動，內心裡全是膽怯。

  他怕了，怕蘇桃說出那個答案，當日在汴州，蘇桃雖然最終跟著他上了船，可是她為陸雲景嘔血昏厥那一幕場景，死死的刻在他腦中。

  常平縮回手，不願意再留在此處讓蘇桃看見他的狼狽。若是蘇桃真的承認她對陸雲景的感情，那他要怎麼辦，苦苦哀求她？

  侯門嫡子，氏族領袖，他的骨血里每一分都刻著矜貴和驕傲，這樣低三下四的去祈求一個人的憐愛，他做不到。

  常平背過身，步伐有些踉蹌，抬手握上門把，心底到底還是有幾分不甘心。

  「等你想通了，到鎮國公府來找我。」

  婉兒，只要你願意，鎮國公的府門隨時為你而開。

  蘇桃一動不動的坐在床上，房門開著，夜風卷了進來，床樑上懸掛著的床鈴被吹的「叮咚」作響，小如意揮舞著四肢「咿咿呀呀」叫了起來，蘇桃猛的驚醒過來，伸手將她抱在懷中。

  「如意，沒有爹爹也沒關係，娘親會把所有的愛都給你。」

  把臉貼在嬰兒嬌嫩的臉頰上，蘇桃有些心痛的閉上眼睛。

  相識十幾年，原來常平是這樣想她的，喜歡陸雲景？

  一句話，既羞辱了她和陸雲景，更侮辱了她和常平的感情。

  兩人幾經生死磨難，原以為他們的情感堅若磐石，不容任何人插足。誰料卻不過是一盞琉璃，表面上炫彩奪目，叫人神往，輕輕一碰便碎了滿地。

  世間好物不堅牢，彩雲易散琉璃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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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過了三個月，胎像坐穩，丹陽郡主懷孕的事漸漸傳遍了整個京城。宮裡流水一般的東西賜下，鎮國公府門口等著送禮的人更是排成長隊。

  坤寧宮內，皇后委委屈屈的咬著唇，面上一臉的尷尬。

  「我也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看常平之前的架勢，好似非她不可似的，結果這才幾日，丹陽便大了肚子。」

  皇上也有些頭疼。

  「他自有嫡子了，咱們該拿這個孩子怎麼辦？我看不如還給蘇桃吧，那女子也是個氣性高的，想來不會再死活要進鎮國公府。」

  想到常慕遠那張肉乎乎的可愛小臉，皇后心中湧出幾分不舍。

  「這可不成，蘇桃這一胎到底是常平的長子，皇上難不成想給鎮國公添亂？」

  一個明媒正娶的郡主，一個心頭至愛的女子，一個懷孕一個生子，兩邊鬧起來，還不知要給坊間平添多少笑話呢。

  「這孩子先由我養著吧，咱們宮裡一個孩子都沒有，深宮寂寞，遠哥兒不知多招大家喜歡呢。」

  皇后撫著平坦的肚子，有些哀怨的看了萬寧帝一眼。

  皇上開府兩年，登基一年，宮裡像她這樣早嫁過來的有三位妃子，如今其他品級的嬪妾更是數不勝數，誰料一個都沒有動靜。大家嘴上不敢說，心裡都直打跳堂鼓呢。

  「咳咳，明日叫那蘇桃進宮來問問吧。她不明不白的在溫府住著也不是個事。咱們既養了她的兒子，找個由頭賞些東西給她。免得日後舅舅知道了，心內怨怪我。」

  萬寧帝尷尬的看了皇后一眼，不自在的整了整龍袍，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南書房還有一大堆摺子未看，朕先走了。」

  皇后抿著唇，笑看著萬寧帝遠去的背影。良久之後，她伸手撫住肚子，有些落寞的嘆了口氣。

  「傳我口諭，叫溫太醫的義妹蘇娘子明日來給我請個平安脈。」

  皇上想抬舉你，我自然要順著他，可是那孩子，卻是萬萬不能還的。

  日暮低垂，皇后一半的臉龐罩在鳳冠之下，晦暗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