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往事如煙

  「哐啷！」

  杯盞落地，蘇桃再也掩飾不住臉上的訝異，瞠目結舌的看著兩人。

  「斬殺——周丞相？」

  「是啊，我當初聽聞此事，也同你一般。堂堂一國執宰，竟如此蛇鼠兩端，賣女求榮，哎，真是替周婉不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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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明達嘆口氣，搖了搖頭，繼續替鄭子安斟酒。兩人一來一往中，蘇桃總算拼湊出了這段往事。

  原來周宰相早已暗中聯絡上了謀逆的鎮北王，他府中一名侍妾便是鎮北王的諜子。當時鎮北王舉兵南下，聲勢浩大，一路勢如破竹，若不是有常平站出來，現在坐皇位的是誰，還真不好說。

  周宰相生怕國破家亡，便獻出嫡女。他使的一手好算計，若鄭北王得勝，他舍女從龍，這番功績，怎麼也得封侯進爵吧。若是鎮北王兵敗，他痛失愛女，世人只會憐他，依舊能坐穩宰相之位。

  誰料常平不安常理出牌，他守住了城門，又將宰相府里的人一陣嚴刑拷打。問出始末，證據確鑿，便等也不等聖上旨意，手刃了周宰相。等聖上下旨抄家株族，他又為其他無辜的族人求情。

  他當時風頭無兩，皇帝對他千依百順，便依言放過了其他人。只是諾大一個宰相府，經此一事，就此樹倒猢猻散了。

  蘇桃呆呆的怔在原地，怎麼也想不到，害死自己的，竟然是父親。她苦笑一聲，心裡仿佛被針扎過一般，一陣細密的疼痛湧上來，她聽見自己干啞的嗓音，「後來呢？」

  「常將軍欲要迎娶周婉的屍首過門，皇后娘娘不依，兩人鬧了好大一陣。到底犟不過常將軍，不過說來也怪，周婉的屍首竟無故失蹤，不知所去。常將軍最後，迎了她的牌位進門。」

  蘇桃失神的看著眼前的茶盞，渾然不知該作何反應，她雙手木木的，只感覺心理也驚訝的麻木了。自己死後發生的事情，委實太出乎她的意料。

  那兩人感嘆了一陣常平的痴情，說他真不枉是人間大丈夫，周婉那一箭挨的值了。嘆息一陣，幾人將話題扯開，又亂七八糟的聊了些考科舉的事，一頓飯吃了一個多時辰才結束。

  「蘇姑娘，你留個住址，過幾日我讓人來接你。」

  「哦，好。」

  蘇桃將地址報了，同兩人告別而去。

  樓明達出神的看著她的背影，良久都收不回視線。鄭子安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副心滿意足的模樣。

  「明達，我許久沒有遇見這麼合心意的姑娘了。咱們說什麼話都能接的上，行事大方爽利，真是痛快，下次得叫她一起喝幾杯酒才好。」

  樓明達一臉警惕的看著他，「子安，你該不會看上她了吧？」

  鄭子安點點頭，滿臉興奮，「不錯，我同她一見如故，真想現下就扯了香爐拜——」

  「拜天地？靠！鄭子安，我真是小看你了，你竟是這種急色之人！你離我遠點！」

  「明達，你在說什麼，我是想同她拜把子，你想到哪裡去了。」

  鄭子安一臉委屈的瞪著樓明達，伸手捶了他肩膀一下。

  「這位蘇姑娘分明不是我喜歡的類型，你可不要亂點鴛鴦譜！」

  樓明達一愣，笑意從眼中湧出。

  「哈哈哈哈，子安，是我誤會你了，哈哈哈哈……」

  兩人勾肩搭背的朝前走去，樓明達表示要跟他們一起去府城，為秋闈做準備。

  「太好了，我早讓你跟我同去，你還不肯。你這水平，縣學早就教不了什麼東西了。」

  「你也太抬舉我了，不過我是得早日準備起來，這去府城得走上半個月，去的晚了，怕是連住的地方都找不到。」

  江寧府是個大府，他們寧安縣又是在最邊界的地方，且江寧府多山少水，陸路極不好走。

  尤其是寧安縣，寧安縣是個大盆地，周圍一圈山脈，只有一條官道通往府城，且這道路狹窄，常年擁堵不堪。縣衙時常得派人前去疏通。

  兩人議論著要收拾哪些行囊，此行多了個蘇姑娘，姑娘家嬌貴，是不是得特意多備些吃食準備著。

  此時 嬌貴的蘇姑娘失魂落魄的回到村里，腦子裡轟然一片，各種雜亂的片段不斷閃過。一會兒是小時候父親抱她在懷裡給她買冰糖葫蘆，一會兒是常平那張冷冰冰的面孔。

  紛雜不堪的畫面交織，她只感覺頭皮發麻，腦仁一陣接一陣的疼。

  蘇桃慘白著臉，回到房中往床上一躺，心煩意亂的閉上眼睛，眼角乾澀，並沒有想流淚的衝動。

  也許她出現在城門前的那一日，心裡已經有了最壞的打算了吧。從她三四歲開始，父親斷斷續續納了許多妾，成了許多人的父親，小時候那些寶貴溫暖的片段，早就丟失在遙遠的時光長河裡了。

  蘇桃睜眼愣怔片刻，長長的呼出一口氣，似乎要把滿身的疲憊和心累都吐盡了。

  人間煙火，山河遠闊，前塵往事，且都隨風而去吧。

  「蘇姑娘，蘇姑娘。」

  規律的敲門聲響起，蘇桃打水抹了把臉，走過去開了房門。周念略帶擔憂的臉出現在門口。

  「蘇姑娘，你今日可是身體不適？我煮了麵條。」

  她迷茫的抬頭看了眼四周，此時天色已黑，想來是見她沒有像往常一樣做晚飯，周念有些擔心了。

  蘇桃盯著周念的臉龐，想著今日聽到的那些話，他娶了自己的牌位進門，他一個人在這裡孤苦伶仃的苦守了這麼多年。她心裡一陣熱意湧出，只感覺很是委屈，替常平委屈，也替自己委屈。

  「嗚嗚，常——周念……」

  蘇桃伸手抱住周念，將臉貼在他的胸口，周念渾身一僵，板著臉剛想推開她。驀然，一陣溫暖的濕意自胸前暈開，懷中的小姑娘低聲啜泣，漸漸的，哭聲越來越大，似有滿腹的委屈和心酸。

  周念尷尬的半抬著手，蘇姑娘今日不知受了什麼委屈，此時推開她，好似有點不近人情。他猶豫片刻，蘇桃環著他腰的手忽然游移著朝他背上撫去。

  周念再也忍不了了，他冷著臉一把推開蘇桃，寒聲說道：「蘇姑娘請自重！」

  說完攜著一身怒氣走了。